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燙疤漢子將郭曙三人安排到了火塘的左側,與右側的周尚八人對坐著。


    這會,那美婦已經被護到了人群後,郭曙心裏有點淡淡的失落。


    他看見對麵那八人正在那竊竊私語,因為中間隔著火塘,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麽。


    但直覺,郭曙認為這些人在聊他們。


    正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思考的張驤將薪柴扔進火塘,皺著眉小聲道:


    “不對勁。”


    郭曙還在看對麵,聽張驤的話,也讚同道:


    “你也看出對麵八人不對勁了?”


    卻不想張驤搖頭:


    “我是說這塢壁裏的人不對勁,他們有問題。”


    郭曙回過神,問道:


    “你看出什麽了?”


    張驤小聲道:


    “就是沒看出什麽才不對勁,你看這些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看過我們這邊囚徒一眼。換做是你,進來一個罩著頭的囚徒,你會不會多看幾眼?但他們從開門到進來,一眼沒看過。我就說在門外怎麽感覺不對勁,就是這個地方。”


    郭曙也回過意,若有所指: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就是奔著這囚徒來的?所以不敢看一眼,生怕我們警覺?”


    張驤點了點頭:


    “很有這個可能。”


    郭曙環視了一下這個廳。


    在布局上,他們這個火塘處在最中間,然後在火塘的左側有一片木質推頭,上麵放著各種碗筷、還有一個大缸,從裏麵正散發著淡淡的酒味。


    然後在火塘的右側,有十幾張草席正並列排開,角落裏還堆著薪柴。


    而他們三人和對麵的八個商旅都盤在火塘邊,而那些塢壁的人就在他們外圍忙碌。


    看到這個布局,郭曙額頭冒汗。


    因為如果那些塢壁的人有問題,他們就是被這些人包圍在中間了。


    就在他隱隱不安的時候,廳外的獸皮簾又被掀開了。


    隨後一陣框框當當,郭曙就見到太史慈他們五個人走了進來。


    而且一進來就聽到太史慈大聲咧咧:


    “火塘那點地方,讓我們都擠在一起?咱們泰山軍不說貴客吧,但有個單獨的地也該有吧。趕緊的,那片地方給我們騰一下,那地方好。”


    說著,太史慈就手指著廳堂的西南角,那裏正靠著那片草席區,可能之前是圈雞的吧,兩邊還起了齊腰的土牆。


    說著這個,太史慈就給郭曙使了個眼色。


    然後就主動背著一大袋短兵走到了西北角。


    而郭曙則對那些塢壁裏的人笑了笑,便和張驤一起架著那囚徒走了過去。


    就這樣,郭曙一行八個人就獨自坐在了西南角,默默收拾著兵刃。


    在場人也不傻,自然看出郭曙這些泰山軍是對其他人不信任,那些商旅倒是沒有說話,依舊守在火塘那邊,隻有那些塢壁內的人眼神莫名,但沒人說話。


    於是,氛圍就這樣低沉著。


    ……


    郭曙剛將自己的甲胄掛在土牆旁,太史慈就靠了過來對他道:


    “這塢壁的人有點不對勁,我之前試探過他們在外麵的徒隸,很可疑。咱們這要小心。”


    郭曙也點頭,將剛剛他和張驤的討論也告訴了太史慈,然後他道:


    “今夜我們要輪流守夜,不管天氣如何,明早就走。”


    太史慈點頭,然後問了廳裏的情況:


    “塢壁的人有多少,那坐在火塘邊的八人又是什麽情況?”


    郭曙搖了搖頭:


    “塢內的人壓根就沒有全出來,誰知道他們後麵有多少人?至於火塘邊的八個人據說是來自廬江的,正要回鄉,但我看沒這麽簡單。”


    太史慈罵了句:


    “這是撞進狼窩了。”


    郭曙看到鄧當和呂蒙,直接就走了過去,他對那鄧當開門見山就說:


    “我能信你們嗎?”


    鄧當和呂蒙剛剛將甲械擺放好,聽到這個話,毫不猶豫道:


    “同道,你救我兩於霜雪之中,那就是救命之恩。隻要同道信得過在下,我兩必不負君。”


    實際上鄧當也隱約看出了這塢壁的不正常,知道隻有和這些泰山軍軍將們聯手,才夠安全。


    郭曙點了點頭,對鄧當和呂蒙道:


    “黃天在上,隻要你二人不負我等,這次回去,我必然為你二人請功。”


    鄧當和呂蒙也齊齊回應:


    “黃天在上,我二人必不相負。“


    這時候郭曙相信了他們,對他們說:


    ”這些軍械你們都能用,你們自己找趁手的。如果,如果真有什麽意外,就和我們一樣守在這裏。”


    呂蒙這時候插話道:


    “你們是看出來什麽了嘛?”


    郭曙搖頭:


    “我們做遊奕的,從來不隻信自己看到的,也信我們的直覺。在這裏,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說完,郭曙走到了那個囚徒麵前,一把將他的麵罩打卡。


    這個時候,眾人才看見這是一個非常俊朗的郎君,如果不是臉上青紅,嘴唇幹澀,又手銬腳鐐拴著,必然是一塵世佳公子。


    郭曙取下此人的麵罩後,餘光看見那些塢壁的人果然忍不住看了過來,心裏有了數。


    於是,他低著聲質問道:


    “這裏是不是有你的同黨?”


    這人輕蔑的看了一眼郭曙,咧著嘴笑道:


    “沒錯,這裏都是我的人,你會像死狗一樣被他們扒掉皮掛在火塘上,然後被一寸寸的烤死。”


    說著,這人桀桀在笑。


    張驤不慣著他,一個勾拳就打在他的腰腹上,痛得這人一個勁頭幹嘔。


    他們這邊對囚徒動手,那邊廳堂後又轉出了一人,後麵還跟著十幾個壯漢。


    這人一臉的絡腮胡,眼神帶著狡黠,上來就對廳內的兩夥人笑:


    “外麵風雪大,但卻也讓我們塢壁變得更熱鬧了。在下姓韓,叫我老韓就行了。”


    他看見自家族人還在那愣著,忙道:


    “都愣著幹啥,將鍋裏的肉湯端上來,就掛在火塘上,給客人分了。”


    但郭曙卻搖頭說:


    “老韓,熱湯就不用了,我們帶了幹糧。咱們都是些粗漢,在外麵就吃得慣這些。”


    那老韓當然明白郭曙的意思,他不惱,而是理解道:


    “應該的,你們幾位都是泰山軍的好漢,我們是一定要招待的。”


    這個時候,兩個漢子正合力將一鍋肉湯從後麵搬過來,老韓見到了,順手就用鍋裏的勺子舀了一勺,然後一口喝下。


    隨後老韓舒服的哼了聲,對包括郭曙在內的所有客人道:


    “這湯是用山裏的山雞燉的,正是難得的時候,大家別嫌棄。”


    說完就將勺子放進了鍋裏,之後那兩人走到火塘邊,將鍋架了上去。


    不得不說,這鍋肉湯確實香,郭曙這邊的老劉光咽口水就咽了兩回。


    但郭曙依舊沒有動,而其他如太史慈等人也老老實實的坐著,甚至當著這些人的麵還擦拭著兵刃。


    氛圍一下子僵硬了。


    但就是這樣,那老韓也沒有多說,而是讓族人給郭曙他們又送了點薪柴。


    最後,老韓說了幾句場麵話,又講了塢壁內的規矩,就帶著人走了。


    而郭曙這邊不喝這肉湯,那火塘邊的那群人卻開始吃了。


    先是那個俊朗的郎君手在肉湯前晃了一下,然後就笑著給後麵一行人盛著肉湯。


    郭曙注意到,那個美婦可能心事重所以隻是端著肉湯卻一口也沒喝,反倒是那俊秀郎君風卷殘雲,喝了一碗不夠還又續了一碗。


    那吃相和其貴相可是大相徑庭。


    可隻有太史慈注意到,剛剛那人晃過去的那一下,就見一根銀針探入湯內,然後又無聲息的收了回來。


    而那粗豪的吃相也正是軍中常見的,越是大戰來前,越要吃的好才行。


    所以太史慈對這一群人更加重視了。


    ……


    塢壁外風雪還在下著,但好消息是,已經弱了不少,如果還按照這個趨勢,明日太史慈他們就能出發了。


    在西南角,太史慈八人還在吃著幹糧,甚至就是那囚徒主要要求喝一點肉湯也被他們拒絕了。


    看到這情況,車夫老劉也隻能咽回了自己的話,費勁嚼著幹糧。


    這個時候,郭曙主動和對麵的那個來自廬江的周尚攀談:


    “周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總感覺特別眼熟。”


    周尚非常淡然,回道:


    “將軍可能去過京都,沒準有過一麵之緣。”


    郭曙點了點頭,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周生,我軍已陸續將京畿收複,正是用人的時候。以周生的氣度品貌,在我軍必有一席之地,何必匆匆回鄉呢?”


    那周尚笑道:


    “在下離家多年,家中早就盼我回去,如今世道亂了,不如回鄉盡孝,教授宗族。”


    郭曙點點頭,顯然有點可惜:


    “周生如何看待我軍呢?”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周尚隊伍中明顯有點騷動,而周尚倒是說得滴水不漏:


    “在下隻是一個幕客,隻會些書經,對於天下事並不太了解。至於我如何看待貴軍其實並不重要,自有青史和後人評說。”


    郭曙拍了拍手,對周尚豎了個拇指,然後對邊上的太史慈道:


    “你看,我就說京畿這裏遍野賢才,而有這些人漢室卻不能用之,漢室不亡了也是沒天理的。”


    太史慈順著話道:


    “別說野有賢才不能用了,就是那朝上的兗兗諸公不也是滿焊無能,屍位素餐?”


    郭曙在太史慈說這個話的時候就一直盯著地麵,見到那些人在聽到太史慈這番話後,臉色明顯陰鬱暗淡著。


    郭曙若有所思。


    而那邊在沉默了一會,那個俊朗的郎君插了一句話:


    “這天下事啊,雖然不是我們這些卑微的人可以評論的,但在下有個不成熟的看法,那就是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漢命絕不絕,不是貴軍說的算的,也不是我們在場這些人說的算的,而是天下的有心人。”


    郭曙插話:


    “所以你是那有心人嗎?”


    那郎君隻是笑了笑,不說話。


    看郭曙還要問,那人來了句:


    “你們還是先度過眼前這關吧,我這人耳朵好,已經聽到後麵在磨刀了,就是不知道是殺那蠢笨的豬羊呢,還是要殺你我呢。”


    此言一出,郭曙、太史慈色變,立即開始互相穿戴起甲胄了。


    他們一共攜帶了六副甲,除了郭曙、太史慈、張驤、王曜一人一副外,經過四人商議,把另外兩幅分給了鄧當和呂蒙。


    於是六人穿戴完畢,死死盯著那後堂的入口,氣氛壓抑緊張。


    ……


    此時在塢壁的後堂,滿滿五十六名武士正蝟集在這裏。


    其中有三個領頭的,一個是剛剛那個叫老韓的;一個渾身上下甲胄齊整,光坐在馬紮上就有五尺來高,站起來估計能達到九尺上下;剩下的一個則是帶著鐵麵,手邊上正放著一鐵棍。


    而在這三人周邊,剛剛還在堂內做事的隨隸們這會已經換上了皮甲,人手一把短刀。


    這個時候,那老韓開口了,他皺著眉:


    “不是說好晚上再行動的嗎?”


    那個九尺高的武士聳聳肩,表示這不是他的意思,於是老韓看向了那個鐵麵武士。


    此人甕聲回了句:


    “這幾個泰山軍遊奕非常警覺,咱們就是熬到晚上也沒有機會伏擊他們。”


    但老韓依舊不讚成:


    “咱們現在這樣攻過去,要是傷害到少君怎麽辦?”


    鐵麵軍將很直接道:


    “我們這些人都沒有弓弩,就手裏的刀還控不住?而對麵的那幾個泰山軍武士也不會傷害到少君的,不然他們費力押送幹什麽?”


    但老韓卻還是不同意,他搖頭道:


    “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高覽我告訴你,要是少君死在這裏,咱們都得死。”


    原來這鐵麵漢子叫高覽。


    高覽冷哼道:


    “做事哪沒有風險的?再且說了,韓猛你不要忘了,主公可有四位少君。”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那韓猛沒話說了。


    實際上,這一次行動本身在袁紹軍中就有阻力。要不是這一次伏擊將會配合軍師規劃的後續行動,主公袁紹多半是不會同意將軍中的猛將精兵用在這個地方的。


    於是韓猛求助地看著那九尺猛漢,問道:


    “文將軍,你如何看?”


    原來這人就是袁紹軍中勇冠三軍的文醜。


    聞韓猛問話,文醜動了動耳朵,隨後殘忍笑道:


    “老鼠都已經驚醒了,還問如何看?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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