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渝州城的富庶,嶽州城內的主城道上有很多的乞丐,他們或是癱在地上,或是兩人一夥裝作乞討為家人治病,或是索性直接躺在地上睡覺,麵前放著一個破爛陶碗。


    不論怎麽說,這些終究隻是乞討的常態,來往行人對於他們粗劣的演技甚至都不屑看上一眼。而對於乞丐們也是淡然處之,每天能吃上一頓飯就足夠了,若是太過重視反而適得其反。


    隻是,這些日來城內好像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城內普通人沒有太多察覺,但卻在乞丐圈子裏鬧得沸沸揚揚。


    很多乞丐都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有人嚐試過報官,可報了又能如何?他們的命已經不是命了,官府不計較,官老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難道乞丐們不知道嗎?他們知道,失蹤的乞丐裏少有是他們自己的親屬,他們報官也隻是為了自保而已。


    嶽州城知府縣衙內。


    身穿藍底繡鴛鴦,大腹便便,留著兩撮極為可笑的小胡子的知府大人,此刻在後院享受著夏夜最為美妙的飯菜。


    一人,一桌,桌上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碟脆蘿卜,一碟酸白菜,五兩小刀子。在他的身畔支著一口銅鍋,鍋內沸水翻滾,醃製的極為良久且時候正好的鹹菜在鍋內冒著熱氣。


    知府大人夾起一粒花生米丟入嘴中,又稍微呡了一口酒盅內的小刀子,滿足的閉上眼。


    “大人,府門外的東家們來交下季度的貢糧了。”


    由府門外徑直走入的大管家,來到知府耳邊輕聲說道。


    知府大人睜開一隻眼睛,斜撇了管家一眼,佯裝疑惑。


    “嗯?不是上個月才交過嗎?貢糧本官都已經由漕運史司送去京城了,他們現在又來交給本官,不是想讓本官掉腦袋嗎?讓他們過來!”


    大管家頷首,連忙出了後院,不多時,在他們身後跟進來五名中年人,手上都拿著一個小木箱,被知府大人安排坐下後,幾人這才略微鬆懈下來。


    知府大人拿出一塊嫩豆腐,用身旁的小刀,一塊一塊的切好丟入沸水中,慢條斯理的說道:


    “幾位東家,你們這是為何要害本官?貢糧上個月剛京城你們這才送來,要知道,你們手上拿的不是貢糧,這是本官這顆知府腦袋啊。”


    手上切豆腐的動作不見停,極有優雅且謹慎,切好的豆腐快大小幾乎一致,而且下刀的力道恰到好處,沒有一塊豆腐被切散。


    “是是是,知府大人教訓的極是,所以草民等這才來找大人請罪來了,順便交上下個月的貢糧。”


    大黎貢糧每半年一交,如同百姓交糧食,實行三十取一製度,地主與農耕百姓一致,商賈則收取白銀,半年低於一百兩營收則不需要交貢糧,高於一百兩的部分按二十取一。


    新康帝李岱繼位後大力改革,就貢糧稅收相比較先王衍康帝李儋在位期間少了近一半。


    桌邊的地主掌櫃打開帶來的小木箱,裏麵裝著的是白花花的白銀,好似商量好了一般,每箱都裝了一百兩。


    知府大人一揮手,清瘦佝僂的賬房大爺拿著賬本匆匆走來,記錄著每人送來的白銀數量。知府大人邊切豆腐,邊說道。


    “你可一定要給你家老爺記好了,這個是貢糧,少一兩可都是要掉腦袋的事。”


    隨即又招呼來仆役說道:


    “給幾位掌櫃的,東家倒酒啊。”


    幾人紛紛入座,後廚端來了各色各樣的酒菜,琳琅滿目。


    知府大人微微閉眼,搖頭晃腦的哼著:


    “吃了鹹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酒喝的差不多了,菜也差不多吃完了,一位中年人站起身,笑容猥瑣,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嘿嘿嘿,吳大人,最近有沒有新鮮的羊羔仔?我等幾人想弄來一隻。”


    知府吳楠吃了口熱氣騰騰的燙豆腐,撇了一眼說道:


    “有是有,你要什麽品相的?”


    “最好是小羊羔仔,品相嘛?能逗大家一樂就行,我們不挑。”


    其餘幾人具是點頭,笑著稱是。


    知府吳楠說道:


    “好,不過呢這小羊羔仔有些風險,你們也知道孩兒幫已經注意到了嶽州,保不齊這裏麵就有他們孩兒幫的人,你們注意點,吃完飯我讓大管家寫封信,你讓信得過的人去社火班子何老板牽羊便是。”


    幾人臉色一喜,高興的吃完了這頓異常豐盛的飯菜,在大管家吳有平的帶領下拿了一封信便離開了知府衙門。


    片刻之後,大管家吳有平輕聲說道:


    “大人,社火班子最近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城內乞丐少了近三成。”


    知府吳楠古井不波,毫不在意。


    “乞丐是人嗎?隨便搪塞就過去了,社火班子走南闖北,這樣的稀奇玩意兒可不常見。”


    哼著小曲,揮了揮手示意大管家離開,自己獨自一人吃著美味的鹹菜滾豆腐,心中思緒萬千。


    “黑雲山,安興軍,最近從京城傳來消息,皇帝陛下親自下旨剿匪,甚至不惜動用戎州軍鎮的平沙軍,趙允信那位大將軍可是隻遜色與那位的人物,本官也沒辦法保住你們了。”


    魏子庚將秘籍給了許嶽,奈何他並不識字,雖然有個讀了點書的弟弟能夠幫忙理解,可對於真正練習過這本槍譜的魏子庚而言,本著送佛送到西的想法,他決定先就這一段時間,也方便許嶽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他。


    今日,烈日高照,即將入小滿,天氣逐漸熱了起來。


    河水旁,許印在樹下練字,魏子庚給許印買了文房四寶,以及一些古典書籍,雖然都不是什麽上品貨,隻花了不到五十文錢,遠不及許嶽那本《霸王卸甲》的槍譜來的珍貴,可終究是他們這樣有一段沒一頓的乞丐所能買得起的。


    推脫再三,許印給魏子庚一張欠條,發誓以後一定會還這筆錢,魏子庚無奈隻能收下。


    “唉,對了,今天城內有社火班子表演,我們要不要去看一看?”


    拿著竹竿練習槍法的許嶽停下,與一旁練字的許印和打坐吐息的魏子庚說道。


    社火班子在他們這極為少見,相傳他們自西域塞外傳來,班主拿著一群人和動物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遊走天下,路過一個地方便支棚表演,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東西。


    幾人頓時便來了興趣,哪怕是平日裏隻知道讀書寫字的許印都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


    見兩人答應,許嶽丟了手中的竹竿說道:


    “走,現在不去馬上沒有好位置了。”


    三人說走就走,往城內趕去。


    “不用喊許老頭嗎?”魏子庚問道。


    “不用,他從不願湊熱鬧。”


    見許印也點點頭,魏子庚這才沒有想太多。


    他們已經是來的夠早了,離社火班子表演還有近兩個時辰,但此時廣場空地上已經圍坐了幾圈人,而且陸陸續續還有人帶著板凳與吃食趕來這裏。


    左等右等,加之天氣有些悶熱,魏子庚索性解下酒葫蘆,仰頭幹了幾口,又遞給許嶽,許印兄弟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三人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前兩天他又去了另外一家酒肆,又憑借同樣的方法,酒肆掌櫃愣是不陰邪,給他的酒葫蘆裝了近十壇酒。若不是魏子庚本人實在看不下去,老板或許真的會酒葫蘆裝滿,最後有些過意不去,有補了掌櫃的幾錢銀子。


    終於,社火班子外的帳篷打開,隻見社火班子圍欄裏有男有女,他們畫著各式各樣的妝,或是踩著高蹺,或是踩著滾動,惹得眾人一陣驚呼。


    圍欄裏還有幾個蓋著布的籠子,看不見裏麵的情景,隻能聽到從籠子裏傳來的陣陣嘶吼聲。


    “各位鄉親父老,小老兒走過南,闖過北,吃的百家飯,喝的天下水,感謝父老能容我,江山一雙看人眼,廢話不多說,我們表演開始,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話音剛落,一陣掌聲響起,緊接著是嗩呐以及胡琴聲傳來,籠子上的布被拉開。


    看到這一情景,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籠子裏裝著許多他們未曾見過的動物,確切的說是未曾見過如此詭異的才對。


    長著兩個頭的豹子,沒有尾巴的老虎以及貓狗共用一個身體的畸形動物。


    在社火班子馴獸師的一聲哨響之下,那些畸形的動物開始井然有序的跳躍火盆火圈,並且坐著一些引人發笑的懷疑動作。


    兩頭的不知是貓亦或是狗的動物開始撕咬著一塊肉,那沒有尾巴的老虎走兩步便會滑稽的摔倒,鼓掌與叫好聲響成一片。


    這讓魏子庚三人心中感到一陣不適,許印此時胃裏更是翻江倒海。


    “這……我能感受到,這不是一般的動物。”


    許印強撐著不適,竭力說道。


    眾人在驚呼聲中紛紛往圍欄內扔去銅錢,有些有錢的公子哥甚至送了一些碎銀或者銀錠,他們覺得有趣便會毫不吝嗇手中銀錢。


    就在這時,班頭又推出三個蓋著黑布的籠子,眾人眼神紛紛被吸引去,心中暗道“難道還有什麽好玩的?”


    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矮小班頭笑著落下蓋在籠子上的黑布。


    全場寂靜,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這……這……這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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