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雅被俘了。


    是的,靠著一口蹩腳的漢話,烏雅僥幸活了下來。


    雖然,和他一起出山的族人死了十六人,但烏雅活了下來。


    烏雅無比慶幸自己的那個母親一直讓自己學漢話,可以說他的人生幾次都因為這個特殊技能而改變命運。


    第一次是同族的帶他出山闖蕩,理由除了烏雅為人機靈,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會漢話。


    第二次是他隨著族人們一起去西蓋馬販賣皮子、山參。就因為他會漢話,能和對麵的漢人商隊交流,因此比別的部落多獲利了不少,也因此樹立了族內的威望。


    他烏雅從來不是那個部落最武勇的人,也不是那個狩獵獵物最多的人,但沒有誰比烏雅更有威望,靠的就是這個。


    而之後,烏雅出山後闖蕩,加入了漢軍。


    當時遼東的漢軍采取這樣一個內外結構。


    在最核心的就是各個將主恩養的部曲,然後再次之是各邊兵,再次之就是郡縣卒。


    以上這些都是漢室的經製之師。


    而除了這些部隊外,還有一股龐大的兵員是來自部落、鄉邑的仆從、徒隸。如烏雅他們這些長白山肅慎人就常常被編製到這部分。


    這四部分兵在戰場上肩負的任務是不同的。


    其中仆從、徒隸是最危險的,他們也常常被稱為填壑的炮灰。每有戰事,這些人會被驅馳到前線,去衝擊對麵的溝壑。


    漢軍主將們當然不是指望這些墊刀口的炮灰能奪取敵軍陣地,而是利用這些人來判斷哪一麵的敵軍戰力更強,哪一麵又薄弱。


    換句話說,他們就是投石問路的那塊石頭。


    當然,這個過程中能疲憊和消耗敵軍的戰備那就更好了。


    而每當這些人潰退回來後,漢人主將們知道哪裏戰力弱,就會讓邊軍的弓手隊往這個地方投放更多的箭矢。


    等幾輪箭矢覆蓋後,那些隸屬於軍將的鐵甲部曲就會直接進攻這裏,常常能做到一擊建功的作用。


    但這過程中,無人在乎那些作為試探的炮灰雜兵。


    烏雅第一次加入漢軍的時候,本來也是要被編入這個裏麵的。


    其實很多肅慎部落兵是相當勇武的,單論戰技可能直比那些漢軍將的部曲。因為這些人和後者一樣,都是靠著手中的弓箭才能吃到嘴裏的食,所以舞刀射箭就和喝水吃飯一樣是本能。


    但很可惜,比烏雅不知道武勇多少倍的那些部落勇士們都被編入了這些雜兵中,不是漢人們不知道這些人厲害,而是他們發現與這些人壓根無法交流。


    這些異族的,完全不能收心交流又格外勇武,那不論哪個軍主都隻能讓這些人繼續在炮灰中呆著了。


    所以,正是靠著烏雅的語言技能,當填壑兵死了一輪又一輪的時候,他依舊活得好好的。


    而現在,在最後的死亡關頭,烏雅的漢話又一次救了他。


    如今,雖然狼狽,雖然被縛著雙手,但和那些被騎軍團踩踏成肉泥的人比起來,烏雅已經很滿足了。


    不過烏雅不敢看後麵,因為他總是感覺後麵的那些漢人軍士正有意無意的望著自己的頭殼,這給烏雅帶來了極大的壓力,這個時候他反倒是羨慕起邊上的三個手下了。


    這些憨貨正為自己活下來而喜笑顏開。


    為了逃避壓力,烏雅主動和那個漢人軍吏攀談:


    “貴人,不知道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關平正趕路,聽到這個肅慎人說話,淡淡回了句:


    “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烏雅細思極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又從後麵傳來那個老高的聲音,隻聽他調笑道:


    “不該打聽的少打聽,沒好處!”


    烏雅隻覺得這句話莫名的熟悉,恍然片刻才意識到這就是他此前和他的族丁們訓斥的話。


    隻是現在早已物是人非了。


    顧不得傷感,烏雅連忙出賣了一個情報:


    “貴人,別這樣。我有用,我知道那遼東軍的糧秣在哪裏,咱們可以去燒了那!”


    這個時候,關平猛然轉頭,眼神發光,一字一句問道:


    “你可千萬別哄我,不然你一定活不了!”


    烏雅被這駭人的眼神給嚇住了,下意識道:


    “我亂說的。”


    但等看到關平的眼神愈加凶厲,他連忙轉變口吻:


    “烏雅知道,知道。”


    ……


    馬岱感到心累,不是因為戎馬征程累,而是他的兄長馬超又又又一次獨走了。


    此時,在一處火光衝天的營地外,馬岱正喘著粗氣,正焦急的在騎群中尋找著兄長馬超的影子。


    在今日渡河後,王上突然將橫撞將們都散了出去,讓他們各自帶了十幾騎去穿插到遼東軍的後方。


    他和馬超合軍之後,有烏桓仆從騎二十人,騎馬步甲十人。這些人中,騎馬步甲都是穿著鐵甲,而烏桓仆從都是裝備皮甲的。


    在平定了大淩河穀地後,泰山軍就收降了大量的烏桓部落。


    原先張衝等上層軍將以為烏桓人會有激烈的反抗。但等到柳城被破後,這些烏桓人竟然毫無負擔的就投降了。


    這讓張衝收獲了大量的牛馬之外,還收編了一支數萬人規模的烏桓仆從。


    而現在,這些人就在橫撞將的帶領下,開始執行了敵後襲擾的任務。


    馬岱和馬超合軍後,很順利的就穿插到遼東軍的後方,而且敵軍的抵抗非常薄弱。


    隻是他們的人力到底還是少了,馬岱和其兄常常隻能擊潰一些小隊伍,稍微大一點的營盤就隻能做襲擾了。


    最後,他們隻能和附近的袍澤弟兄取得聯係,準備再大合軍一次,幹一把大的。


    而現在,距離兄弟部隊抵達還隻有一點時間了,但馬岱卻找不到自己的兄長了。


    好不容易,在一個營帳內,馬岱看見了馬超的身影,隨後連忙帶著烏桓仆從奔了過去。


    馬岱到的時候,馬超正在帳內翻看這個營地軍吏的文牘。


    見到馬岱過來後,馬超問了句:


    “宋璟到了?”


    宋璟是馬超的同僚,也是橫撞將之一,出自河北廣平宋氏,也算一個小豪族了。


    馬岱本來還要說話,但被馬超搶問後,也忘了,忙回道:


    “快了,咱們之前說定了就在這個營地集合。隻是原先這個營地是咱們兩邊一起攻的,現在被咱們拿了,估計老宋會認為我們又搶功了,多半要不快。”


    馬超哼了一句,輕蔑道:


    “不快就不快,咱們一會就給他送個大功勞,看他會炸刺不?”


    見馬岱眼神露出愚蠢,馬超決定不再多說了。


    和自己愚蠢的弟弟不同,馬超不僅明白他們為何分兵,甚至還明白王上的真實用意是什麽。


    實際上馬超早就發現了這一仗的不利,或者說是古怪。


    當王上令全軍涉渡小遼水的時候,並沒有定下各營在預定戰場的陣表。本來大家以為這是等到全軍完全渡過小遼水的時候才會發出。


    但等到王上大纛過小遼水後,預想中的陣表依舊沒有發到各營主將那。


    那個時候馬超就明白了,王上可能要換一種打法。


    得益於昨夜工兵營的努力,全軍在遼東軍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渡過了小遼水,這就贏得了戰場的主動。


    如果按照過去的打法,也就是排開大陣,並排壓過去決戰。那這個過程中,原先搶占的主動權就會喪失,最後還是打呆仗。


    於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各營直接開入戰場,在遼東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咬住他們。


    說白了,這就是以快打慢,直接上去就是一頓亂拳。


    而果然,王上真的是這麽想的,他直接就讓具備指揮能力的橫撞將各自帶少部分兵力滲透到敵軍後方,不斷襲擊遼東軍的補給線。


    這一戰術的轉變果然取得巨大的成功。


    當遼東軍的中軍還在得到遲滯的消息,以為泰山軍渡河後正在整備大陣與他決戰的時候。泰山軍就已經分成無數股觸手,直接進攻了他們的後方。


    而在正麵,也就是遼東軍準備預定的戰場上,泰山軍又以三營突騎集群牆推,一路橫掃路上之敵。


    這下就讓遼東軍各部都錯亂了,他們紛紛上報,他們遇到了泰山軍的主力,都要援軍。


    馬超如何知道這個的?


    喏,就是他手上的那份軍報,正正好好的表明了這一切。


    而這就讓馬超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幹一把大的!


    ……


    在長白山的邊緣丘陵地深處。


    同樣還是那片帳幕區,同樣還是中軍大帳裏,這會的軍將少了不少。


    公孫度這回倒是沒有再發怒,因為再多的怒氣也早就發完了。


    此時在他的案頭上,從各營送來的求援信堆積的到處都是。


    這些人都告訴他,他們遇到了敵軍的主力,不僅沒辦法到規定的戰場集結,還要和公孫度要援兵。


    剛開始收到第一封軍報的時候,公孫度還很大喜,以為敵軍主力終於出現。


    就在他準備調度其他營支援過去的時候,他又收到一封這樣的軍報。


    公孫度當即大怒,以為自己被哄騙了。


    但等到越來越多這樣的軍報送了過來的時候,公孫度就不敢再怒了。他開始坐下來思考,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在一番思考後,公孫度終於下定了某個決心。


    於是他突然站起,對還在帳內的公孫家族親將們下了這樣的命令。


    於是,全場先是嘩然,再而沉默,最後齊齊唱喏。


    祝家人們新年快樂,並在新的一年裏都能大展宏圖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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