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平湖山莊程老爺子育有兩女一子,且其對子女尤其寵溺,而其中對於這位獨子更甚。


    年幼時隻因為三少爺說了句想看花燈,程老爺子命人在北固山點燈三萬六千盞,那晚整個陵州城亮如白晝。


    三少爺尤其喜歡吃雞舌,程老爺子買斷了整個江南道所有的雞,而隻取雞舌,隻為獨子可以一飽口福。


    隻要三少爺想要的,程老爺子傾盡所有也會滿足,然而這世上需要平湖山莊傾盡所有的,除了那個位子,怕是沒有其他的了。


    即便這為小公子在江南道名聲如何狼藉,被多少人在後腹誹,但無論是誰,隻要來到這江南道,見到他,都會尊稱一聲小公子。


    江南道對於程家子女的荒誕行徑,說書人怕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而對於程家平湖山莊的締造者,程老爺子程孔方卻沒有一人不佩服,起初隻是江南山莊船塢中的一位船工,白手起家直至如今穩壓江南山莊楊家,成為江南道乃至整個大黎最為富有的那麽一小撮人,他的事跡成為了無數江湖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有人說他是朝廷安插在江南的棋子,為的就是製衡江南山莊一家獨大的局麵,也有人說他出海得到了某樣海外仙人的饋贈,這才平步青雲,直至如今。


    但無論怎樣,從曾經楊家獨大,多方勢力割據,再到如今江南三大家的鼎力局麵,程老爺子都是當之無愧的傳奇人物。


    “老板娘,去後院抬三十壇上好廣釀明樓。”


    三少爺吩咐完,後者立刻命人搬來了三十壇酒,其上泥封尚未揭下。


    聽到這酒,魏子庚微微動容,笑著說道:


    “敢問陳琣老板娘,您這廣釀明樓與渝州城玉人酒坊陳琣玉所釀有何不同?”


    老板娘笑容有些僵凝,一個女人最討厭的便是被男人拿去與另外一個女人作比較,況且還是被培養為那人代替品的存在。


    不過她這麽多年能在這些江湖人士中混的如魚得水,這些定力尚有的,更何況三少爺還在一旁。


    老板娘略微調整表情說道:


    “玉人美酒釀明樓,滿巷盛來琥珀光,我這自然是無法與有琥珀光之稱的廣釀明樓相提並論,這麽多年以來,妄圖複刻鸛雀樓廣釀明樓的不在少數,我快活樓雖然略遜一籌,但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


    泥封被撬開,酒壇雖尚未被打開,但酒香已經迫不及待的從中鑽出,令酒樓內一眾大老粗沉醉其中。


    許嶽在旁用鼻子使勁嗅了嗅,僅是這味道便已經讓他的臉有些微紅。


    “好酒!真是好酒!”


    魏子庚點了點頭,打開塞子,他用手指輕輕沾了一點放入口中,眾人尋著他的手指,再看看他咋吧了兩聲嘴,喉結滾動。


    “怎麽樣?子庚,這酒如何?”


    許嶽此刻相比於那些糙漢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癡癡的看著魏子庚的反應。


    “嗯,雖然相比較琥珀光少了兩分綿柔與醇厚,但多了兩分百合花的香味,各有千秋,按照渝州城南婉約的品級劃分,可進一品上等之列。”


    陳琣老板麵聽聞此番話語,眼睛彎成月牙,如今江淮兩地都在用當年南婉約設定的酒品劃分,而在這陵州城尤為盛行。


    不因為周瑩於江淮兩地文林的地位,隻因為她在那位心中是一種特殊的存在。


    眼前的少年能夠明確指出自家廣釀明樓的長短之處,想來也定非俗人,便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些許好感。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行吧,這位公子,咱們開始吧。”


    “好,開始!”


    身後有人拿來了漏鬥,兩人將酒一壇一壇裝入兩個葫蘆中。


    許嶽目不轉睛的盯著兩人裝酒,生怕有酒撒出來,魏子庚時而抬頭看向四周,這是他略微皺起了眉頭。


    他看到那位小公子正在和他手下仆役說著什麽,隨即他耳廓微動,以他如今開陽境的實力,若非對方刻意隱藏氣息,否則一切風吹草動都會傳入他的耳中。


    “把我二姐喊來,就說我送給她一份禮物,保準她喜歡。”


    仆役點了點頭,“嗖”的一聲竄出了酒樓。


    “輕功不弱,吞寶葫蘆被人發現了?有意思,這位程家小公子絕非如外界流傳一般不堪大用的紈絝。”


    在場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靜靜的看著一壇接著一壇的酒往葫蘆裏裏麵倒。


    店小二看著一壇一壇酒倒了下去,額頭也沁出汗水,他此時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讓自己那麽多嘴,害的快活樓損失點銀兩倒是小事,可若是讓眼前的小公子丟了麵子,怕是自己多長十個腦袋也是不夠砍。


    在眾人的圍觀之下,三十壇酒很快就全部倒完,陳琣老板娘表情略有差異,周圍的江湖人士也是目光灼灼的看著桌上的兩個葫蘆。


    方寸物雖然並不是特別罕見的物件兒,但一般走江湖的人卻鮮有人佩帶,如今一次性居然冒出來兩個。


    “好好好,本公子說話算話,大家敞開了吃,敞開了喝,今日的帳全部記在我程府的頭上!”


    小公子鼓了鼓掌,連說了三個好,在場眾人一陣歡呼,各自回桌,交頭接耳小聲嘀咕,人聲嘈雜,不知在說些什麽。


    拉開一條凳子,小公子在魏子庚對麵坐下,對著陳琣說道:


    “給本公子來一壇酒,我要與兩位少俠暢飲一番!”


    陳琣盈盈施禮,酒送來之後,她又施了一禮,轉身便走。


    “老板娘,您也叫陳琣?”


    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先是一愣,隨即轉頭笑道,眼神中說不盡的萬種風情:


    “這位少俠好記性,小女子我正是叫陳琣。”


    魏子庚看著老板娘天生媚骨不為所動,隻是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


    “哦,既然你叫陳琣,那就把衣服穿得體一些。”


    “這……?”


    說完,魏子庚便不再開口,自顧自喝酒,陳琣表情有些僵硬,無助的看向小公子。


    一旁的許嶽一臉迷茫,不知道魏子庚所謂何意。


    而對麵的小公子則笑道:


    “老板娘你也真是,人老珠黃的年紀整天搔首弄姿給誰看?即便這位少俠不說本公子也是要提醒你的,還不照著這位少俠所說的去做!”


    “是。”


    陳琣轉身離去,婀娜多姿,在一眾草莽眼中儼然是一道風景,但這道風景此刻嘴裏卻在一直碎碎念著什麽,表情甚是有趣。


    小公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


    “二位,相逢即是有緣,我程熙先敬二位一杯。”


    許嶽和魏子庚舉杯將就一飲而盡,一杯酒下肚,小公子把桌上的純白色長刀拿起,一邊摩挲著,一邊說道:


    “嘖嘖嘖,好刀啊,與我們城內那些廉價的仿製刀截然不同,一看便是真品,不知這柄刀少俠從何得來?”


    魏子庚撿起一粒花生米扔進嘴裏說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拿起這柄刀。”


    “為何?”


    “我的刀從來都不是隨意給人看的。”


    “那你的刀是用來幹嘛的?”


    “殺人的!”


    一時間劍拔弩張,許嶽也放下手中的酒盞,手慢慢的伸向背後裝有瀝血長槍的布囊。


    周圍一眾人感受到此處不同尋常的氣機波動,手都搭在了桌上的兵器之上,隻待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小公子微笑著說道:


    “若是我非要一看呢?”


    說著便要將刀拔出鞘,魏子庚眼神一撇,一手搭在了刀柄之上,正色道:


    “若是非要出鞘一觀,隻怕快活樓今日便不會快活了!”


    就在兩人僵持之時,門外響起一個聲音。


    “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口氣,要讓我快活樓不得快活!”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有兩人迎麵而來,為首一人是個少女,身穿綠色廣袖羅裙,鵝蛋臉,粉麵妝,櫻桃唇,眼神凜冽但卻異常靈動,即便是生氣的模樣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在少女身後是一位中年男子,雙目無神,麵黃肌瘦,雙頰微紅,渾身散發這一股揮之不去的酒味,一手還拎著一個酒壺,儼然便是一副酒鬼模樣。


    一看來人,眾人再次抱拳行禮道:


    “見過二小姐!”


    少女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一般,徑直往魏子庚那一桌走去,帶著敵意看向魏子庚兩人。


    “就你要讓我快活樓不快活?”


    隨即目光落在程熙手上的那柄純白色長刀,先前那凜冽的眼神立刻緩和下來,慢慢的帶著質問的眼神看向喝酒的魏子庚與許嶽二人。


    程熙帶著一臉諂媚笑容說道:


    “二姐,你可來了,你看他這柄刀!”


    少女眼睛死死盯著那柄純白色窄口長刀,對於自己弟弟的話充耳不聞,許久過後她揮了揮手,示意程熙鬆手上一邊去。


    “二姐……”


    少女見他沒有理睬,揪著他的耳朵將他從座位上拎了起來,隨即丟到一邊,自己坐在他先前坐的位置之上。


    從始至終,她看都未曾看小公子一眼,目光中隻有那柄刀。


    “你這柄刀……可否借我一觀?”


    魏子庚淡淡說道:


    “姑娘你是?”


    二小姐起身抱拳行禮,微笑說道:


    “小女程歡。”


    魏子庚站起身,麵帶激動笑容。


    “你就是程家小女,那個被文林譽為程文俠的程歡?!”


    對於他的反常,許嶽伸向身後的手緩緩抽回,小公子皺緊眉頭,而那自稱程歡的少女則是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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