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二年,八月十六日,龍山。


    這已經是飛虎軍被圍困在龍山的第三日。


    此時,李堪和一眾飛虎軍吏士們站在龍山坡上,喉嚨發幹的看著眼前一切。


    隻見龍山腳下,大淩河北岸的灘塗地上,人馬湧動,密密麻麻的烏桓突騎在順著大淩河不斷向西麵推進。


    他們就彷佛一股迅流,衝擊著龍山上的飛虎軍吏士們。


    因為烏桓人仿照漢人一樣,尚紅,所以一時間,整個龍山腳下都彌漫著無窮的血潮,彷佛整片天地都為血色所包裹。


    李堪曾經也是盧植的扈將,軍旅素養也是過硬。


    他看在坡下正不斷向西狂飆的烏桓突騎,簡單估摸了一下人數就有五六千騎,而且在東麵柳城的方向,還有未知的人數,一眼望不到頭。


    李堪忍不住望了一眼,猶在鎮定自若的徐晃,問了句:


    “徐校尉,敵軍如此傾巢而出是為何呀?”


    徐晃看了一眼身邊的吏士們,見他們也麵色惶然,於是哈哈大笑:


    “作何?就是來跑馬嚇我們的。”


    說完,徐晃還拿手點了點遠處的一個烏桓騎士:


    “這些烏桓人跟咱們漢人久了,也開始用起詐來了。就那個烏桓人,我這一會就望見過三回。這些烏桓人也就是這樣了,還想嚇我?”


    雖然不知道徐晃是如何在那麽遠的地方能看清一個烏桓騎士,還每一次都能看到。但這一刻,他的話卻著實穩固了大夥的軍氣。


    並不是所有人的信念都是堅不可摧的,在場的這些飛虎軍吏士們雖然足夠忠誠,足夠勇敢,但他們依然會內心動搖。


    而這個時候,就需要主將徐晃來讓他們相信,讓他們堅持。


    但徐晃可以鼓舞別人,但他的內心卻非常清楚,這些烏桓人到底是去幹什麽了。


    很顯然,在正麵進攻不利的情況下,這些烏桓人試圖從東西兩麵來進攻。而且對麵還完全不遮掩這個意圖,就是暴露給泰山軍看。


    但徐晃就是知道了,又能怎辦?


    從昨日後,軍中就剩下最後一點水了,這些都是留給傷員的。一線的吏士們從昨日到今天一滴水沒進過。


    而現在全軍可戰之兵也隻有五百,守住龍山已是勉強,又何論分兵再守東西山呢?


    但愈是艱難困苦,徐晃愈是百折不撓。


    他注意到坡下有一群烏桓突騎簇擁在一麵三叉戟戰旗下。


    這麵戰旗非常有特色,整體造型為一柄三叉戟,每戟枝上都有飄蕩著馬鬃製成的纓穗。


    然後一麵白色錦緞做成的旗幟就綁在長柄上,緞麵上繪有奔馬之圖。


    見徐晃盯著這麵旗幟看,李堪解釋道:


    “在下為奴半載,對烏桓部落的情況也略知一二。這麵圖騰旗幟為烏桓人的牧馬部的圖騰,此部也是烏桓人中的大部,為那榻頓的腹裏。”


    說著,他還給徐晃指點其他旗幟,其中有“狼頭纛”、“鹿頭纛”,等等。


    忽然,李堪凝重的指著一麵黑色大纛,說道:


    “徐校尉,看來你們是真的將烏桓人給逼急了,都將黑纛都給祭出來了。”


    見眾人都不解其意,李堪解釋:


    “此黑色旗為烏桓人死戰旗,此旗一出,血不流幹,死戰不退。”


    這話說的哄人,但徐晃噗嗤一笑就不當回事了,他轉而對李堪道:


    “你曾為盧鎮北的扈將,想來射術了得,可為我弓取那奔馬纛下的烏桓將?”


    李堪舉目看了一眼那大纛,隻見纛下果然有一個年紀不小的烏桓酋帥,也正看著坡上的自己等人。


    而在那酋帥的身邊,還有三個雄健的烏桓武士,皆穿著難得的鐵甲,正為酋帥指點著坡上,似是在介紹一會的戰術。


    估摸了一下距離,李堪氣餒道:


    “這裏距之將有二百步,縱然是我體能健沛的時候,也射不了這麽遠,更何論我現在呢?”


    說著,他還指了指瘦骨嶙峋的身體,一副無可奈何。


    徐晃也笑了,他指了指自己,來了句:


    “李君可信,我就可以射殺那烏桓將!”


    李堪愣了一下,隻覺得麵前這個泰山將在說笑。


    然後不等李堪說話,徐晃就舉起弓箭,拉開弦,對著那奔馬纛下的烏桓酋帥就射了過去。


    “嗖!”


    箭矢破開空氣,然後毫不意外的就紮在了距離烏桓酋帥五六十步位置的泥土上,箭尾猶顫抖。


    李堪傻了。


    不是,徐校尉,你就這水平和我吹什麽大氣,不知道這是出醜嗎?


    果然,那大纛下的幾個武士聽到了箭矢破空聲還嚇了一跳,就張著身子護住大纛下的酋帥。


    但等見到那箭矢插在距離自己五六十步的地方,他們有一個算一個皆哈哈大笑。


    就連那酋帥也從駭然中反應過來,隨後肆無忌憚的狂笑。


    許是為了羞辱對麵的漢人,亦或是誇耀自己的勇名,這名酋帥甚至還上前了十餘步。


    接著他就轉身,用烏桓話對著後麵的部眾們熱情嘲諷著敵人的虛弱和難堪。


    而龍山坡上的徐晃並不在意,即便見到那酋帥還故意悠然的上前,也是如此。


    他隻是再一次拉起了弓箭,然後在烏桓人皆不以為意的注視下,又射出了一箭。


    “撲通。”


    這是奔馬部的烏桓酋帥中箭倒地的聲音。


    四周的烏桓武士們皆駭然的張大著嘴,完全不知道為何自家酋帥就這樣倒下了。


    而龍山坡上的一眾吏士們,包括跟隨徐晃最久的徐商都張大著嘴,隨後坡上就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徐晃這神呼一箭太長士氣了!


    將弓箭杵在地上,徐晃扭頭對目瞪口呆的李堪問了這樣一句話:


    “你覺得這一箭,我是運氣好呢?還是我腦子好呢?”


    李堪回答不上來。


    而徐晃也不需要答案,他隻是對還激動的部下們下令:


    “一會敵人就會進攻,讓弟兄們保持體力,每隊戰鬥兩刻就退下換後一隊。明白嗎?”


    眾吏士高呼:


    “明白!”


    果然,一刻後,原定向西的奔馬部停了下來,就在龍山南麵的灘塗地上開始集結。


    還是那麵奔馬三叉戟大纛下,此間的主人換成了一名雙眼赤紅的年輕人。


    他正對著前麵的一眾烏桓武士怒罵著什麽。


    很快,剛剛還套著鐵甲,立在大纛下的三名雄健武士,這會被扒光了甲衣,穿著獸皮,帶著一眾死士就向這龍山衝去。


    就這樣,龍山最後的慘烈戰開始了。


    ……


    這個世間從來不平等,有人漏夜趕考場,有人辭官歸故鄉。


    當徐晃和一眾飛虎軍在龍山掙命的時候,咱們的錦馬超正悠閑的吃著烤雞。


    雞是嶺內的珍雞,枝是嶺上的鬆枝。


    完全不顧燒火會惹來烏桓人,咱們的馬超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吃著肉。


    當吃完最後一個雞腿後,想了想,馬超還是決定將雞屁股給吃了。


    當爆汁的脂肪在口腔中炸開時,馬超舒服的哼了出來。


    而在馬超大快朵頤的時候,在他的腳邊,一個不合時宜的挪動聲打破了此刻的愜意。


    一個被揍的完全看不出麵貌的烏桓人正被捆著手腳和嘴巴,然後像一個年豬一樣掙紮著。


    剛剛的聲響就是他發出來的。


    馬超咗了咗手指上的油,慢條斯理的站了起來,然後很自然的就將腳踩在了這名烏桓人的襠下。


    隨著馬超不斷用力,重心也不斷向著腳下轉移,那烏桓人以肉眼可見的哆嗦,然後麵容蒼白而扭曲。


    馬超沒搭理腳下,用牙齒咬著指甲,自顧自說:


    “人哪,還是得多學點東西。我現在就有點後悔,要是我會一點烏桓話得多好,也就不需要這麽麻煩你過來問點事了。我那老爹雖然混,但有句話說得沒錯,就是多門語言多條路。所以你別看我像個武夫,但我會羌話、月氏話。但我那老爹最終還是不靠譜,帶著咱們兄弟來北疆混,那不是讓咱學了屠龍術?”


    說完,馬超鬆開了腳,之後恨聲道:


    “媽的,在北疆,咱就是會羌話有個屁用!”


    說完,馬超又“不小心”踩到了剛剛地方。


    悶哼一聲,腳下的烏桓人翻起了白眼,暈了。


    也不知道多久,當烏桓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那個漢人噩夢還在,甚至連姿勢都沒變。


    就在他見到這漢人又要抬起腳的時候,此人終於崩潰了。


    他嗚嗚嗚的叫著,淚水止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馬超看著心疼,問了句:


    “哦,你的意思是配合的,但得先將你嘴巴鬆開是吧!”


    然後馬超就真的彎腰鬆開了這名烏桓人的嘴巴,然後在烏桓人就要說話的時候,先說了句:


    “你想好哈,這地方哪都好,以咱們漢人來看,妥妥的吉穴,就是偏了點,半天遇不到個人。”


    然後這個烏桓人就開始吱哩呱啦說著烏桓話,一副非常配合的樣子。


    馬超歎了一口氣,手捏著烏桓人的脖子,隨後輕輕拍打著此人的麵頰,細聲道:


    “你說為何那麽多烏桓人,我偏偏找了你?因為物以類聚呀。我打眼一看,你就是和我一樣的,是那種愛學習的,對不對。”


    “不用搖頭,你沒聽懂,你搖什麽頭啊!誰讓你這狗東西在那些漢奴麵前操一口流利的漢話?狗東西真可以,那洛陽正音比乃公還標準。你他娘的,是個人才啊!”


    “所以看在同是人才的份上,乖,我問你答,這樣我還能輕點。”


    “來,告訴我,你們的王帳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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