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元年,共和元年,五月二十五日。


    清河之野,泰山軍三千突騎對清河新漢軍馬步合計五千六。


    此時,漢泰兩方皆已鑼鼓齊鳴,大戰一觸即發。


    原先漢軍出去哨站的遊騎的屍體就這樣暴露在戰場上,失去主人的戰馬本還在那嘶啞著沉睡的主人,這會也被兩邊的動天鼓聲給驚嚇得四散而逃。


    雖然審配為人狠辣,但在軍事上卻有自己的一套。


    此刻,他將中軍大纛布置在一處稍高點,雖然也是一小坡,但也是這片戰場上最高的視野區了。


    而依托這處小坡,審配將自己的奇兵布置在了坡後,而在坡前布置出了之前張衝觀陣所見的陣型。


    然後在陣與陣之間,還有布置好的拒馬、繩索、牌楯。剩下的三百多騎也被審配安置在坡後休息,好成他的勝負手。


    當對麵的泰山軍鼓聲雷動的時候,審配就已經看到了對麵的布置。


    對麵在最前排布置的是鐵甲兵,他們在陽光的照耀下,曜日奪目。再往後看,對麵在兩翼又布置了騎兵,這會都在下馬休息。而最後敵人的奇兵,審配還沒看到。


    想到這裏,審配給旗手下令:


    “令前陣豎陣,無我令,一人不能退。退一人者,所什皆斬。”


    酷烈的軍法很快就傳到了前陣的吏士們手上。


    前陣的營將是焦觸,為人驍勇,知道審配是發狠了心的人,心裏不敢有一點怠慢。


    他親自跑到前線,對眾什將傳達了此戰大帥之軍令,讓弟兄們不要丟“焦”字營的臉麵。


    勵完軍氣,焦觸並沒有馬上離開第一線,而是就趁著空看對麵準備衝鋒的敵軍鐵甲兵。


    焦觸的眼神不差,五百多步以外,也看得大差不差。


    他是知道泰山軍的,雖然他隻是一個地方土豪,也知道不了多少天下大事。但自從泰山軍入河北後,其先後大勝漢軍最強的兩支方麵軍,任是誰都知道這些人的厲害。


    而今日,等他看到眼前的這批鐵甲兵的時候,他才真的直觀感受到什麽是精兵鐵甲,這些個人在陽光下簡直能發光,這得有錢成啥樣。


    再看看自己這些手下,第一排都湊不上個全的。這樣打,哪有什麽勝算。


    想到這裏,焦觸又不自覺將頭瞄回了那坡後,原先他們劫掠的戰利品和輜重統統在那裏,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拿到了。


    就在焦觸觀察結束,準備回到自己最安全的右後角時,對麵的鐵甲兵突然就啟動了。


    尤其在一個持大斧的鐵甲壯士的帶頭衝鋒下,雖是五百人卻衝出了個磅礴之勢。


    焦觸暗罵這些人不講武德,連接戰鼓都不敲就上來偷襲,害得他現在落在危險的前線。但他也知道此刻後麵的吏士們都看著自己,要是自己這會跑了,那士氣得低到什麽程度。


    被逼到牆角的焦觸也發了狠,他也是北地豪傑出身,真拚命誰還不成?


    於是焦觸列在前排,高喊:


    “穩住,第一排聽我令再放步槊。”


    別說,有焦觸身先士卒親臨第一線,原先大家的緊張害怕也就好多了。說到底,他們也是打過不少仗了,手底下也是有一兩條人命的,要不是見到對麵那麽精良,他們也不會慌成這樣。


    但現在,上麵顯示了決心,他們還有什麽怕的?打就是了。


    而後坡上的審配這會也看到了前陣的情況。


    隔這麽遠,他當然看不到焦觸上了前線呀,但他能看到焦觸的將旗已經前移到了第一線。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焦觸還有這樣的決心。


    於是他連忙下令:


    “去前線報賞,以焦觸身先士卒,有勇戰之心,積功一等,賞百斤。”


    邊上候著的領兵,得了軍令,騎著探馬飛也似的奔向了前線,並一路高呼:


    “前營司馬焦觸,身先士卒,有勇戰之心,積功一等,賞百斤。”


    “前營司馬焦觸,身先士卒,有勇戰之心,積功一等,賞百斤。”


    探馬一路而過,報功之聲激起了麾下眾營吏士的求功之心,這就是審配想要的效果。


    看著遠處越來越迫近的敵軍鐵甲兵,審配冷冷一笑,就這種未接戰,陣已亂的敵軍,裝備再好,也是烏合。


    ……


    同樣的評價在焦觸的心中也自浮現著。


    看著已經衝到不成陣型的敵軍,焦觸激動的滿臉漲紅,他高吼一聲:


    “聽我令,放槊。”


    焦觸的存在已經代替了第一線排頭的作用,所以當他一說話,他附近的槊手便將槊放了下來。


    而他們附近的也有樣學樣,最後稍遠的,即便沒聽清焦觸將令的,也因為見大夥都放,也放下了。


    焦觸本來覺得對麵是烏合的,但等敵軍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首先一個是,他們好像是從五百步以外就開始衝的吧,披著鐵甲,又在日頭下,就這一路不停衝到眼前。這什麽體能?


    還有一個,這些人看著沒有陣線,但怎麽是三三兩兩蝟在一塊呢?這前麵三個鐵甲,這左麵一點的又是三鐵甲,六人後麵又有一個三人鐵甲,這看著有點規律在裏麵呀。


    就在焦觸的不安越來越大的時候,徐晃已經殺到了陣前。


    他早就看到了敵軍主將的位置,根本不帶猶豫,就帶著三三組成的攻堅什開始衝過去。


    踩著逐漸發燙的黃土地,徐晃熱血越來越湧,甲衣內的溫度也越來越高,這一切都激得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到最後,他一個加速,持著巨斧猛然一躍,然後在對麵漢軍茫然的表情中,跳進了戰圈之內。


    之後徐晃就讓這些人明白什麽是腥風血雨。這些人麵對渾身鐵甲的徐晃完全是無可奈何,而徐晃手上的巨斧卻是擦一下就是斷肢殘臂。


    更讓漢軍恐懼的是,袍澤們的死法。


    這雄壯如惡鬼的甲士不知道什麽原因,殺人最愛攔腰一截,好些個被斬後,一時死不了,都發了瘋的捂著自己那流了一地的腸子。


    這片戰場的腥臭味直接上升了一個級別。


    焦觸距離徐晃並不遠,他也被此人的凶悍給嚇住了。這個時候他再不顧自己的體麵,打算先撤下去。


    他算看出來此人是個無雙勇士,自己上去斷然不是對手,非要召集一批大黃弩對其攢射不行。


    但焦觸剛要走,就驚訝地抬頭看到自己的背後正飄著一麵“焦”字旗幟。


    然後就見到自己的護旗兵就這麽傻傻的站在自己的背後,而自己此前一無所知。


    焦觸心裏一咯噔,再回頭,就朝見那泰山軍勇士滿臉血汙的看著自己,而他剛剛就和此人對視了。


    焦觸恨不得剁了自己那愚蠢的護旗兵,他是恨不得自己死啊。我上前線你還給我扛將旗,你是巴不得敵軍知道我在這裏。


    但對麵那虎士已經殺來了,在對麵隨手砍翻兩個攔路的漢兵後,此人終於衝到了自己麵前。


    焦觸從來不缺悍勇,見此,突然一聲狂嘯,一刀就甩向對麵。


    徐晃隻是斧頭一抬,就輕而易舉地將焦觸甩來的刀給磕飛了。


    然後就見對麵的主將從自己的扈兵手上接過一混鐵銅殳,就殺了過來。


    徐晃冷哼,手從腰間的扣帶上拿下一物,然後用力一甩。


    然後對麵的焦觸就像被按下了禁止鍵一樣,先是一頓,然後緩緩的委頓在地。隨後就見他的腦門上被插上了一手戟。


    別問徐晃為何會這一手,就問泰山軍哪個悍將不會這一手。


    本來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更何況,這手藝在戰場上真的好使。


    五步之內,它又快又準。


    焦觸的武勇還未得到展現,就這麽落幕了。之後他的首級就被徐晃割下係在了腰帶上。


    至於他的將旗和護旗兵也一刀一個被徐晃邊上的扈兵給斬翻。


    就這樣,漢軍前橫陣交戰還未一刻,主將和將旗皆沒。


    ……


    隨著徐晃的陷陣,越來越多的飛虎軍甲兵開始衝入了漢軍橫陣,然後刀對刀,斧對斧,殺在了一起。


    軍戰之事,甲為第一。對於前線廝殺的吏士們來說,有甲和無甲的區別太大了。飛虎軍們根本就不用擋漢軍的攻擊,所以隻一招就砍翻了對麵如紙糊的皮甲。


    生死就是這麽一瞬。而結果又往往是漢軍死,泰山軍啥事沒有。


    殺人隻用一刀,你想想半刻要殺瘋成啥樣。


    前陣的哀嚎和哭喊已經傳到了後麵的軍陣,弄得他們人心惶惶的。


    有幾個沒壓住自己的恐懼,轉身就走。但很快就被後方的拔斬隊給追上來砍了。


    清河漢軍之所以能成軍時間不長就能有這樣的戰鬥力,靠的就是嚴刑峻法。


    所以看到前陣那副慘樣,大夥都隻能熬住不敢亂動,深怕被拔斬隊拉出去砍了。


    ……


    當那麵焦字大旗被砍翻的時候,在坡地上的審配自然也是看的全全的,他捏了一下自己的玉佩,鎮定了心思。


    然後對令旗兵道:


    “給張岐、趙叡下令,上前援助橫陣。”


    很快,這條軍令就通過旗語送到了張岐、趙叡所在的軍陣,他們就在焦觸後麵。


    此時,張岐腦門上滿是汗水,不是熱的,是嚇的。


    他是知道焦觸的,無論鬥戰還是麾下戰力都不弱,但誰能想到他們敗的這麽快?


    因為視野的問題,他們並不清楚泰山軍陷陣的軍隊到底是什麽戰力,也因為如此,他們自己在腦海裏將自己嚇得更多了。


    邊上的應旗兵已經收到了中軍的軍令,便對張岐道:


    “司馬,中軍讓咱們上前,支援前陣。”


    這話,此人一連說了三遍才叫醒了張岐。


    “什麽?”


    此時張岐一臉茫然地問。


    而應旗兵在看到張岐滿腦的汗水和那發白的嘴唇,心裏就更慌了,他慌張道:


    “中軍讓咱們……”


    張岐直接搶話:


    “好,中軍讓咱們撤。那還愣著幹啥,撤兵。”


    應旗兵看著張岐激動到漲紅的臉,硬生生將後麵的話給憋回去了。他們張字營,一半的吏士都是張氏子弟,是地地道道的子弟兵。


    所以當張岐決定了,就沒人會再反對。


    於是,本就在皺眉觀陣的審配就看到這樣一個場景。


    他這邊剛下令兩營上前,就看到這兩營一前一後的背開了。


    審配馬上就意識到張岐是要跑。


    這下子,審配整個人都氣得發抖,對此戰獲勝再無希望。


    本來他們就是背水一戰。在這片曠野上,以步騎六千對人家精騎三千,勝算本來就是渺茫,再被張岐這個畜生一背刺,軍氣完全喪盡。


    想到自己出征前的意氣風發,再到後麵可能兵敗受辱,他無力的垂下了手。


    但這手剛垂下,就被一人給抓住了。


    然後審配就見到自己的侄子抓著自己的手,堅定道:


    “叔父,咱們還沒輸。”


    ……


    張衝一直在馬上從容觀陣。他本就對此戰獲勝沒有疑慮,以他三千精騎在這片曠野上勝對麵五六千人豈不是應該的?


    但敵軍的混亂之快還是超過張衝預計,畢竟以這支漢軍此前的戰果,還是相當不弱的。


    誰能想到這些竟然是銀樣鑞槍頭,欺比自己弱的就如狼似虎,遇到比自己強的就一觸即潰。


    看來還是高看了彼輩了。


    見到這會對麵出現的混亂,張衝便不再等了,下令開始第二波進攻。


    此刻,已經修整好的李虎、李輔兩營千騎在各自曲將、屯將的組織下,開始排成錐形衝擊陣,準備從左右兩側一齊對敵之腰部進行毀滅性打擊。


    騎士們在最後又檢查了一遍戰馬的狀態,然後齊齊上馬。


    在千馬嘶鳴中,李虎、李輔兩營殺奔出去。


    動地的衝擊如排山倒海壓來,還未接近,漢軍就已經開始崩潰。


    還是那句話,在曠野上沒有勇氣和堅陣,步兵在騎兵的衝擊下隻能成為軍功。


    越來越多的漢軍見勢不支,紛紛棄陣而逃。還有一些忠勇的,企圖挽回敗局,仍然堅守著陣線。


    如一將就親自仗劍督戰,立令旗於潰兵之前,大呼:“過旗者斬!”。


    但潰勢不止,士兵直接從旗邊上繞道而奔。


    此將正是之前得令向前的趙叡。他見敗局已定,直接羞憤的在大旗下自戕而死。


    至此,清河漢軍交戰一刻,軍敗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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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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