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冰涼的水,直接從風鈴蘭的天靈蓋上倒下來,刺骨的寒冷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且惡臭的味道,這種味道,風鈴蘭隻在亂葬崗聞到過幾次。


    風鈴蘭痛苦的攥著雙手,而就在這時,有什麽人抓起了她的頭發,下一秒,劇痛從腹部傳來,是有人踢了她一腳。


    風鈴蘭瞬間嘔出一口清苦的液體,與此同時,一個尖銳的有些嚇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賤婢!沒死就快點給我起來!咱們少爺還等著你去試藥呢!”


    風鈴蘭的視線被剛潑下來的冷水阻擋,她廢了好大的勁才張開眼睛。


    表情從憤怒,轉化為驚愕。


    她雙唇顫抖著看著四四方方的房間,房間不大,但是裏麵橫七豎八的排滿了屍體,每一具屍體都帶著一種極度痛苦的表情,麵容烏青。


    風鈴蘭行醫多年的經驗讓她在一瞬間得出結論,這些人都是死於兩種相克的藥物。


    “這裏是什麽地方?閻羅殿嗎?”她無意識的問道。


    然而門外的陽光灑進陰冷潮濕的屋子裏,讓風鈴蘭再次確認,自己身在人間。


    “嗬,這裏不是閻羅殿,但是你若是在閻羅殿,也許就能少受些罪,你最好給我老實點,你那賣身葬父的錢,還沒送到住持的手上……”


    賣身葬父?她什麽時候……


    記憶在一瞬間回溯,鮮血的味道似乎還在鼻息之間未曾散去。


    烈火,城樓,聲嘶力竭的謾罵,和那個人冰冷的眼神……


    在那近乎寫滿絕望的城樓上,萬箭穿心,屍骨無存。


    她猛然想起,她——穹頂山首徒風鈴蘭,應該已經死了。


    既如此,那他現在,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風鈴蘭苦笑了一聲,再看麵前這個一直掐著嗓子說話的女人,尖尖的下巴,細長的雙眼,還有臉中間那尖酸刻薄的鷹鉤鼻……


    大概地獄裏的惡鬼,也是這副模樣的吧。


    “起來啊!!我讓你起來!!”鷹鉤鼻用力的抓著風鈴蘭的手腕,像是抓死貓一樣的把她抓起來:“小雜種,別以為活下來就了不起了,你接下來隻會生不如死!”


    “小雜種?”風鈴蘭一蹙眉,頓時怒火中燒,想著就算是虎落平陽,也不能白白的被狗欺負了。


    她目光一凜,將全身的重量都壓過去,伸手抓住了鷹鉤鼻的脖子,說道:“你這廝不僅潑我冷水,還敢對我如此大吼大叫,就算我如今身在陰曹地府,我也是穹頂山不渝仙尊的首徒!”


    鷹鉤鼻大驚失色,叫喚道:“你幹什麽?!來人啊,給我把這小雜種抓起來!!”


    風鈴蘭抬手正要施展法術,卻忽然發覺自己這副身體,就連金丹都未曾修煉,更別談聚靈傷人了。


    無奈,掙紮一番之後,她便被一眾奴才死死的按在地上,鷹鉤鼻一巴掌打在了風鈴蘭的臉上,後覺得還不解氣,直接踹了她一腳,大叫道:


    “不知好歹的東西!說些什麽我聽不懂的話,你既然已經賣到了藍家,那就是藍家的一條狗!來人,把她送去少爺的偏房,喂藥!”


    風鈴蘭疼的險些昏厥,她還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就被一群奴才架著拖出了滿是屍體的房間,一路帶去了一個看起來還算是幹淨的偏殿。


    偏殿中有一四方水池,散發著濃濃的藥味,兩個奴才架著風鈴蘭,將她扔進了池子裏,冰冷的池水瞬間將她整個身子包裹起來……


    正當她奮力的想要遊上去的時候,卻忽然發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抓住了。


    那是……人?


    不對,是一些走火入魔的藥人!


    他們的手不停的攀上風鈴蘭的身體,直到最後,將她死死的按在水池底……


    用生人煉藥,是上古秘術,用特殊的藥水浸泡萬千亡魂,取其煉丹,可使人起死回生……


    風鈴蘭吐了一口空氣,沒想到自己剛剛重獲新生,就要當這秘術的藥引了,這難道就是報應嗎?


    強烈的窒息感傳來,緊接著,就是全身如針紮一般的疼痛,就想要把她整個人都撕裂一般。


    腦袋裏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播放走馬燈,她仿佛回到了從前。


    初時杏林相見,他們相顧無言,卻滿心歡喜。


    再至執手玄門,她本以為此生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夜寒風如催,她折斷首徒玉笛,身中數劍叛逃而出,當她傷痛欲絕又滿心歡喜來到愛人身邊的時候,卻發現那個所謂的熠謫仙君竟然在與旁人纏綿悱惻。


    寒夜攬不盡星辰,卻容得下眼前的負心人……


    風鈴蘭猛然張開眼睛。


    “不行,我不能死……”風鈴蘭緊攥著雙手,開始拚命的掙紮:“我不能死!憑什麽這世間要容那負心人苟活!”


    體內的元氣瞬間聚於丹田之處,藥池中的水開始翻湧,池水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這是……”


    風鈴蘭從池中躍出,她手掌起落之間,那兩個奴才便被掀翻在地。


    風鈴蘭興奮的牽起了嘴角:“金丹……未煆體練氣之人竟然可以直接修出金丹,看來……我這靈魂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她……她不過就是一個女奴,為什麽會有金丹!”


    “鬼知道裏李婆子是從哪裏弄到的人!快跑!快跑啊!”


    兩個奴才連滾帶爬的出了偏殿,風鈴蘭正想跟出去,卻看見這池子的對麵放著兩張草席,草席上躺著兩個花容月貌的姑娘……


    剛才進來之後便被扔下了池子,也並未注意這裏是否有其他人。


    這兩個女子大約有十七八歲,她們躺在席子上無助的喘息著,已然是虛弱至極。


    那兩個奴才離開之後,這間安靜的有些詭異的偏殿中,便隻剩下那兩個女子微弱且紊亂的呼吸聲。


    “罷了。”風鈴蘭將雙眼一閉,長長的舒了口氣:“醫者仁心,就算叛逃師門,師尊教我的東西,我也不能渾然忘了。”


    風鈴蘭蹲下來,將手搭在其中一個女子的手腕上,細細號脈,眉頭漸漸的擰了起來。


    “這種身體狀況是試藥所致,嘖,這家的少爺到底有什麽症狀,怎麽會試這麽奇怪的藥……”


    從脈象上看,她們服用過鬼月草,雕花蘭……這少爺應該出現了氣血倒逆,元丹虛浮的症狀……


    “嘶……”


    正想著,風鈴蘭忽然捂著肚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被那鷹鉤鼻的婆娘打的夠嗆,這會兒的皮肉之傷倒是疼的鑽心了。


    說回這兩個姑娘,尋常醫者見到這兩個人自然要說“命不久矣”,但風鈴蘭……她可是曾經的玄門第一醫仙。


    她隻用了一瞬間便想出了對策,三兩下便將藥力卸掉了,眼看著兩個姑娘的麵色漸漸紅潤起來,風鈴蘭也鬆了一口氣。


    兩個姑娘漸漸轉醒,而就在這時,偏殿與正殿相連的門中,慢悠悠的走出了一位長相俏皮的公子。


    小公子生得一幅討喜的麵龐,十六七歲的年紀,稚氣未脫,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衣衫,胸前還帶著銀鈴鎖,他給人的感覺十分溫和,就算是眼中愁思未定,風鈴蘭也不會覺得疏遠。


    他看著躺在席子上的兩個姑娘,表情漸漸驚訝。


    “這……這是你幹的?”小公子指著那兩個姑娘,說道:“要卸去藥力,必須直到她們的經脈周天,這東西就連我都算不準,你怎麽會……”


    風鈴蘭見這位小公子文鄒鄒的,言語間也沒有貶低的意思,她便勉強整理了一下儀容,說道:“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算得上是一位醫仙,且在尋醫問藥方麵,道行在你之上,我猜,你一定算不出她的經脈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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