這一場突襲,打得商隊措不及防,即便因宗言及時出現沒有全軍覆沒,也損失了一小半的人手。


    但兩國征戰時還能跑到這裏來行商的人,都是看慣生死的。忍著悲戚,將同伴的屍體仔細收斂,又將韃靼人挖坑埋了後,十幾輛大車的隊伍又重新出發。


    正值酷暑,偏又無風,林間道路上毫無往日的陰涼,悶熱難耐。


    可沒人抱怨,除了馬蹄車輪攆過沙土與山中鳥蟲之聲,商隊中大部分人連互相交流的都極少,隻顧低頭趕路。


    宗言將兩匹馬拴在一輛大車上,自己拎著長棍,緩緩綴在後方。


    壓低的鬥笠下,一雙眸子時不時掃向前方正與領隊低聲交談的袁學義。


    不覺陷入了沉思……


    盡管因為韃靼人的襲擊耽誤了些時間,可商隊還是在天黑前趕到了一處村寨。


    商隊明顯是常年在這條山路上行走,在村中竟然有自己的駐地。


    隊伍一進村,便有村民過來幫忙,做飯、砍柴、挑水,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宗言,你去將馬喂了,再給本官打些水來洗漱……”


    有意思的是,這時袁學義竟開始支使起宗言來。


    而後者竟也是好脾氣,一一照做不說,連擦拭的毛巾都給準備好,活脫脫一副家丁仆從的模樣。


    為了感謝宗言與袁學義的援手之恩,也為了給眾人壓驚,今日的晚餐十分隆重。十幾張桌子擺在院落中央,一壇壇的烈酒、一碗碗的野味兒流水似地端了上來。


    商隊的領隊大手一揮,除了值守的人員外,今晚不醉不歸。


    原本兩人一同被邀請入主桌的,但可能是前者的言聽計從令袁大人有些得意忘形,見宗言挨著他坐下,卻不悅地皺眉。


    他竟擺手打發宗言去找別的座位。


    後者瞥他一眼,然後咧嘴一笑,在鄰桌找個位置坐了。


    這番舉動自是被其餘人看在眼裏,但在尊卑有別的古代社會,這種事情實在司空見慣,倒也無人說什麽。


    隻是這樣一來,除了商隊領隊給宗言敬了酒,那掌櫃卻再未往這裏看上一樣,隻顧著拉著袁學義閑話家常。


    幾輪酒過後,場中氣氛變得極為熱鬧。


    宗言一出場就滅了林中的弓手,棍法使得著實驚豔,自然有不少人主動敬酒。


    可專心對付野雞肉的宗言摸了摸光頭,隻笑說不會,對舉到麵前的酒碗一律以茶水應對。


    商隊護衛們走南闖北,最是佩服這種高手,更怕犯了出家人的忌諱,便不敢勸,所以到了宴席最後,唯有他是清醒的那個。


    這場酒宴鬧到了半夜,眾人才各自回房安睡。


    宗言扶著袁學義進了房間,也早早休息,隻是,淩晨時分,他悄無聲息起身係好了包袱,然後靠近了袁學義的床頭,雙手開始用力推搡。


    “袁大人,袁大人?”


    過了好半天,袁學義才睜眼,迷迷糊糊地看他。


    宗言一臉的焦急之色:“袁大人,大事不妙,這個商隊有問題,方才我去小解,親耳聽到他們在說要拿你去領賞金呐。”


    “什麽?”袁學義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剛要驚呼,嘴巴便被捂住。


    “小點聲,咱們快點走。”宗言小心翼翼地瞄向門外。


    “是極,是極。”袁學義顧不得頭疼,忙從床上爬了起來。


    “糟糕,他們好像要過來了……”宗言輕呼一聲,二話不說,背起袁學義便衝出了門。


    這時天邊隻有一絲魚肚白,仍是萬籟俱靜。


    宗言連馬匹都不要了,縱身躍過高牆,直直地衝入林中。


    而等到日上三竿,商隊的人過來邀請二人吃早飯的時候,才發現房中已經空空如也。


    領隊與掌櫃看到淩亂的床鋪以及枕頭下那盒銀兩後,麵麵相覷……


    --------------


    “該死,走得太急了。”袁學義扶住樹幹,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的酒喝多了,他一個勁兒地拍頭。


    “不過是兩匹馬,您昨晚不是說今日要去銀城麽?咱們走快些,耽誤不了什麽。”宗言在他身後開口安慰。


    袁學義聞言,幽怨地回頭瞥了他一眼,嘴巴蠕動,卻終是沒有說出什麽。


    昨晚商隊掌櫃給的那盒銀子,被你偷偷藏了,以為我真睡著沒看到嗎?這會兒是不是很失望?很沮喪?


    宗言壓低了鬥笠,遮掩住嘴角翹起的那絲弧度,半晌後,又輕出口氣:“好在識破了他們的陰謀,否則雙拳難敵四手,咱們可真危險了。”


    袁學義愣了愣,然後咬牙切齒地罵道:“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那姓白的昨晚看著那般熱情,沒想到竟包藏禍心。”


    “算了,以後小心點就是。”宗言將手伸進包袱,取出一塊饅頭遞過去:“袁大人吃一些吧。”


    “也好。”袁學義摸著肚子,感覺也餓了,誰知他的手剛一碰觸饅頭,對麵的宗言猛地大喝一聲:“什麽人?”驚得他一哆嗦,忙躲到了樹後,那饅頭自然滾到了地上。


    “是不是他們追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探著頭,望著山道的盡頭,可眼中隻有晨霧,周圍依舊靜悄悄。


    “看錯了,好像是野獸跑了過去。”宗言挑眉,又自包袱內取了個饅頭,叼在嘴裏,彎腰將那沾上了泥土與晨露的饅頭拾起來,重新遞給袁學義。


    聽說沒有追兵,後者長出口氣,可看著麵前髒兮兮的饅頭,又是皺眉:“這都髒了,可怎麽吃?”


    “幹糧不多,可不敢浪費。”宗言一把將饅頭塞進他的手中。


    袁學義不滿道:“沒了再買便是。”說著就要將之扔掉。


    但他的手腕一下子被宗言握住了:“忘了跟大人說,咱們跑出來太著急,我沒看方向,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咱們一天隻能吃一個饅頭。您還是忍忍吧。”


    迷路了?袁學義頓覺頭疼,想了想,糾結道:“不如你我換……”可話到這裏,就看到宗言三兩口將自己的饅頭塞進嘴裏,他呆了呆:“你武功那般好,不能獵些野獸嗎?”


    誰知宗言卻豎起手掌:“阿彌陀佛,出家人怎能殺生。”他神情極為嚴肅鄭重,好似之前的土匪,吃下去的狗肉以及那被殺的韃子都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袁學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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