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忽然,隻聽兩聲激烈碰撞的巨響,在她的身前、身後幾乎同時響起。


    郭月吟驚詫地睜開雙眼向前看去,隻見在她的身前五步處,正有一條白色的身影,疊起雙掌,悍然抵住了激射而來的銀錘,腳下青磚龜裂、滑出一條長長的拖痕,隻等徹底抵消了銀錘的氣勁,方才回過頭來,朝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看到那張年輕的麵龐,又看到他嘴角漫出的血跡,郭月吟芳心一亂,俏臉上忽喜忽憂。


    趙雪驥抹去唇角的血汙,心下也不禁生出幾分讚歎。他接下的這一錘,僅僅隻是白玉蟾用以惑敵的招數,說白了隻是個幌子而已!饒是如此,與之硬撼之下,體內的髒腑仍然受到了些微震傷。


    而白玉蟾的真正殺招,則是在郭月吟的身後!


    隻見他立眉豎目,雙手高擎一柄單錘,對準了郭月吟的後腦,已襲至三步之內。可偏偏就是這短短的三步距離,在他的眼裏,此刻卻難比登天……


    因為在他的麵前擋著一個人,此人隻用了一隻單手,便接下了他的全力一錘,僅僅晃了晃身,便將那銀錘上所攜的洪濤猛力盡數消解!


    枯槁的灰發迎風而起,沈聞道氣色如常,卻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死死的阻斷了他的前路,同時,亦澆滅了他的滿身煞氣;


    此刻,張口輕叱一聲:“去!”抬掌再拍,便將白玉蟾連人帶錘一起震退了出去。


    耳聽著會場之內此起彼伏的驚歎之聲,天罡壇上的曲溪老道早已一躍而起,怒聲喝道:“沈聞道,此乃我道門大會,你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攪鬧,難道真以為我道盟無人麽?!”


    沈聞道毫不理睬,隻是仔細的端詳著麵前這位劍南道綠林年青的總瓢把子。


    “是麽?原來這裏是道門大會呀……”


    趙雪驥一邊掂量著手裏的銀錘,一邊望向高壇上的曲溪老道,佯作疑惑之色,道:“小可倒是既感驚訝、又十分好奇,敢問道長,這劍南道的綠林龍頭白玉蟾,幾時搖身一變,竟成了貴派的玉泉道長?難道說太素宮已然墮落至此,徹底的歸順了拜火教?”


    曲溪老道聞言麵色大變,一時之間反應不及,竟顯得有些啞口無言;


    而一旁的司馬玄幀與江武曲等人則是大吃一驚,緊跟著便以極為冰冷的目光逼視著他,如果太素宮當真並入了拜火教,那不僅是對自家祖師的抹黑,更是他們道盟的奇恥大辱!


    圍觀眾人更是喧喧嘩然,交頭接耳的聒噪了起來。拜火教初建之時,雖然也曾打著“拯厄救苦、普度慈航”的光鮮旗幟,但是不論多麽高明的偽裝,都經不起時間的鑒證,近年來,已然暴露出其邪魔歪道的本質;而道教自古皆是神州祖教,所謂正邪不兩立,慢說太素宮真個歸附了拜火教,即使二者僅有些眉來眼去,對道盟而言,都是名譽攸關的大忌!


    眼看司馬玄幀眼中漸漸升起的殺意,曲溪老道臉色難看,猶如活吞了一隻死耗子。


    事到如今,已別無他法,隻有硬著頭皮狡辯下去了,當即點指趙雪驥,喝道:“你這黃口小兒!此等不實之言隻好去愚弄旁人,但在幾位玄門真人麵前,如何也敢賣弄?真是不值一哂!”


    又趕忙朝著那司馬玄幀等人解釋道:“幾位道友,切莫要聽此子信口胡謅,玉泉的確是我太素宮的入室弟子,他在上山之時家世清白,怎麽可能突然間就變成了那劍南道的白玉蟾呢!”


    此事的性質太過嚴重,為免冤枉了好人,那幾人也不敢貿然斷定,彼此互看,都有些猶疑不決。


    曲溪見狀剛鬆了一口氣,但可惜桀驁如白玉蟾,一聽說他的身份已被揭穿,根本不會去委屈巴巴的解釋與說明,反而一轉頭,死死的盯向了韓仞,目射凶光。在場諸人除了幾大玄教,多是江南武人,並無一人認識自己,若非韓仞出賣,趙雪驥又豈能如此篤定?


    想到此處,白玉蟾殺心大起,隻見他陡然後退兩步,避開身前的沈聞道,斜身一閃,已衝向了韓仞,咆哮道:“韓仞小兒!你竟敢壞我大事,並起新仇舊恨,今日定要你碎屍錘下,納命來——”


    “早就想和你過招了,廢什麽話,來吧!”


    韓仞冷笑一聲,麵上更無懼色,向前跨出一步,把郭采桑護在身後,隨即隻聽“刷”的一聲,青光一閃,風雷刀已然出鞘!


    “好狂的小子……”沈聞道嘴角微翹,也不見他如何行動,整個人如影隨形一般,已截斷了白玉蟾的去路,隨即隻見烏光一閃,劍氣虐起,直刺白玉蟾咽喉;後者甚為忌憚,無奈隻能舉錘抵擋。


    沈聞道未動殺意,主要以攔阻為主,一劍用罷便即住手,看了看白玉蟾額頭猙獰的青筋,搖頭淡笑:“白自斬陰毒了一輩子,沒想到會生下一個如此剛猛狷狂的兒子。”


    白玉蟾緊抿嘴唇,一言不發,周身紅芒一陣湧動,但卻不敢貿然出手,“南劍”之威,即使已過了十年之久,並無絲毫褪色。畢竟,這可是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且能單劍屠二聖的蓋代強人啊……


    就在這時,忽覺身後有一股惡風襲來,白玉蟾微微皺眉,旋即扭身橫揮一錘,“咚”的一聲巨響,卻是趙雪驥將手中的銀錘“還”了回來。


    白玉蟾收起銀錘,挑了挑眉,朝趙雪驥看去。


    趙雪驥扔出銀錘,拍了拍手,先朝郭月吟眨眼一笑,道:“郭姐姐,‘護道令’雖然重要,但在小弟看來,哪怕是一百塊一千塊,卻也不及姐姐的性命珍貴,豈可因此而罔顧自身?!”


    郭月吟點點頭,細若蚊蠅的“嗯”了一聲,被一個小她三歲的少年人出聲教訓,玉頰微微泛紅,似乎是因為慚愧,又似乎是小女兒家才有的羞赧。


    趙雪驥邁步上前,與白玉蟾四目相對,彼此打量過後,淡淡道:“白玉蟾,你是因為令弟白青馥的死,這才記恨上了白羊觀與韓仞吧?不瞞你說,令弟是被我左叔逼死的,如今左叔已去,而他與我亦師亦父;老話說得好:父債子還。你大可以將這筆血債算到我趙雪驥的頭上,與他人無關!”


    說至此處,頓時有一股豪氣浮現眼底。


    “嗯?原來你便是兩年前關內道上的患病少年?”白玉蟾臉色一變,眼中既有森森殺氣,又有幾分喜色,獰笑道:“嘿嘿……枉我四處派人打聽探尋,一直找不到你的蹤跡,不想你今日竟然自己送上了門,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趙雪驥渾然不以為意,輕笑道:“在下就這一條命,而且背負之物甚多甚重,無論如何,也不肯輕易就死,隻好令白兄失望了。”


    “好個狂妄無知的小子!”白玉蟾皺眉,將要發作之際,卻忽然看向沈聞道,眼含深深的顧慮。


    沈聞道:“他是不是狂妄無知,還得在交手以後才能定論,若是單打獨鬥,我不會插手。”


    白玉蟾心下頓時一安,暗忖:“饒是你南劍再如何厲害,也始終不能夠免俗……既然你愛惜羽毛,這會兒就暫且讓你端著架子,待我將這趙雪驥頃刻之間砸成一灘肉泥,看你可還笑得出來!”


    心中幾道念頭閃過,白玉蟾勾起了一抹笑容,又看了看兩手空空的趙雪驥,目光傲睨,道:“我從來不殺空手之人,交戰之前,先容你片刻工夫,去挑選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畢竟那一雙銀錘實在厲害,趙雪驥不敢托大,道:“好,即使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


    旋即展望四周,以目光搜尋合適的兵器,對付此等重器,用劍太過劣勢,所以他並未考慮巫山劍,隻著重搜尋一些比較沉重的兵器。


    包括張載道在內,有許多人都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與目的,早已自發上前,異口同聲想要借出兵器,但趙雪驥挨個試了試,卻全都婉拒了。


    終於,他的眼光一亮,邁開大步,徑直走向了天罡壇,至壇下時深施一禮,麵向司馬玄幀道:“司馬前輩,請先恕小子冒犯之罪,為了匹敵那廝的重錘,小子欲向前輩討一件趁手的兵器。”


    司馬玄幀先是狠狠的剮了一眼身旁麵如死灰的曲溪老道,隨即頷首微笑道:“事急從權,師侄但有所借,本座無不應允。不知你要相借何物?”


    趙雪驥將目光投向高壇上的祭天長案,雙眼放亮,道:“小子看上的,正是那兩尊青銅香鼎。”


    “哦?”司馬玄幀微微詫異,側身看了一眼,遲疑道:“這兩尊銅鼎雖然中空,可是每一尊也有九十斤重,雖比不上那一對兒八棱梅花亮銀錘,但要活用自如仍是殊為不易,師侄何不另選一物?”


    趙雪驥微微一笑,也不多言,隻是忽然伸出兩臂,叱喝一聲,並拳打出,就見兩臂的衣袖猛地炸成了碎片,暴露在外的兩條小臂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壯大起來,終於整整變粗了兩圈兒,其上肌肉堆墳,青筋蜿蜒,給人一種極具力量的觀感。


    “原來如此……看不出師侄小小年紀,竟已將《抱樸盈衝經》練至第二重天。‘二虎馭風’一旦練成,的確是妙用無窮,真是後生可畏啊!”


    司馬玄幀目露驚色,以他和沈聞道交情,對《抱樸盈衝經》自然極為了解,旋即親自走向長案,取下一大二小三尊祭鼎中的二小,交給了趙雪驥。雖說是小鼎,但也是相對大鼎而言,其實大小還在白玉蟾的銀錘之上,畢竟是中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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