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再次浮現在魏子庚的腦海中,有那麽一刹那,他好像回到了兩年前。


    同樣的一柄劍,同樣的時刻,同樣的雨水,同樣的突如其來。


    劍尖緩緩攪動,凜冽的劍氣瞬間攪碎了蔣禮的心髒,精瘦漢子茫然的看著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一旁的馬懷流與他前方的少年。


    兩人眼中俱是驚駭之色。


    “這……我……”


    隻吐出了兩個字,漢子口中不停的咳出血沫,最終腦袋無力的耷拉了下來,再無生機。


    “蔣……蔣禮!”


    馬懷流瘋狂大喊一聲,隨即拎起手中宣花板斧朝著蔣禮方向狂奔而去,三步健身躍起,朝著身後那個身影用力劈去。


    魏子庚呆愣在了原地,他驚恐的看著蔣禮身後,那裏探出一顆腦袋。


    “你是……”


    身後那顆腦袋頭戴黑色烏紗帽,正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魏子庚,對於一旁將巨斧舉過頭頂朝他劈來的馬懷流視若無睹,根本沒有在意。


    兩年前的景象開始重合,那個少女麵帶笑容,一柄劍透體而出,在她的身後同樣掏出一顆腦袋,笑容詭異瘋狂,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七十二柄斬仙飛刀所成的地煞鎖神陣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可惜了。”


    說話時,魏子庚這才看清,眼前之人並沒有當年那人的詭異笑容,他麵容清冷,嚴肅,透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巨斧劈開,那人抬腳將蔣禮的屍體踹到一旁,順勢側身躲過一斧,之後抬手又是一劍,緊接著便是一擊回掠,將馬懷流連同巨斧一起甩飛。


    那人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魚龍服,腳踩步雲靴,腰係白玉帶,候官魚龍衛指揮僉事夏秋冬。


    “你是朝廷的人?”


    魏子庚出口詢問,夏秋冬看了一眼少年,略有迷茫。


    “本官魚龍衛夏秋冬,少年郎做的很不錯,此二人為黑雲山安興叛軍首領,作惡多端,若不是你牽製住,本官也不會這麽輕易將其正法。”


    魏子庚聽著他說的話,不置可否。


    黑雲山安興叛軍下山入城,在城內大肆打殺,對於普通百姓毫無仁慈可言,對於蔣禮的死他沒有一絲同情,隻是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蔣禮他該死嗎?毫無疑問,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但他不應該這麽死,而是應該堂堂正正的被殺。


    江湖事,江湖了,但江湖一旦與朝廷沾染關係,那還是江湖嗎?


    “少年,速速與本官聯手將此人正法,城內還有無數百姓等著我們去解救!”


    馬懷流此刻狀如瘋魔,正瘋狂的提斧亂砍,每一斧都帶著破空聲,每一招都毫無章法可言,隻是以蠻力對抗。


    夏秋冬提劍橫擋,在巨斧見輾轉騰挪,雖然此刻對手已經失去了理智,但每一斧所下的力道,哪怕是以他玉衡境巔峰的實力,結結實實挨上一斧,恐怕不死也殘。而正因為毫無章法便也無法預知下一招會有什麽樣的變化。


    馬懷流腹部,右手,小腿處皆有道道深可見骨的劍傷,血液嘀嗒在地麵上形成詭異的血線,但他卻好似沒有察覺一般,依舊不知疼痛的揮舞巨斧。


    魏子庚隨手將左手破舊長劍一扔,那柄長劍順勢便飛回身後劍鞘之中。


    而這一幕正好被一旁疲於應付馬懷流的夏秋冬所見。


    不知為何,夏秋冬隻覺在看到那柄劍的同時,心髒都猛然跳動了一下,一陣心悸感傳來,手中動作略微一滯,而正是這短暫的一瞬間,頭頂巨斧朝著這位魚龍衛指揮僉事的頭顱劈來。


    “大人當心!”


    魏子庚原本並不準備幫忙,可想到此人也是為這百姓而來,便一揮手中長刀,朝著馬懷流飛入。


    “鐺!”


    一陣金鐵交擊聲,長刀與巨斧相撞爆發出一陣刺目的火星,馬懷流因為每一斧都帶著千鈞之力,猛然出現這一柄長刀且與之相撞,手中巨斧險猛的一震,虎口劇痛,險些脫手。


    馬懷流怒目圓睜,看著那擲刀的少年,怒吼道:


    “蔣禮還對你手下留情,將斬仙飛刀與吞寶葫蘆傳給你,你倆也算有緣,如今他被人暗殺慘死,你就是這般報答他的?”


    如果隻是一人,馬懷流自認尚有一戰之力,即便無法報仇也可扯下二兩肉,可如今若是眼前少年與那朝廷走狗聯手,他定然撈不到半點優勢,隻能出言擾亂少年心性。


    誰知那少年隻是伸手將原先擲出的長刀攝回,在刀身輕輕一彈,隨後說道:


    “我答應提蔣禮前輩尋得斬仙飛刀傳人,而前輩對我手下留情,二者並不衝突,即便是前輩沒死,我收下斬仙飛刀後也是要殺他的,因為你們濫殺無辜,這二者也不衝突。”


    聽聞此言,夏秋冬對眼前少年的好感劇增,多少名門正派顧慮到所謂的師門名聲與自聲名望,對於一些小恩小惠便分不清輕重緩急。


    而朝廷切記魚龍衛,要監察的便是此類正派人士,眼前少年恩怨分明,心境堅定,是個可造之材。


    “若是可以將其籠絡入我魚龍衛,假以時日必然可成為陛下收服江湖的一大助力!”


    心裏想著,隻見少年提刀上前,而在馬懷流的身後出現了數以百計的反叛軍,他們雙眼赤紅,渾身浴血,先前因為二檔頭和三檔頭有過交代,無需他們在此地,而現在戰況急轉,正是需要他們的時候。


    “喂,你們的人呢?朝廷不會隻讓你一個人過來吧!”


    江湖之所以一直被朝廷克製,主要原因便是因為戰力差距,人力終究有窮時,個人戰力終究無法抵得過群體而攻。


    麵對如此之多的人,哪怕是兩個個中四境高手恐怕也無法全身而退。


    “他們還在疏散城內百姓,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的三百魚龍衛已經在路上了。”


    魏子庚點了點頭,沒有太多言語,提刀前衝而去,身後便交給了這為魚龍衛夏秋冬。


    “為二檔頭報仇!”


    高舉闊刀,來者表情猙獰,麵露凶光,此時他已經不知恐懼為何物,隻知整座嶽州城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這一戰無論如何,他們都必死。


    下一秒,先前那高呼著報仇的人立刻人頭滾落在地,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之中,一個青衣少年提著一柄精美的純白色長刀朝著他們狂奔而來,眼神表情俱是玩味。


    就在眾人還在驚恐間,青衣身影突兀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竟然出現在為首的一名安興匪寇麵前,他剛準備抬起手中的長矛,腳便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人頭落地。


    下一秒,匪寇們這才意識到,這並非是普通的少年,而是地獄的魔鬼!所有人做出防禦,衝向那襲青衣


    隻見那數百人之中,一個少年提刀的身影來回穿梭,輾轉騰挪,一刀已過又是一刀,刀起人頭落。


    這時,一個高大的黑色前衝後高高躍起,將魏子庚震退數十步,站穩後他舔了舔嘴角的鮮血,帶著玩味看著眼前魁梧的馬懷流。


    後腰掏出一張黃紙符籙,從發髻中拔出那杆小篆毛筆,於黃紙之上提筆書寫。


    “神霄煞仙,符成洞門!”


    雙指夾住符籙,稍微一用力,符籙燃燒,少年一揮手,在他的身前,雨水化作一柄柄長刀,朝著身前眾人斬去。


    馬懷流身影兀自出現在他的麵前,全身蒸騰起藍色的蒸汽,手中巨斧猛然劈下,少年側身躲過,一刀順著斧柄而去,馬懷流提手旋轉斧頭,將那柄純白色長刀摔落,不成想少年好似附骨之蛆,單手撐地,一用力躍到他頭頂,隨即猛然劈下。


    “你就替這些百姓償命吧!”


    馬懷流眼中,那柄窄口長刀渾身湛藍光芒暴漲,他下意識提斧過頭頂,卻被那柄刀勢如破竹般斬斷。


    順著脖子,一刀而下。


    馬懷流茫然的看了一眼手中斷成兩截的斧頭,耳中卻聽到了猶如泉水噴湧的聲音。


    “果然,隻要刀足夠快,就能聽到血泉噴濺的聲音,不成想第一次聽到確是自己的,不過真的很好聽啊。”


    少年一抖手中長刀,沒有回頭,隻是冷冷的看著一眾叛軍,身後馬懷流屍體被攔腰斬斷,變成兩截,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生機全無。


    遠處,一陣馬蹄聲響起,三百魚龍衛魚貫而入,他們一路殺入城中,手中製式繡春刀正在滴落著鮮血。


    夏冬秋回頭望了望,隻見那個少年握著刀看向這邊,一動不動。


    “總覺得哪裏熟悉。”


    與此同時,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夏秋冬對於眼前已經瞠目結舌的少年心生一股沒來由的厭惡之情,而少年對於這第一次見麵的魚龍衛指揮僉事夏秋冬,心裏同樣沒有一絲好感。


    二人好似宿敵一般,手中之劍也同樣在回應著主人,止不住的顫鳴。


    走出幾步,魏子庚持刀負劍,背對著夏秋冬,問道:


    “大人,我們是否在哪裏見過?”


    少年語氣之陰冷,令夏秋冬心中厭惡之情更甚。


    片刻過後,夏秋冬才冷冷的回道:


    “本官所執掌的魚龍衛成立不過兩年,專司江湖之事,偶爾與少俠有過一麵之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哦,是這樣嗎?那後會有期。”


    留下這麽一句話,少年扶起許嶽,兩人亦步亦趨往那一點也不富貴的“富貴山莊”走去。


    一束陽光逐漸透過雲層,照在夏秋冬的臉上,此時居然已是傍晚。


    夏秋冬抬頭,略帶茫然的看著天空。


    雨,好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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