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何時起,夏秋冬已經忘了自己本來的麵目,這好像與生俱來,又好似有人刻意安排。


    不遠處的屋脊之上,魏子庚劍意暴漲,其攜帶著一條粗如匹練的巍峨劍氣朝著掛劍閣應劍瓊撞去。


    “好,後生可畏,應某佩服。”


    應劍瓊持劍於身前,他在麵對任何一位對手時都會全力以赴。


    “但是就憑這柄劍?少俠可否太看不起我應某了?!”


    攜氣勢而來,魏子庚麵帶微笑。


    “如果隻憑劍讓持劍者揚名,那這柄劍我魏子庚不用也罷!”


    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夏秋冬表情逐漸扭曲,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以意想不到的當時朝著耳根咧開,一隻手扶住額頭,另一隻手一直握著劍柄,雙眼布滿血絲,眼角都流出了血淚,口中輕聲呢喃,桀桀怪笑:


    “原來是你!對,沒錯,這句話!就是你,就是你!”


    而此時卻因戰況過於激烈,並沒有其他人察覺。


    與此同時,魏子庚話音方落,兩道滔天劍勢相撞,以兩人為中心,周遭假山與青石地麵頓時崩裂四散,沙石遍地,金鐵交擊聲作響,火星四射,短短片刻功夫,兩人雙方已是交手數十招。


    “少俠好武藝。”


    魏子庚已是逐漸趨於下風,而反觀應劍瓊此刻卻勢頭正盛,竟有愈戰愈勇之勢。


    隻見兩人手中之劍撞擊,爆發出猛烈的火星,空氣中一道道細微的漣漪層層疊疊,應劍瓊反手一揮,魏子庚整個人便朝著屋脊下方跌落而去。


    半空中,魏子庚雙指一刷腰間精致葫蘆,自葫蘆口中飛出一張黃色符籙,他順勢雙指夾住置於麵前,口中沉聲念叨:


    “神霄南離明,赤焰火神精,急急如律令!”


    一道火焰自魏子庚手中符籙飛出,與半空逐漸匯聚成一條口吐火焰的丈餘火龍,空氣被灼燒,竟是隱隱在火龍周圍形成一道風卷將魏子庚下落的身形托住。


    “泰山觀神霄符籙派?少俠可有其他驚喜?”


    應劍瓊眼中一絲驚訝,隨即這份驚訝轉變成為興奮,他對待每一次的比鬥都是如此興奮不已。


    手中劍花不停,於身前形成一道劍氣屏障,火龍自上而下朝著應劍瓊飛入,竟也是迎風見長,足足膨脹到三丈,粗一丈,然而即便如此,所噴吐的火焰依舊無法攻破應劍瓊的劍氣屏障,終於逐漸在其屏障前化作虛無。


    手中離火符化作一團飛灰,魏子庚一甩手,雙眼死死盯著屋脊之上的應劍瓊,後者一甩手中長劍,氣機鼓蕩而來,原先燥熱的空氣頓時間恢複清明,甚至似有絲絲寒氣。


    夏秋冬眼神中透露出瘋狂的模樣,紅光一閃而逝,收斂了所有氣息,眼睛盯著魏子庚的後背。


    “師妹,師兄來替你報仇了!”


    晚風吹過,夏秋冬消失在原地,以超出所有人預料的速度,下一刻猛然出現魏子庚的身後。


    “僉事大人,你還不出手……額。”


    魏子庚話音未落,他怔怔低下頭,隻見胸口處,一抹透亮的劍身穿透他的胸膛而出,他不敢置信的轉過頭,口中一口鮮血噴出。


    出現在他的眼中的是“夏秋冬”幾近扭曲的麵容以及咧到耳根的嘴角。


    “嘿嘿嘿,柳師妹,師兄替你報仇來了!”


    魏子庚看著這副麵容,又是噴出一口鮮血,眼神逐漸猙獰!


    是的,他認識,即便他魏子庚化成灰,也絕不會忘記這個表情。


    透體而出的劍尖,猙獰可怖的表情以及這樣血絲遍布的眼睛,這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回憶,幾乎成為了他一輩子的陰影。


    “你是……夏清明!你沒死?!”


    “夏秋冬”在聽到魏子庚的詢問時,表情變得更加猙獰,他緩緩抬起頭,很享受此刻。


    “對!沒錯,少掌櫃,就是我夏清明啊,怎麽樣,與那個少女死在同一個人手上,是不是很幸運!”


    一旁的許嶽在見到這一幕,表情陡然瘋狂,暴喝一聲,隨即翻身而起。


    “子庚!”


    澎湃的氣機一陣鼓蕩,猩紅的槍頭紅芒以之前從未有過的強度暴漲,對於眼前一幕尚在茫然中的華陽賦在見到許嶽的情形是麵色一驚,他放下所有的輕視,運足功力,身後的彌勒淨土佛金身再次顯現,對著許嶽便是一掌而出。


    “你給我滾!”


    朝著魏子庚方向直衝而去的許嶽在麵對那遮天蔽日的一記佛家大手印之時便是持槍而去,槍身彎曲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將整個人彈射出去。


    “啊!”


    又是一聲暴喝傳來,許嶽於半空之中將所有氣機凝於右拳,氣機蒸騰,灼燒著周圍空氣竟是隱隱沸騰,在臨近那尊金身之時,他一拳轟出,拳罡帶這熾烈的空氣朝著華陽賦襲來。


    “他到底是武夫還是修士?!”


    華陽賦瞪大了眼睛,金身再次凝聚,隱隱有成為一尊法相的趨勢,可在此之前他的眼中是許嶽那逐漸放大的拳頭。


    隻聽“轟”的一聲,拳頭撞擊在那尊即將凝聚的法相之上,隨即“哢嚓”一聲,裂紋遍布,金身被許嶽一拳穿透,化作無數光屑飄散。


    “請寶葫蘆轉身!”


    腰間葫蘆口頓時飛出二十柄斬仙飛刀,在許嶽的意念趨勢之下朝著夏清明飛去,刀光在月光下竟隱隱有些詭異的紅。


    華陽賦吐出一口鮮血,轉頭對著屋脊之上的應劍瓊喊到:


    “應劍瓊,快,趁現在,殺了那姓魏的少年!他不死,一切都是空話!”


    說完,華陽賦也朝著魏子庚方向掠去,而一方的應劍瓊卻是將劍指向了那發狂的夏清明。


    “我應劍瓊與人交手何時需要他人助力?”


    隨即也飛身而去,劍尖直指夏清明,對著華陽賦說道:


    “華陽賦,昔日在刀河劍穀的杯水之恩今日就此了結,但此人我應劍瓊必殺,你若阻攔便是我劍下亡魂!”


    魏子庚看了一眼手中之劍,用著僅有的一口氣息調動氣機,單手掐劍訣,手中山河劍脫手懸停半空,劍尖指向夏清明,妄圖以此一招結果了他的性命。


    “你們怕是忘了什麽!”


    刹那間,就在刀光劍氣朝著夏清明飛來的同時,他將腰間的玄色江山印取下,麵帶猙獰笑容的往地上重重的一敲。


    “噔!”


    一聲悶響如五雷轟頂般傳入眾人腦海,俱是一陣恍惚神情。


    “阿瑩,蘇乞兒,不成想江湖之行到此為止了?!”


    魏子庚慘笑一聲,失去了天人感應,山河劍在失去氣機牽引後掉落地麵,而即將要飛刀夏清明頭頂的斬仙飛刀也同樣失去了靈動,一聲聲咣當聲響,紛紛掉落。


    應劍瓊在前一刻好似感應到了什麽,在空中一個翻身,穩穩的落在了地麵,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拳頭。


    “感應不到氣機了,這是敲定江山印?!”


    “哈哈哈,殺了他,不管你是誰,快些殺了他。”


    剛剛凝聚金身的華陽賦在進入江山印範圍時金身再次消散,他一個踉蹌跌落在地,因為因果反噬,再次一口鮮血噴出。


    夏清明也不再管其他,他一腳踢在魏子庚後背,魏子庚胸膛頓時噴射出一股濃濃的血霧,隨即舉起長劍,便朝著魏子庚的刺去。


    “放心,你的妹妹,父親,還有那個姓周的,很快都會和你重逢,不會等太久。”


    猙獰和興奮這兩種截然不同表情,在這一刻,在夏清明臉上竟是毫不突兀。


    “不必勞煩了!”


    一個懶散的聲音響起,就在此刻,一個灰白色身影陡然出現在夏清明與魏子庚之間,江山印對於天人感應的隔絕在此人身上竟是毫無用處。


    “什麽?!”


    原本麵帶笑容,成竹在胸的華陽賦陡然一驚,夏清明舉著劍的手臂竟是無法下壓絲毫。


    自他一出現,腳底碎石激蕩而開,緊接著便是伴隨而來的一陣颶風,將觀賞湖的湖麵吹起數丈之高。


    片刻過後,塵埃落定,幾人這才看清來人麵容。


    在他們之間的是一位中年人,身穿將洗發白的長衫,酒糟鼻子,胡裏拉茬,青色的長靴上補丁一個蓋著一個。


    “我就知道你跟蹤我們!我就知道你跟蹤我們!”


    跌倒在地的許嶽此刻竟是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焦急的淚水夾雜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來人不是李滄瀾又是何人!


    李滄瀾一手雙指點在魏子庚檀中大穴之上,氣機緩緩渡送,一手持嶄新佩劍橫在夏清明麵前卻沒有看他一眼,而是看了一眼許嶽,臉上露出一副欠揍的笑容。


    “嘿嘿,算銀子不?”


    許嶽對於他不著邊際的問題已是見怪不怪,隻是雙手硬撐著站起身,說道:


    “算,你說多少都算!”


    華陽賦見到此人竟然可以無視江山印而在其範圍之內無障礙使用氣機,頓時後背沁出一身冷汗。


    “長生……長生仙人境?世間還有第三位長生仙人境?!”


    想到這裏,他二話不說,翻身躍起,遠遁而去。許嶽剛欲追去,卻腳下一個趔趄,又跌坐在地,故而放棄了這個想法,心中暗道:


    “罷了,窮寇莫追。”


    眼看仇人便在眼前,夏清明再次抬起手臂,嚐試著使用氣機卻絲毫感受不到,隻得用劍一下一下的揮劈向邋遢中年人。


    “我不願與你動手,別不識抬舉!”


    就在夏清明即將劈砍在那柄嶄新佩劍之上時,隻覺得一股大力重重的砸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李滄瀾猛然收回手臂隨即一拳再次砸在夏清明的胸膛之上。


    受了這一拳的夏清明暴突,竟是被這股拳罡震的七竅流血,緊接著倒飛出去嵌入牆壁之中,口中一陣甘甜,口中鮮血狂噴。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可以在江山印範圍內進行天人感應?”


    李滄瀾並沒有回答他問題的意思,隻是有條不紊在魏子庚檀中,海府,通幽,凝慧等幾處大穴之上點動,傷口的血立馬便被止住。


    “還好,來得及時,加上魏少俠修為恒基紮實,尚無性命之憂。”


    說著,他伸手將拿過魏子庚腰間的葫蘆,手指一抹,存在與其中的氣機禁製被抹去,隨即從中飛出一張空白的青色符紙。


    “果然有空白的槐澤符紙!不過他能學到上乘的神霄派符籙之術,有這槐澤符紙也算稀奇的事。”


    許嶽雙手撐地爬到魏子庚麵前,看著少年逐漸平穩的故意長舒了一口氣,隨即轉頭看向李滄瀾,隻是靜靜的看著,沒敢說一個字。


    李滄瀾將那槐澤符紙拋出,那符紙好似被牽引著懸停在他的麵前,李滄瀾從葫蘆內有取出一杆銀製小椎,饒有興趣的看著。


    “看不出來,魏少俠私藏的寶貝挺多啊,連泰山觀神霄符籙派的月影小椎都有,難怪那離火符的品相那麽高。”


    說著,李滄瀾在那槐澤符紙上書寫,應劍瓊也來到李滄瀾身旁仔細觀察,當看到符紙上筆走龍蛇的花紋時也是滿頭霧水。


    “請恕晚輩眼拙,此符籙晚輩從未見過。”


    對於應劍瓊此人,許嶽並沒有太大的敵意,尤其是最後他竟是想幫助他們救下魏子庚,讓許嶽對他徹底沒了敵意。


    最後一筆畫完,李滄瀾稍微吹了一口,符紙上墨跡立馬幹透,整張符籙隱隱有綠芒閃動,充滿了生命力。


    李滄瀾手指夾住符籙,將其放在魏子庚胸膛之上,口中念念有詞。


    “東方乙木精,與我和神明,起死肉白骨,還其完壁身,急急如律令!”


    就在兩人驚歎於眼前這邋遢漢子竟然會符籙之法時,抵在魏子庚胸膛之上的綠色符紙緩緩消融,化作一股精純的生命力進入魏子庚的體內,原本緩慢的故意也逐漸加快,最終趨於平和。


    許嶽見此情形作勢便要給李滄瀾跪下磕頭,後者立馬托住他下跪的勢頭,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又不是你的父母,你跪我做甚?”


    許嶽說話時語氣略有抽泣:


    “隻要你能救他便是我的再生父母!”


    聽到這話的應劍瓊不禁一陣唏噓,饒是他行走江湖多年,即便是對於掛劍閣內眾多師弟也沒有一人能為他至此。


    可李滄瀾下一句話卻讓許嶽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魏少俠這具身體機能雖然略有恢複,可卻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許嶽焦急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需要我做什麽?”


    李滄瀾說道:


    “幽精一魂丟失,需盡早召回才是,但這並不是你能解決,將他帶回平湖山莊,那裏自有人可幫忙。”


    聽聞此話,許嶽先將地上的江山印放在手上掂量了兩下放入懷中,隨即又一把將魏子庚背在背上,便朝著府尹府門外跑去,而他們轉頭看去,卻已不見夏清明蹤影,而之府外卻已是碎屍遍地。


    “這……”


    許嶽強忍著嘔吐,穿過遍地屍骸的前院,往平湖山莊掠去。


    而在此時,一個漆黑的,不起眼的角落中,夏清明蹣跚而來,七竅流血,他扶著牆壁,隨即眼中一黑,跌倒在地,昏死過去。


    朦朦朧朧中,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


    “我並不希望你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反倒希望你能夠用這新身份重新活一次,就當是自我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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