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整個冬日,泰山軍主力五萬軍都在太原盆地過冬。


    雖然戰事已畢,但張衝卻依舊一日不得閑,因為他在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來改革中樞決策的製度。


    作為一個新興的集團,尤其是這個集團幾乎都是張衝以百戰百勝打造出來的情況下,張衝自然擁有無上的決策權,這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張衝那超人一般的體質,使得他具備無窮的精力來處理大小事項,所以即便在鄴城時期,就已經形成三省六部製但這些人也不過是讚畫而已,最終的決策權還是在張衝手上。


    之前張衝一直留在鄴城的中樞還好,但隨著他帶著幕府出征,並可見的要在太原停留很長時間,這個決策製度就有點不合時宜了。


    因為如果再如過去般大小事皆悉由張衝決策,從鄴城到太原的漫長距離,還是來不及。


    其實這個問題在張衝經略太原的過程中就已經發現了的,隻是當時一直忙於戰事,又因為改革決策製度太過重大,所以張衝就一直留在心裏。


    也就是這個冬日,張衝有了足夠的精力才開始著手解決這個事。


    但決策效率低雖然是一個問題,但也不是說就這樣隨便改革的。


    古往今來,任何一個集團,其最重要的核心權力都是決策權。


    由誰決策,如何決策,決策依據是什麽,決策和執行效率的高低,決策執行的情況如何,可以說都決定了一個集團的走向和興亡。


    也正是如此重要,張衝閉門思考了很久,才終於有了一點頭緒。


    首先在決策群體上,張衝依然是相信之前選出的那七名門下的,這些人也各自代表著泰山軍治下不同利益群體。


    張衝很清楚,他自己再如何超人,一日也不過是十二時辰,這是自然的鐵律和生物多樣性無關。


    所以為了日常處理現今龐大的疆域,張衝必須授權給這些他最信任,最有才能的門下們,讓他們和自己一起組成最核心的決策團。


    之前張衝也是這麽做的,他先是分文武,即文有政事堂,武有樞密院,各自分管自己的事。


    政事堂其實就是張衝的秘書班子、七位門下以及六位部尚書一起討論,無異議的就可以取旨執行了。


    但現在張衝率軍在太原,不僅自己不在,連自己的秘書班子也一起帶到了太原,那原先政事堂就開不了了。畢竟最重要的決策人不在,草詔的也不在,甚至印也不在。


    於是,鄴城的政事堂其實就隻能處理一些常規的工作,特別重大的或者突發情況都需要快馬傳到張衝的行軍幕府上定奪畫押,可以說效率非常低下。


    而為了提高決策效率,張衝想到的就是給鄴城政事堂的七位門下授權。


    首先,張衝將所有的決策會先分好類。


    首先就是最重要的禦前會,這個是張衝和中樞百官一起參加的大會,定在每月一日和十五日,也兩日也叫朔日和望日,所以泰山軍內部自己也叫這個是朔望朝參。


    這種大會一方麵是張衝宣布重要決策,比如當年他確定王世子的人選的時候,就是在朝參會上公布的。


    另外一種就是給在鄴城的百官一個直達張衝的機會,張衝很清楚,他選出的七位門下再如何公心,他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好惡,所以下麵報上來的事情很自然會被壓在門下那裏。


    而現在朔望朝參就給中下級官員一個製度上的口子,讓他們可以繞過官僚行政的條條框框,直接稟告張衝。


    這不僅增強了官吏的活躍,也是因為隻有廣開言路,張衝才能更加了解下麵發生了什麽,做到明。


    而除了這種涉及人數規模眾多的大朝外,還有一種更加日常的常朝。


    常朝也是張衝舉行的,一般都是從每日的晨時開到午時,參與的人數會少些,都是一些高級軍政吏。


    在泰山軍的體係中,官吏的品秩可以簡單分為高、中、低三個檔次。


    其中千石以下皆為低級官吏,可為六百石、比千石、千石三級。


    然後千石到二千石之間為中級官吏,具體品秩也分三檔,為一千六百石、比二千石、二千石。


    最後就是高級官吏,皆是二千石以上。同樣分三檔,為三千石、四千石、五千石。


    這種品秩排序也因為三種階梯,九種劃分,也被叫做三階九品。


    所以能參加常朝的幾乎都是泰山軍的諸多宿將、幕老,都是中樞各個條線的負責人及其副手。


    而且這種常朝,高級軍吏們也是要參加的,隻是不需要每日都參加,三日一朝即可。


    而張衝在鄴城時期大部分開的話都是這種常朝會,舉凡軍國大事、百官奏議無所不議,但也隻論大事,不決小事。


    除了以上這兩種會外,還有一種就是政事堂的大會,這個參加的人數就是門下諸公們,更加保密也更加有效。


    但如今因為張衝缺席,這政事堂的大會已經停擺了,所以他現在思考的就是解決這個問題。


    這十餘日他反複思考,終於決定在諸門下設立一個“首相”製度。


    其實鄴城時期,眾吏們都很清楚,所謂的門下其實和漢家的三公沒什麽區別,其實都是宰相,隻是人數更多。


    而七人之中,按照席位的排列,也分為首席、次席,所以張衝提出這個首相其實並不難懂。


    而大家也知道,這個人必然就是張衝創業的重要夥伴,如今的泰山軍首席門下度滿。


    隻是如果說過去這隻是一種約定俗成,那現在張衝就要在製度上確定這一條。


    而首相的責任就是在張衝不在的時候,參加並主持政事堂會,並可以直接擬政書通行六部長官。


    可以說,張衝直接將政事的決策權交給了度滿,而自己則主要負責太原幕府的軍國事。


    這等放權力度不可謂不大。


    一開始張衝也曾猶豫過,想過用集體決策的方式,讓七位門下一起討論政務,然後通過協商達成一致後,最後做出決定。


    但張衝自己想想就知道這事有點不妥。


    因為所謂的達成一致從來都是偽命題,度滿等七人背後都代表著不同的執行理念,如何可能事事相協。


    而且這種方式會造成更大的後患,那就是私心廢公心。


    如一件政策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卻要七人聯合通過才能執行,那如果其中一人就是不同意,這樣的政策就可能作廢。


    那如何說服這種人同意呢?無非就是私下許諾。


    這種選票政治是張衝一直深惡痛絕的,就單這一個後果,張衝就放棄了這個思路。


    所以七人共同決策隻是泡影,最後搞出的要麽是結黨營私,要不就是扯皮幹不了事。


    而張衝之所以願意分權就是讓門下們切實解決問題,不是玩什麽權力的遊戲的。


    不過,這裏當然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首相權力一旦集中一人,其權力會不會太大了些呢?


    這一點張衝同樣猶豫過,他甚至還想過讓這七位門下輪值一個月,那樣就避免了權力集中在一人手上。


    但最後張衝還是放棄了。


    張衝自認為自己是有抱負的,他所做的一些事不是一年兩年的浮皮潦草事,而是真正要改天換地的大事。


    而這種事在執行上最忌諱朝令夕改,沒有一個政策的連貫性。


    所以首相輪值雖然方便了張衝,但卻於國無益。


    最後想來想去,張衝還是確定了讓度滿全權負責中樞政事,為自己穩固後方。


    既然昔日的蕭何可以如此,張衝自認為自己的格局不比劉邦來的小。


    之後,張衝自己親自手書條陳,將設想中的首相製度全部寫了下來,其內容不僅涉及中樞的決策改革,還包括地方上的上奏情況,政事的監察,政事堂首相詔令的格式和印章,可以說方方麵麵都涉及到了。


    當然張衝也沒什麽政治上的幼稚病,他比誰都清楚誰對誰匯報,則代表誰對誰負責,那長久以往,政事必歸首相。


    但張衝並不是說對政事沒有想法的,相反他的大誌必須依靠行政來施行,所以為了預防執政的路線不跑出既定的框架,張衝依舊給政事堂留下了幾道約束。


    一個是匯報約束。即首相每月都要將所經決策留檔送至太原,以供張衝掌握現在政事的情況。


    一個是監察約束,即監察院的禦史們可以對政策進行批駁,並有奏疏直送太原幕府行在的權利。


    另一個就是封駁約束。即六高官官有最後的駁斥政事堂決策的權力,如有異議,可奏報太原行在定奪。


    這就是張衝費盡腦汁想出的戰時決策係統。


    現如今,張衝實際上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這條決策權改革到底是否合適,張衝自己也不清楚。


    但不管好與壞,張衝都有足夠的信心兜底籠住局麵。好的話就繼續,執行出了岔子,就取消。


    這就是一個開創之主的底氣。


    ……


    之後的幾日,張衝一直在完善這個條陳,最後又和一些幕僚商量過後,就遣人將之送至鄴城給門下諸公討論。


    也終於是忙完了這些,張衝才有了空閑,這一日,也就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張衝在太原幕府內開宴,請荀攸等人賞梅。


    眾人皆有文采,人群中的一些太原子弟也識趣,紛紛借詠梅來稱頌張衝。


    張衝對於這種奉承自然無感,但聽著韻律十足的唱詞,看著亭外傲人梅雪,也不禁心曠神怡。


    但事實說明,如張衝這樣位置的勢力之主,即便偷閑半日也是一種奢望。


    就在張衝耳聽那溫恢詠梅,一名飛軍匆匆入內,隨之遞上來一份信報。


    寄此書的不是別人正是已經隨行去聞喜十餘日的董昭,在董昭書信下麵還有一份,看其貼著羽毛和印戳,就知道是來自中原的情報。


    張衝不敢輕慢,揮了揮手就製止了那溫恢繼續詠歎,雖然此人那詠歎調還怪好聽的,但也不過是聲娛小道而已。


    那溫恢也是太原才子,眼見著獻詞張王的機會錯過了,臉上的遺憾肉眼可見。


    但沒人敢打攪張衝,他就這樣翻閱著紙張,一目十行看完了董昭的書信,最後不禁笑道:


    “沒想到這董昭不聲不響的竟然給我這麽一個大喜。”


    不怪張衝如此高興,原來董昭在聞喜的十餘日,也不知道用了何種辦法竟然說服了裴氏一族投靠了泰山軍。


    而裴氏所在的聞喜是什麽地方?那是泰山軍通往洛陽的必經路口。本來張衝還擔心過,因為裴曄自盡的緣故,那裴氏必然會在聞喜山道截擊自己。


    而現在董昭送來的這個消息,豈不是天祝泰山軍嗎?


    也帶著這份高興,張衝繼續翻閱了下一封軍報,也是認真看完,但最後隻有一聲歎息。


    忽然,一側有人突問:


    “王上何故歎息呢?”


    張衝扭頭一看,見問此話的正是自己機要幕僚荀攸。


    雖然在場的還有一些太原本地的文士,但張衝還是不忌諱坦然道:


    “我是歎這天下英雄何其多啊。”


    隨後就將手裏的軍報遞給了荀攸,荀攸看得很快,也明白了王上為何有此歎了。


    原來就在張衝打下太原未久,豫州的袁紹也終於拿下了江夏,兵鋒直逼襄陽。


    而江夏之戰最大的轉折就是本地的黃氏終於改弦易幟投靠了袁紹,也正是在他們的說服下,被袁軍大將鞠義圍在江夏城內的黃祖同意獻城投降。


    將這軍報放在案幾上,荀攸卻為張衝分憂:


    “王上可是擔心我軍重心在西,而讓中原的袁紹趁機做大。”


    張衝頷首,他心裏也沒想到這個袁紹這麽能耐,不是說好了是一囊包嗎?怎麽到了他這裏,這袁紹卻像一雄主。


    先是蟄伏汝南,繼而豎旗汝南,隨後轉瞬間就假翼中原,甚至還兵鋒一轉,跳入荊州,真可謂招招見水準。


    本來他還覺得袁紹這種猝起,根基不穩。誰能想到這袁紹後麵就搞出了一個莊園武士的模式,學他的分田策,一下子就穩住了一大片基本盤。


    可以說,張衝最看走眼的就是袁紹。


    難道說,這袁紹真的是一個天才?是英雄?


    但隨後荀攸的一番話,卻讓張衝撥開雲霧,看到了真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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