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征前,張衝給出征序列中各軍團的方麵校尉都發了一道命令,即各部在三日內應該所到達的位置。


    如從鄴城趕來,帶著精兵三千來援的樞密右使楊茂,就收到軍令,令其部於七月二十七日之前,率軍抵達九門一帶。


    當時楊茂的部隊還在元氏北麵,在收到背旗的軍令後,再一次加快速度,帶著輜重和馬匹,向著真定集結。等楊茂他們趕到的時候,張衝的中軍已經渡河,但真定依舊不減其熱鬧。


    此刻的真定充斥著軍士,他們從各地出發後皆是要在這裏集結,準備渡河的。


    見時間已經很緊後,楊茂令各將補充完給養,就休息了一夜,然後第二日不亮就出發過滹沱河。


    終於在七月二十六日的夜裏,抵達到九門北麵的一處村社。


    楊茂部就將在這裏修建壁壘,等待下一步的軍令。


    而早就在七月二十五日就趕到九門城外的張衝,直接在城外舉行了一場閱兵式。


    張衝立於戰馬,檢閱了二十七個步兵營頭,他們皆是泰山軍軍力的柱石。而張衝也親自給這些營將們授予了新的軍旗,那是一麵繡著金烏的戰旗。


    金烏這種神鳥是泰山府君的信使,每當人間出現災難和死亡的時候,這種神鳥總會出現。


    當時圍繞在張衝後麵的一眾郎官們親眼目睹著這場盛大的閱兵。


    這些人不是沒看過這麽多人集結過,但還從來沒見過這般嚴整的軍陣在廣闊的平原上排隊走過。


    每當經過張衝所在的大纛時,這些泰山軍吏士們皆會爆發出山呼海嘯,可見張衝這位王上在軍中到底有何等的威信。


    而張衝往往在陣前來回奔行,時不時就能叫出這些列在排頭的勇士的名字。


    這些人都是軍中驍勇之士,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也麵無懼色。但當王上喊出他們的名字,講出他們的戰功時,這些人皆泣不成聲。


    九門城外的平原上,近三萬多泰山軍吏士們覆蓋著,還包括了五千名騎軍。


    這些人萬丈豪情,誓死用敵人的死亡來獻給王上。他們對於取得最後的勝利表現出了一種強烈的自信。


    這是因為這些人在張衝的麾下,就是用無數的勝利而成長起來的。他們的麵容可能會因為長久的征戰而黝黑,但內心對勝利卻從不懷疑。


    閱兵儀式之後,張衝帶著行營進入了九門。他將要以這裏作為行轅,主持此次決戰。


    此時九門的行轅內,郎官們已經支起一張巨大的滹沱水北岸的詳細地圖。這個上麵,標準著目前泰山軍各部隊移動的位置,以及鎮北軍的駐紮情況。


    這份地圖之詳細是此世絕無僅有的。它是由軍中張衝培養出來的測繪師,之前隨著甄氏的糧隊走遍了這片地區。大量精密的地圖最後被拚湊在一起,終於形成了這副巨大的地圖。


    在張衝看著這些地圖的時候,一邊的蒙沮正將外軍司探報們收集來的情報,結合著地圖匯報給張衝。


    張衝一邊點頭,一邊在思考,然後就不斷給邊上的李恒下各種命令。


    李恒是張衝的記室,需要將張衝的口令不斷成文下發給各軍。不需要他文辭多華麗,但必須要傳達準確。


    這也是李恒能勝過蔡邕的兩位高足的原因,後者文確實好,但太過華麗,不適合軍情撰寫。


    等李恒揮手而就後,張衝會看一眼,然後就會有兩名橫撞軍吏一起帶著軍令走到廊廡外的一間屋子。


    這裏麵有十幾名書手正不間斷的抄寫著各種軍令,專門是給各軍下發的。


    一般來說,隻要是從軍府下發的文件,都需要摘抄留底。


    以上一套流程已經形成了製度。


    比如,為何一定要有兩名橫撞軍一起送軍令到隔壁呢?畢竟就十幾步的路,還需要兩個人嗎?


    實際上,這就是為了相互監督。


    這不是張衝對橫撞軍吏士們不信任,而是其以製度壓人心的慣例罷了。


    而書手們一旦入屋,那整個戰時都不許出去,一切吃喝拉撒皆在這個偏院解決。


    這就是泰山軍對自己軍情的重視。


    處理完今日的軍情,張衝就和右軍元帥張旦進行了長談,二人討論了一下隨後的戰事,以及對預設決戰場的選擇,軍隊的士氣、後方的給養供應。


    一直到了半夜,張衝才結束了這一日的工作,但他還沒有休息。帶著橫撞軍和張旦等將校們,又上了九門城牆,巡查了九門城塞的防禦。


    在很長一段時間,九門依舊是他們在滹沱水北岸最重要的戰略重心。


    之後的幾天,從南岸匯來的軍隊依舊不斷開往九門。隻不過這些營頭基本是地方的鎮戍兵,並不是此戰的主要戰力。


    張衝將這些地方鎮戍兵整編了一下編製,以右樞密楊茂為帥,以其兩千精銳本部為核心,整編了這萬人的鎮戍兵。


    就這樣,滹沱水北岸,目前已經有了四個大規模的軍團編製。分別是張旦的右軍元帥部,一萬三千人。董訪的後軍元帥部,一萬一千人。剛剛整編出來的,楊茂的暫編軍,一萬兩千人。以及最後於禁的中護軍,一萬八千人。裏麵包括了行轅的五千帳下軍。


    這些天,張衝都在讓各部加緊恢複編製,吸納北上來的鎮戍兵,形成戰鬥力。


    如此,就有了這般龐大的軍勢。


    而在具體的軍隊調度中,經過這幾天的調度。


    張旦的左軍團和董訪的後軍團,正沿著太行山東麓北上,他們將組成泰山軍的左翼。行轅下發給這兩個軍團的任務是,奪取滋水南岸的一座山地塢壁,那裏俯瞰著廣陽直道。


    而楊茂的暫編軍責依然停留在五裏墩大營,繼續操練。


    張衝這段時間特別繁忙。


    所有人隻看到了他擁有無上的權力,卻鮮少有人看到這背後所要肩負的責任。五萬多大軍的性命都在張衝那小小的中殿中被決定。


    即便那中殿實際上並不小,但在這些麵前,又顯得如此渺小。


    不僅如此,張衝還要抽空監督各軍的軍紀情況。


    實際上,在之前,張衝一直是對自己建立起的軍隊很自信的。至少在軍紀這一條上,他可以當之無愧的說一句,此世第一。


    但昨日在巡軍的過程中,他卻看到了這樣一幕。


    他走到一處軍帳的時候,卻聽到了帳內的哭泣聲。


    這讓張衝邊上楊茂非常惱火。


    不是楊茂沒有正常人的同情心,而是對於一個數萬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各種壓抑的情緒都被壓在一起,就好像一個火藥桶,時刻可能爆炸。


    所以軍中禁止哭泣,夜話,喧嘩,就是防止出現營嘯。


    而且一人哭泣,就會使百人傷心,那對軍隊的士氣影響就太大了。


    於是,楊茂就要上前,去將這擾亂軍心的法辦。


    但張衝卻攔住了楊茂,也不聲張,隻帶著楊茂幾個人掀帳入內,查看情況。


    一進去,就看到一個背脊血淋漓的年輕人正躺在席上抽泣。


    此人一見有人進來,慌亂下就屏住了抽泣,看來他也知道軍法。


    這軍士顯然不認識他的大帥楊茂,但從楊茂等人的氣勢中還是能知道這些人定然是軍中高級軍吏。


    於是此人慌了。


    就在這個時候,張衝溫言問了句:


    “咋了,哭這麽傷心?想家了?”


    實際上張衝看到此人這背上的傷痕就知道這什麽情況了,多半就是因為犯了什麽錯,被軍法從事了。


    但張衝沒有直接問,而是故意問了一句他最擔心的話。


    這個兵子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最後用一口趙地口音回道:


    “將軍,咱確實想家,但咱還沒替王上打敗漢軍呢?這時候回家了,才讓人瞧不起呢!”


    張衝就盤腿坐在兵子的邊上,先將他摁在地上,別讓傷口再傷到,然後繼續問:


    “聽你口音是邯鄲那邊的?”


    那兵子羞澀一笑,說道:


    “咱可不是邯鄲城裏人,咱家在武裏。”


    張衝當然不知道武裏到底在哪裏,他更好奇的是,為何此人不願意回去。


    於是,張衝問道:


    “離家這麽遠,思鄉之情肯定是重的。如果我讓你回去,而且還送你盤纏,伱回去嗎?”


    但那兵子毫無猶豫搖了搖頭,很認真道:


    “為啥回去,咱家去年受的田,剛種的粟,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呢,幹嘛不過?”


    張衝恍然,這是擔心自家受的田被地方給奪走啊。於是張衝表達了這些田不會被奪,你也不是什麽逃兵。


    這兵子到這裏聽明白了,他覺得應該是今天的事被上麵知道了,覺得他不配當個兵子,在來勸他退伍呢。


    於是這兵子嚎啕大哭:


    “回什麽回,咱家自從受了大王的一頃地之後,咱這條命就是賣給大王的。大王不讓咱走,咱就留在這裏。而且這算什麽事,咱不就是分不得左右嘛,但咱那是緊張,咱在戍上也是好兵,不然也不能應大王大點兵來的。”


    這兵子說的不算錯,因為趙魏之間的分田比較早,編練的護田兵也比較早。訓練這麽久,要說戰力肯定是比不上野戰軍團的,但這左右還是能分清的。


    這下子,張衝算是明白了。


    他讓楊茂將他們這一隊的隊將喊來,因為暫編軍的訓練都是按照五十人隊為基本編製來訓練的。


    很快,一處臉上有道箭疤的隊將慌張的進來了。然後剛等隊將說了句“王上”,張衝就將這名隊將的臂章給撕了下來。


    他對這隊將道:


    “這些人也是爹媽養的,他們念泰山軍的恩,相信我們,才將自家的子侄們送來軍前,不是讓你揍的。剛剛我和這人聊了,是個好小夥,你不配帶這樣勇敢的兵。現在,你去中護軍報道,就從排頭兵做起。”


    那隊將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對張衝行軍禮,然後匆匆出帳就去中護軍報到了。


    而那邊楊茂在見張衝的處罰後,也舒了一口氣。


    而那邊伏在席子上的兵子這時候才知道麵前這年輕的將軍竟然就是大王。於是哪還顧得身上的傷啊,忙就要爬起來。


    但張衝摁住了他,笑道:


    “好好養傷,就像你說的,養好傷才能報效王上。今天我本來挺不高興的,因為你別看我好像挺威風的,但實際上也有不痛快的事。但這會我高興了,因為我知道軍中還有你們這些弟兄一直支持我。但我是說,如果你能有一日想著,是為了自己來打這一場仗的話,我會更高興。”


    見這兵子不明白,張衝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讓他繼續養傷就帶著楊茂他們出去了。


    一出營帳,張衝肅然問楊茂道:


    “軍中體罰的現象多嗎?”


    楊茂不敢糊弄,小心回道:


    “暫編軍因為主體士卒皆是地方戍卒,在小規模鬥戰技上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但卻缺乏大規模軍團作戰的能力。所以這段日子,軍中一直在操練集團調度,時間緊,任務重,下麵的弟兄們就急躁了些。但軍中絕無惡意體罰的情況。”


    楊茂見張衝沒說話,就小心接著道:


    “就拿剛剛那隊將來說,我認識此人,是個悍將。他是咱們泰山軍的老弟兄,那臉上的箭疤就是在咱們打長勺的時候弄的,就因為這到現在還沒娶親呢。”


    張衝皺著眉,沒搭楊茂的話。


    他當然認識這隊將,實際上張衝的記性比任何人都要好,他見過一麵的人即便時隔數年都能記住何時何地遇到的。


    這種天賦讓他在領導力方麵如魚得水。


    但這個楊茂顯然沒有分清楚他問的重點。他有說這隊將嗎?剛剛在帳中,他對那隊將的處罰就已經對這件事蓋棺定論了。


    他現在要得的答案是什麽,是軍中體罰到底多不多。也不要給他來個什麽定語,說什麽沒有惡意的體罰。


    張衝皺著眉,斥了一句:


    “老楊,問你的是體罰多不多,講那麽多幹啥。”


    楊茂臉一下紅了,最後吭哧了一聲:


    “軍中各隊皆有此事。”


    得了答案後的張衝沒有再說話,隻是回九門之後。一支五百人的督軍就派駐到了暫編軍,配合此部的軍法官一起整肅軍紀。


    大戰將臨,心不能亂。


    最後一天,讓小陳月票充到一千可行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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