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淮晚上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唐女士從家裏出來。


    唐女士一看見他就連忙溫柔地招呼道:“小淮,你是來找小意的吧。”


    柏淮笑著點點頭:“嗯,有些題不會,找他問問。”


    “這麽刻苦呀,那快進去吧,不過小意在洗澡,你得稍微等等。我還得去機場接小意爸爸,先走了啊。”


    “嗯,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誒,好嘞,你們也注意安全。”


    唐清清說完就腳步輕快地走了,打扮得漂漂亮亮,拿著束花,年過四十,眼睛裏卻藏不住即將見到愛人的少女般的歡喜。


    明明她隻比簡父早回來了兩天而已。


    果然,住在對門的人,全都是很可愛的人。


    柏淮笑了笑,慢悠悠地晃上二樓,在簡鬆意門口站定,屈指敲了敲。


    門裏依稀傳來水聲,簡鬆意的聲音也有些不清晰:“媽,我洗澡呢。”


    “是我。”


    “哦,那你先進來吧。”


    柏淮也不客氣,擰開門把手,真的就進去了。


    上次來簡鬆意房間,被他的樣子嚇得失了分寸,背著他就跑,也沒來得及細看。


    現在一看,才發現變了不少,應該全都重新裝修了。


    淺藍的色調換成了灰黑白。


    牆上的小紅花和小獎狀沒了,變成了書架上一個一個獎杯。


    以前放四驅賽道的地方,現在放著一個規模巨大的樂高。


    大屁股電腦也被雙屏高配外星人代替。


    好像已經沒什麽一樣的地方。


    柏淮一眼看見了床頭櫃上那顆原封不動的奶糖。


    小朋友的確長大了,已經一米八幾了,也不愛吃糖了。


    他離開的這三年,是人生中成長最快的三年。


    他有些怪自己,當時怎麽就舍得走了,如果沒有錯過這三年,或許他會不會就更擅長哄他一些。


    而不是隻會像現在這樣,笨拙的,固執的,繞過一條條街頭小巷,找到一家陳舊的雜貨店,買一盒快要停產的奶糖,隻因為記得他曾經纏著要吃。


    他也很想直白地問問簡鬆意,他現在喜歡什麽樣的。


    可是這些心事隱秘地藏在心底這麽多年,他又該如何提及。


    他對他好,可是又生怕他看出來,所以總是會忍不住欲蓋彌彰地逗逗他。


    他怕那些隱秘鑽出了塵埃後,開不了花,就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從小就是最優秀的,從來不認為有什麽事自己做不到。


    唯獨這個人,太過珍視,所以連一步都不敢唐突。


    因為那是他孤獨貧瘠的那些歲月裏,唯一盛開的玫瑰。


    柏淮拿起那顆奶糖,在手裏撥弄了兩下,想收回自己的衣服口袋。


    浴室門卻“吱呀”一聲響了。


    “你偷我糖幹嘛?”


    柏淮轉身,看見隻在腰上圍了一條浴巾的簡鬆意:“......”


    簡鬆意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從柏淮手裏拿過糖,剝開,扔進嘴裏:“你這人送了東西怎麽還偷回去呢?”


    柏淮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冷著眉眼:“簡鬆意。”


    “啊?”


    簡鬆意抬起頭,水珠順著額角落下,一路經過鎖.骨,腹.肌,人魚線,沒入浴巾。


    嘴裏嚼著糖,眼神有些不理解,“你叫這麽凶幹嘛?我就吃顆糖,至於嘛。”


    柏淮額角跳了跳,咽下胸中那口灼氣,咬咬牙:“穿衣服。”


    “穿就穿唄,凶什麽。”簡鬆意一邊嘟囔著,一邊走到床邊,拿起睡褲,解開浴巾,準備換上。


    黑色內褲,雪白兩條大長腿,挺金貴的屁股。


    柏淮一口氣堵住,直接出門,“啪”地一聲關上。


    聲音冷冰冰:“換好了叫我。”


    簡鬆意莫名其妙:“你這人真矯情,又不是沒看過。”


    柏淮倚著牆,垂著首,捏了捏眉心,有些無奈:“你現在是omega,而我是個alpha。”


    屋內沉默了。


    柏淮想象了一下簡大少爺現在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氣又好笑。


    這人什麽時候才能把自己當個異性看看。


    不過確實挺好看的。


    白,細,翹。


    柏淮到底沒忍住,回味了一下。


    簡大少爺再打開門的時候,睡衣已經穿得規規矩矩,恨不得在領子上麵再加一顆。


    就是臉色有點臭。


    柏淮知道那是臊的。


    這人這方麵雖然遲鈍,臉皮卻薄,既然自己現在還不打算對人攤牌,那就先收一收。


    自己回味過就算了,再撩人家,就顯得有些像渣男。


    於是柏淮罕見地沒逗逗他,直奔主題:“準備好了沒?”


    “ojbk。”


    “第一階段訓練,每次堅持十分鍾,如果十分鍾以內實在難受得撐不住的話......”柏淮想了想,“就叫聲淮哥哥吧,我就收起來。”


    簡鬆意這是死也不會撐不住了。


    “柏淮你能不能要點臉,平時在學校裏裝得高冷禁欲人模狗樣的,怎麽換了個地方就不要......嘶――”


    不等簡鬆意小嘴叭叭完,空氣裏就瞬間爆發出了雪鬆的味道,凝聚成一堵無形的冰牆,壓在簡鬆意身上,逼迫他彎下腰,屈下膝,俯下首。


    簡鬆意咬著牙,雙手撐住膝蓋,努力地直起身子,抬起了頭。


    因為過於強力的對抗,身體有些發顫。


    基因的影響,alpha的力量,原來這麽強大。


    血液裏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讓他臣服,隻要低下頭,彎下腰,扮做柔弱的模樣,你就會得到安撫,你就可以從掙紮的痛苦變成極樂的享受。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一根骨頭似乎都要被折斷,每一處肌肉似乎都要被剮去。


    簡鬆意突然笑了。


    他撐起身子,高高地抬起了下巴,麵色蒼白,眼睛有些紅,咬著牙,扯著唇角,笑得痞氣又傲氣。


    “還搞偷襲,太狠了吧。”


    他下巴尖巧,下頜骨卻堅毅,抬著頭,脖頸的線條拉長,在燈光下,漂亮極了。


    像一朵玫瑰,在最高處的懸崖從頑石沙礫中殺了出來,就那樣傲然綻放,睥睨一切。


    柏淮想不明白,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人不為這樣一枝玫瑰而心動。


    如果可以,多想摘回去放在溫室裏,替他遮風擋雨,摘草除蟲,將他占為己有,日日夜夜地欣賞他的美麗。


    可是那樣的玫瑰,就和世界上所有的玫瑰一樣了。


    柏淮別過頭,語氣淡然:“如果有alpha想找事兒,你覺得他們會提前給你打招呼?”


    “行。”簡鬆意咬著牙,笑意不減,“你就這點兒本事了?也不怎麽樣嘛,怎麽絕對壓製那些alpha的?別是演的吧。”


    “循序漸進。百分之二十。”


    “......”


    百分之二十的能量,就這樣了。


    簡鬆意苦笑了一下,“那我還挺道阻且長的。”


    “八分鍾,再堅持兩分鍾。”


    “我覺得你可以再加個百分之二十,現在這樣,對我難度不太大。”


    簡鬆意已經基本可以直起身子了,揚著眉,勾著笑,拽得二五八萬。


    柏淮心裏鬆了一口氣,還好,比他想的還要好。


    語氣卻正經冷淡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教官:“你確定可以直接加到百分之四十嗎?這個強度,稍微體能差一點的alpha就承受不了。”


    “我發現你這人很婦人之仁,這樣會崩你的高冷人設的,你知道嗎?”


    “......”


    小嘴怎麽這麽能叭叭。


    “十分鍾到了,緩一會兒,五分鍾後加強度。”


    簡鬆意舌尖頂了下腮幫:“不用緩,繼續。”


    “我擔心你......”


    “有什麽好擔心的,真有alpha找我事,還能給我歇歇?”


    挺會舉一反三。


    於是下一秒,成倍的信息素直直壓來,簡鬆意低估了這個能量,一下子不能承受,整個身子在一瞬間就直接被壓跪了下去。


    好在最後一秒,他撐住了。


    膝蓋離地麵不足五公分的時候撐住了。


    一隻腳腳尖點地,手指撐住地麵,骨節從泛白到泛青,因為過度用力而高頻率的顫抖。


    綢緞睡衣貼著肌膚,少年緊繃著的脊梁和肩胛骨顯露無疑,有些嶙峋。


    強大的壓迫讓他喘不過氣,臉上已全然沒了血色。


    一粒汗順著他的眉骨,“吧嗒”一下砸在地上。


    疼的。


    有那麽一瞬間,柏淮想馬上收起信息素,拽起簡鬆意,抱住他,把他摟進懷裏,告訴他,老子他媽的不想你練了,我他媽一直在你身邊,難道不能保護你嗎?你非要逞什麽能?犯什麽倔?吃這個苦幹嘛?


    差一點他就要這麽做了。


    隻可惜他不僅是喜歡簡鬆意,他還愛他,了解他,相信他。


    而就在下一秒,簡鬆意鬆開了撐著地麵的手,穩住呼吸,一點一點挺直脊梁。


    卻在就要站起來的那一刻,體力不支,又被壓了下去。


    再次撐住地麵,再次站起來,再次失敗。


    撐住,站起,失敗。


    反反複複,地麵已經積攢了許多破碎的汗珠。


    柏淮覺得眼角和胸口都酸脹得難受。


    這哪裏隻是單單對omega的折磨。


    他咬住牙,下頜骨緊繃用力,垂下眼簾,不敢哪怕再看一秒。


    終於,他聽到了一聲痞裏痞氣有些欠揍的聲音:“嘖,柏淮你就這水平啊,一般般嘛。”


    掀起眼簾。


    那人已經站了起來,脊梁打得筆直,頭顱高高昂起,挑著眉眼,嘴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張揚挑釁至極。


    “怎麽樣,你鬆哥我厲害吧。”


    少年意氣狂傲,最是動人心魄。


    柏淮看著他,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他。


    沉默的,安靜的,無聲的。


    然後往前一步,抱住了他,手指淺淺地插.進他的發梢,把他的腦袋摁在了自己的肩上。


    剛才還如冰牆一般的信息素化作了初春的暖水。


    唐突,卻溫柔。


    簡鬆意愣了愣,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柏淮你發什麽瘋?你是不是想對我圖謀不軌!”


    柏淮輕笑了一下:“我要想對你圖謀不軌,你現在已經連皮都不剩了。”


    想起那可怕的百分之四十,簡鬆意竟然無法反駁。


    “那你這是發什麽瘋?”


    “訓練的售後服務。”


    “?”


    “訓練後如果不安撫一下,你會對我的信息素產生陰影,以後見我就怕。”


    “......真的?”


    “真的。”


    “......行叭。”


    簡鬆意皺著眉,將信將疑。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柏淮彎著唇角笑了。


    隻有抱著的時候,簡鬆意才看不見他的眼睛,他才能讓那些憋壞了的心疼和喜歡出來喘口氣。


    所以假公濟私一下,應該可以被原諒吧。


    而恰好就在抱著簡鬆意的這個方向,他看見了儲物櫃的角落裏的一個糖罐。


    很舊很舊,掉了漆,還有不少劃痕,是簡鬆意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那個牌子的奶糖,盒子上麵歪歪扭扭地用水彩筆寫著淮哥哥。


    那是他五歲的時候送給簡鬆意的第一個生日禮物。


    柏淮突然覺得,時間或許比他想象的仁慈,在他這段孤獨隱秘的暗戀裏,總還是給他留下了念想,隔著漫長的歲月,賞了他些甜頭。


    他笑了笑,剛準備鬆開被抱得馬上就要炸毛的簡鬆意,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小意呀!爸爸回來了,看爸爸給你買什麽了......了......對不起,爸爸應該敲門的。”


    “砰”,門關上了。


    門外傳來簡先生試圖壓低但其實並沒有壓低的聲音:“噓!先別進去,我們兒子在搞早戀!”


    簡鬆意:“......柏淮,你說實話,你到底對我有什麽成見?要害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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