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照,層巒疊嶂,霧靄蒙蒙,九洲七十二福地之一的衛道山便在其中,山脈起伏間,一座巨大的平台之上,無數白衣男女群聚於此,滿目驚恐的抬頭,望著空中那人。


    “砰,砰,砰。”


    一陣猛烈的撞擊聲傳來,震的整座衛道山都在搖晃不止。


    “誰!誰在攻擊守山大陣!”


    年輕一輩弟子自是不知這為何人,也不知遠在萬裏之外的渝州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哢嚓!”


    一聲脆響,屏障出現了一道裂縫,附著其上的陣法開始自行剝離,無數光屑掉落。天空那道身影停止了攻擊守山大陣的動作,這讓下方的年輕弟子們但是心安了不少。


    “千衍,別想著當縮頭烏龜,再不出來的話等我打破你這守山大陣進去第一件事就是轟碎你衛道峰!”


    正當下方無數弟子義憤填膺之時,兩道白虹自後山飛出,在那人麵前停下。


    隻見兩柄飛劍之上站著兩人,一老一少,老的鶴發童顏,少的豐神俊朗,具是神仙一流人物。


    千衍道人笑著在魏獻麵前作揖說道:“哈哈哈,好久不見了魏大掌櫃,不知大掌櫃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孫長青麵無表情,作揖行禮。


    “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你衛道山門下夏清明壞玉宇樓規矩,本不應該由我來的,隻是他殺了我的兒媳婦兒,這事兒必須再有個說法!”


    說完,魏獻又是一拳砸在大陣之上,裂縫迅速蔓延,陣法大規模剝落。


    “這……逆徒夏清明已被我衛道山除名,不知……”千衍道人話語間有著些許難為情。


    其實他知道魏獻定然會來興師問罪,而簡簡單單一個將其除名根本毫無意義,現在隻想著衛道山損失能夠少一些,僅此而已。


    “既然認了,那祁陽峰就沒有必要存在了。”


    “既然如此,晚輩孫長青領教大掌櫃高招!”


    話音剛落,魏獻一跺腳,腳下大陣迅速皸裂,裂縫蔓延至整個衛道山,陣法剝離,守山大陣開始碎裂。


    “好。”


    孫長青拔出褐色長劍,一抹璀璨劍光亮起,直逼魏獻麵門,大掌櫃虛空中踏出一步,上半身拱起,一拳迅猛打在劍光之上,光芒四散。隨即一個閃身來到孫長青麵前,腰部迅猛發力,一記鞭腿,孫長青持劍格擋,奈何上三境武夫的蠻力又何曾是他這個中四境能夠比的,即便他是中四境巔峰,可一境之隔便是洪溝。


    又是一拳砸在,這一拳砸在孫長青的胸口之上,後背噴出一陣血霧,孫長青往下方平台墜入,年輕弟子起初見千衍長老與大師兄共同出陣以為能夠阻攔這膽大妄為的莽夫,可誰知引以為傲的大師兄在那人麵前竟未能走過一個回合。


    魏獻極速往下落,落地的一刹那,整座衛道山下沉了三寸。一陣沙塵煙霧過後,一人持劍來到魏獻麵前,長劍與大掌櫃手臂撞擊竟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


    “你去歇一會吧!”


    抓到間隙,魏獻主動被長劍刺穿,隨後一把抓住長劍將孫長青拉到自己麵前,一拳又結結實實的砸在胸膛之上,若不是努力控製著氣機,這一拳能夠他胸膛炸碎。


    魏獻怕了拍肩膀,隨即縱身躍起往後山的祁陽峰飛去,再無一人敢阻攔。


    這一日,衛道山整座祁陽峰塌了一半,山體碎裂,落石滾滾。


    渝州城外的破廟內。


    少年在裏麵盲目的尋找,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找什麽,隻是覺得總能在這裏找到些什麽東西。


    “嗯?這是什麽?”


    香案下石板的暗格是他與蘇乞兒一起掏空的,本意是為了少年犯錯躲避魏獻而準備的藏身之處。


    少年從中拿出四封信件來,其中三封蘇乞兒留給他們三人的,還有一封是未能來得及寄出的,他便就死了。


    魏子庚從中挑選出留給自己的那封信,打開查看。


    “子庚吾弟,見字如晤。


    光陰流水,四年已過。恕愚兄未曾前言,隻身趕往江湖。


    人常道,不期而遇,不告而別,想來也是如此。江湖兒郎江湖死,愚兄自江湖而來,斷然沒有長留某一處的道理。


    此間四年,得幸遇汝等三位至親好友,蘇某不枉此生。然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縱使萬般不舍也不得已而為之。江湖之大,雖何處不是容身之所,然並非何處皆為容心之處,蘇某不甚榮幸。


    江南道,酆都,古婁山以及那江湖中虛無縹緲的齊天府等等,即便上天入地,愚兄也必將追尋那前輩的腳步,找尋自我劍道。


    此外,那柄劍我留給子庚你了,將來你定然會行走江湖,如果有機會遊離至靈州淨靈台,將此劍交給我娘親,告訴她,她的嫡子蘇詹是一名真正的劍客,是一名了不起的劍客!


    好了,愚兄言盡於此,此去不經年,江湖路遠,後會終有期。


    愚兄蘇詹親筆。”


    “言盡於此,當真隻是言盡於此。”


    少年望著這一封信,寥寥數百字,每一個字都是極為工整的楷體,若是讀過書的人一看便知,其中下足了苦功夫。


    少年頓時淚流滿麵,就在眼淚即將要滴到信件上的時候,他猛地抽手將信件收了起來,哭著哭著他就笑了,笑得那般勉強,那般令人惋惜。


    “蘇乞兒還會寫字?明明身為一個名門望族子弟,字寫的明明那般難看,可依舊為了這封信,無時無刻不在練字,這一練就是近三年,他到底從什麽時候就想著在離開了。”


    少年默又想到了他與蘇乞兒第一次見麵的場景,襤褸衣衫的窮乞丐,即便吃不飽飯也不願進城,他們給他送來吃的,乞丐總是給他們講江湖的故事,告訴他們江湖有什麽,江湖人做什麽。周瑩總是在一旁捂著嘴,彎著她靈動的美眸笑著,而他與妹妹兩人則是一臉向往。


    飄飄何所以,天地一孤舟。


    蘇乞兒說這是他來渝州城,遇見他們三人前的寫照,而如今他不孤單。即便在他的家鄉,在那江湖中人人向往的淨靈台都不曾有過的歸屬感。


    三年前,蘇乞兒找他要紙筆開始練字,那時候他的字還如蚯蚓爬,而如今再看他的字,或許在他決定練字開始便已經計劃著離開了,隻是越來越舍不得,越來越無法放下。


    少年將那寫給妹妹的信連同自己的收入懷中,來到周瑩墓前,拿出火折子點燃了那封留給她的信。


    火光迅猛將整封信燒的隻剩灰燼,隨著一陣風吹過化為天地塵埃。


    “阿瑩,那邊一切都還可好?”


    “阿瑩,我要去找周先生練刀,帶著長刀白漣,替你去看看這座江湖,好不好?”


    “阿瑩,我好想你。”


    微風拂過臉頰,夏日的風少有如此涼爽,一如有人在他耳邊呢喃。


    “我也想你。”


    “噔!”


    魏子庚心頭一顫,突然站起身,驚訝的看著四周,左顧右盼,如同瘋魔一般到處尋找著什麽,時不時躍上柳樹枝丫四顧。


    慢慢的,少年逐漸冷靜下來,坐在柳樹上。


    “子庚,這柄刀交給你,老夫很放心。”


    周宅內,周方儒將長刀白漣交到少年手中,麵帶微笑。


    這日渝州城慶儒書院,在院長周方儒的介紹之下,書院迎來了一位新的教書先生。


    她雖然滿頭白發,但其容貌不可方物,身穿青色寬大儒士長袍,發髻後是半截箭矢,將一頭白發挽在腦後,儒雅聖潔,全然沒有了曾經的嫵媚多情,江南淮南兩地士族皆驚歎,無人知其來曆,隻知這位女先生她姓顏。


    其所學之駁雜令無數學生瞠目結舌,儒,法,兵,雜,縱橫幾乎無一不精,無一不通,就連棋盤之上的黑白雙子,縱橫捭闔也罕有敵手。


    “知而立法,為君子乎。法而隻知立,則為人也。”


    堂下,一個圓臉少年起身問道:


    “顏先生,此為何意?”


    堂上,顏辛笑容溫暖和煦,解釋道:


    “君子知曉何為立身之本,並視其如法度一般嚴於律己。而何為人?人則是在最基本的規矩內行事,若是凡事皆無規矩,則國不國,民不民矣。”


    堂下眾學子皆點頭,牢牢記住了這句話。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這日夜深,魏子青來到父親魏獻的書房內,眼神堅毅。


    “爹,我想拜入玉宇樓門下,即便以後無法保護我哥,但至少能讓他不至於如此。”


    聽聞,魏獻閉上雙眼,依在座椅上長歎一口氣。


    這一日,魏子青順利拜入太玄真君林竹茂門下,成為其唯一一位親傳弟子,消息迅速在整個江湖中傳開。


    淮南渝州城,周家獨女身死的消息很快便在江南,淮南兩地的士子間流傳開來,起初並沒有多少人相信,可是隨著渝州城釀酒娘陳琣玉宣布,酒坊上品迎客鬆再無釀製,這才消息才被越來越多人證實。消息傳出,震驚了江南,淮南文林,無數士子扼腕歎息,直道儒林至此少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女學士。


    不過多時,消息傳入平湖山莊程家,程家小女程歡知曉此事,終日以淚洗麵,一日月半月正圓,程歡月下獨舞,並作詞《但無照麵》送別周瑩芳魂。


    詞曰:


    “但無照麵,緣至盡頭孤人立。


    卻吾愁緒,明月照渠空自泣。


    未曾輾轉千百,直道人生如戲,


    再知已是故人,回首遙望往昔。


    恰如彼時,君子未行江南?


    偶如此時,小女未至君處。


    鶯鶯燕燕飛何處?


    會向酆都敬神臨。


    請君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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