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斷片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停地有人幫你回憶。


    簡鬆意好不容易邁過了剃頭的坎兒, 正準備和柏淮鬧一鬧, 以圖忘掉那昨日的尷尬,結果鬧著鬧著,居然又被迫想起了另外一段讓他想掐死自己的記憶。


    在家長麵前自曝戀情就算了。


    還敢威脅不結婚就私奔?


    自己怎麽這麽能呢?


    太他媽丟人了。


    還有柏淮這隻狗, 居然錄音留證,肯定是存心想看自己笑話,等著臊自己呢。


    垃圾!


    大垃圾!


    心機狗!


    簡鬆意越想越羞, 越羞越氣, 惱羞成怒, 嘴上就直接從吻變成了咬。


    一口下去,柏淮本來偏淡的唇色,生生被咬得殷紅。


    唇角傳來刺疼。


    柏淮尋思著回頭得買幾大袋鬆子,給家裏這隻齧齒類動物磨磨牙了。


    怎麽這麽利。


    心裏盤算著, 手上卻緊緊抱著不撒手,哄道:“這不叫算計。”


    “不叫算計個屁!”簡鬆意耳朵都氣紅了,“你說說,如果不是算計,你錄音幹嘛?像對付彭明洪一樣對付我?我是你階級敵人還是怎麽的?”


    “是甜蜜的紀念。”


    “紀念個屁!你就是想留著威脅我, 別以為我不知道。”簡鬆意扒拉開柏淮的手,就要去夠手機。


    柏淮胳膊長一些, 眼疾手快,比他先拿到手機,一手摁住他, 不讓他動,一手把手機舉得遠遠的。


    簡鬆意要去搶,但到底alpha和omega的體能差距以及五公分的身高差擺在那兒,簡鬆意爭了半天,把自己爭得麵紅耳赤,卻愣是沒夠到手機的邊。


    氣得直接給了柏淮胸口一下:“手機給我!錄音刪掉!”


    “不能刪。”


    “刪掉!”


    簡鬆意又羞又氣,凶得不行。


    柏淮直接摁住他腦袋,往下一帶,吧唧,親了一口:“不刪。”


    “刪!”


    吧唧。


    “你不要以為親老子老子就會放過你!”


    吧唧。


    “你他媽……”


    吧唧。


    “我去你……”


    吧唧。


    ……


    一口一口脆生生的吧唧,親得簡鬆意沒了脾氣,隻能踹了柏淮一腳就氣呼呼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指著他,一臉凶神惡煞:“你一天不刪,就一天別想碰我。”


    說完摔門而去。


    剛出門,樓下大門就開了,唐女士和簡先生回來了,聽見樓上有動靜,抬頭一看,看見了柏淮在拉著一個有點兒麵熟的漂亮男孩子,好像在哄他。


    柏淮怎麽在自己家和別人拉拉扯扯?小意呢?


    唐女士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道:“小淮,帶朋友過來玩啊?小意呢?”


    “……”


    短暫的沉默。


    簡鬆意絕望地叫了聲:“媽!”


    伴隨著一聲媽,唐女士愣了愣,定睛一看,旋即“噗呲”一聲,伏在簡先生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哈哈哈……”


    簡先生摟著唐女士,抬頭看著簡鬆意,也壓著笑意:“不錯,看上去挺涼快,適合過冬。”


    簡鬆意剪了頭發後,到現在也沒照鏡子,好不好看都是柏淮一個人說的,現在看著唐女士和簡先生是這個反應,就鐵了心認為肯定是不好看了。


    垃圾柏淮,肯定指使托尼給自己剪了一個醜得不行的發型,還騙自己好看,就是想看自己笑話。


    簡鬆意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又重新奪門而入,“啪”地摔上了門。


    唐女士在樓下笑得喘不上氣,邊笑邊說道:“好了,媽媽不笑了,你快下來,我們出發了。小淮,你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那行,你把小意拎下來,別讓他鬧,不然一堵車,晚上趕不及了。”


    簡鬆意不等柏淮拎,自己出來了:“媽,去海邊跨年,你帶柏淮幹嘛啊。”


    “你不是鬧著要和柏淮結婚嘛,既然要結婚,那就是一家人了,當然要一起跨年。”


    “……”


    簡鬆意又不能像罵柏淮一樣罵自己媽,所以滿心羞怒隻能憋著,氣急敗壞地把帽子往頭上一戴,圍著圍巾就噔噔噔下了樓。


    出門,上車,閉眼裝睡。


    柏淮看著那個牛油果色的帽子,就知道這小東西是故意的,又氣又好笑,回房間拎著箱子跟了下去。


    出門的時候,唐女士的笑還沒完全收住,一邊走一邊說道:“小淮,你快去車上哄哄,別讓他把自己氣壞了。其實新發型好看的,我就是想逗逗他,他逗起來太好玩了。”


    您是開心了,我這可能哄不回來了啊。


    柏淮心裏無奈地笑了笑,快走幾步,上車,坐到簡鬆意旁邊,想牽個手,被一把打掉,想抱一抱,直接一拳過來。


    完了,人不給碰了。


    剛想哄哄,唐女士和簡先生上車了。


    柏淮知道如果自己當著某人爸媽的麵不做人,那今天晚上某人肯定不給碰了,隻能作罷。


    但是他打算做人,唐女士卻似乎時隔多年,又找回了玩崽子的樂趣,坐在副駕駛上,轉過頭,遞過一麵小鏡子:“兒子,你看看,好看的,真的,媽媽不騙你,我們寶貝兒超級好看。”


    “媽!”


    雖然說了以後要不那麽愛麵子,可是這麽多年的臭屁和偶像包袱,已經深入骨髓,簡鬆索性一翻身,整個人蜷縮起來,把毯子一扯,蒙住自己的腦袋,誰也不理了。


    柏淮知道不能再逗了,連忙朝唐女士說道:“阿姨,簡鬆意昨天好像沒太休息好,讓他先睡會兒吧。”


    得,開始心疼人了。


    唐女士比了個ok的手勢,轉過身,給駕駛座上的簡先生剝起了葡萄。


    車緩緩向東邊行駛。


    其實去東邊的海邊別墅跨年,以前是兩家人的傳統。


    隻是後來老爺子們年紀都大了,門生又多,一到了節假日,不是忙著視察就是忙著見學生下屬,就沒再跟著。


    而溫之眠去世後,柏寒就去了北城,沒回來,於是後來漸漸就變成了簡家一家三口,帶著個柏淮。


    再後來,柏淮又走了,就隻剩下簡家一家三口。


    去年唐女士還說,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日子越過越冷清,越過越不熱鬧。


    她是喜歡熱鬧的人,所以今年柏淮回來了,他也是真的高興。


    等到了地方,夜幕已經初降。


    簡鬆意被叫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枕在柏淮腿上,腦袋還被他揉來揉去,頓時就不樂意了,一巴掌打開,坐起身,打開車門,就往別墅走去。


    柏淮活動了一下自己發麻的腿,心裏笑罵了一句,過河拆橋的小東西,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從後備箱,拿出行李,跟上。


    這個小島其實有些荒涼,是早些年被老簡同誌趁著便宜買下來的,當時交通不方便,麵積還特別小,所有人都覺得是一筆失敗的投資。


    結果後來發現,人哪是投資,人是要修個別墅自己住。


    據說簡家夫人少女時期的夢想就是在小島上有一個大的玻璃房,一睜眼,就可以看見大海和陽光,所以簡總其實是斥千金博夫人一笑。


    後來通了橋,地價翻了幾十倍,所有人勸老簡賣了掙一筆,老簡也沒賣,不僅沒賣,順便還給別墅的牆壁,全換成了最新型的智能玻璃落地窗。


    就是為了一睜眼,就可以看見海和陽光。


    柏淮看著這棟記憶裏有些熟悉的別墅,低頭笑了笑,有這麽一對父母擺在前頭,自己估計還得再努力點兒,才能讓簡鬆意覺得和自己結婚不虧。


    別墅一共五個房間,來之前已經找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夫妻倆自然而然選了最大的那間主臥。


    簡鬆意熟門熟路地往最角落那間走去,那個房間雖然小,但是離海最近,他從小就喜歡那兒,成了習慣。


    柏淮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後麵,簡鬆意卻頓住,轉身,朝他不太友好地挑了挑眉。


    柏淮也挑挑眉:“難道不一起睡?”


    “我爸媽就在那頭。”


    “我們又不是沒睡過,你爸媽又不是不知道。”


    “睡過”這兩個字實在太有歧義,簡鬆意又是耳朵一紅。


    “而且你媽隻讓人收拾了兩間房。不過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去給唐姨說,就說你不讓我碰,得再收拾一間房間。”


    說個屁!說了後就又是一頓無情嘲笑!


    簡鬆意意識到現在一家四口,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於是氣呼呼地轉過身,進了門,往沙發上一坐,開始玩起手機。


    柏淮則打開行李箱,慢條斯理地收拾起了東西,就呆兩三天,東西也不多,主要就是兩個人從裏到外的換洗衣服。


    柏淮一個人收拾東西,簡鬆意有點心虛,偷偷瞥了一眼,結果不瞥不要緊,一瞥就瞥到了柏淮手裏拿著的一塊熟悉的黑色小布料,頓時從沙發上彈起,直接衝過去,一把搶過,藏在身後。


    “你拿我內褲幹嘛!”


    “你媽讓收拾行李,你自己不收,我不得幫你收?”


    “……”


    “還是你想三天都穿一條內褲?”


    “……”


    “或者穿我的?我倒是不介意,就怕你穿著大。”


    “大個屁!就你那點兒大小好意思炫耀自己大!”


    這人居然嘲笑自己沒他大!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比大小,有意思沒意思?


    簡鬆意昧著良心也要diss柏淮,卻被柏淮捏著拳頭圈到了懷裏,低頭笑了聲:“之前又不是沒看過,羞什麽?老夫老妻的了。”


    “誰跟你老夫老妻,滿打滿算,我們也就好了一個星期。”


    “嗯,一個星期,三次。”


    柏淮沒明說,但是他說的三次是指什麽,簡鬆意瞬間了然。


    偏偏這三次每次還都是因為自己先有了反應,哼哼唧唧,最後才撩撥起來的,所以想罵柏淮精.蟲上腦都沒法兒罵。


    簡鬆意隻能把自己的內褲往抽屜裏一塞,冷著臉,試圖把柏淮趕去客廳。


    結果剛推開門,就撞上了簡先生和唐女士。


    兩個人已經換了套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簡鬆意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們這是要幹嘛?”


    簡先生摟過唐女士:“我帶你媽去對岸吃個法餐,看個燈光秀,再回來。”


    簡鬆意:“……那我呢?”


    “我管你?自己找自己男朋友管去。這麽多年,終於能把你個小兔崽子轉手出去了,我不得抓緊時間和你媽舒舒服服過個二人世界,你自己這麽大人了,隨便看著辦吧。”簡先生說著拍了拍柏淮的肩,“辛苦小淮了,實在不行你倆煮點方便麵吃,廚房裏東西都有。”


    簡鬆意無語凝噎:“我還是你們親生的嗎?別人家都是有了孩子夫妻感情淡了,你們是有了夫妻,孩子感情淡了。”


    簡先生給唐女士批了件大衣,笑道:“小兔崽子,你能和你媽比?心裏有點數。”


    簡鬆意實在看不下去了,把他們往車上一送:“行了行了,你們去過二人世界吧,這麽多年是我打擾了。”


    話是這麽說,心裏卻還是替他爸媽高興的。


    一轉身,看見柏淮倚在門上,朝他比了兩根手指。


    他警惕地問道:“幹嘛?”


    柏淮曖.昧一笑:“我們也是二人世界。”


    “刪錄音嗎?”


    “不刪。”


    “嗬。”簡鬆意冷酷一笑,“那我們就是兩個人的世界。”


    說完,“啪”的一聲關上房門,拉上窗簾,縮進沙發,開始打起遊戲。


    通常來說,按著柏淮的性子,下一秒就跟進來了。


    然而簡鬆意吃了三把雞三把雞屁股後,門口都還沒動靜,不由得挑了挑眉。


    柏淮呢?


    剛想開門叫他,又想起自己還在威脅他刪錄音,得高冷,於是站起來,又坐回去。


    重新開了一把遊戲。


    結果心不在焉,落地成盒。


    柏淮還沒出現。


    又開一把,又落地成盒。


    柏淮還是沒出現。


    一看時間,晚上十點了。


    簡鬆意開始坐不住了。


    柏淮不會是生氣了吧?自己今天是不是有點過分?好像是有點過分。


    剛給柏淮說了自己要多考慮他的感受,自己又威脅他。


    自己這臭毛病。


    簡鬆意摘掉帽子,揉了揉腦袋,毛茸茸的短發觸感提醒了他,要多考慮柏淮的感受。


    真男人,能為愛禿頭,也要為愛放下麵子。


    不行,自己得去哄哄柏淮。


    起身,開門,別墅裏一個人影都沒有,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柏淮跑了?


    簡鬆意加快腳步往外走去,結果一轉身,就愣住了。


    玻璃窗外,是冬夜的海邊,夜幕低垂,星河璀璨,一不注意,就落進了海裏,然後被微涼的海水伴著淺潮,送上了沙灘。


    在夜色裏組成了瑩潤明亮的幾排大字。


    簡鬆意。


    生日快樂。


    我愛你。


    瑩瑩星光,遍布整個沙灘。


    而柏淮就站在那些瑩瑩星光之間,長身玉立,看著他,溫柔地笑著。


    夜風帶起發絲,掃過他的眉眼,映著溫潤的光亮,好看極了。


    簡鬆意推開門,走了出去,帶著海邊腥澀味道的寒風吹過,瞬間泛起徹骨的寒意。


    真冷。


    室內的溫暖,讓他差點忘記這是深冬濕冷的季節。


    所以柏淮一個人在外麵呆了兩個小時,就為了折騰這麽個驚喜。


    簡鬆意不爭氣地心軟了:“又土又俗。”


    說得軟綿綿的。


    實際是心疼了。


    柏淮太了解這個小傲嬌,笑了,微微展開雙臂。


    簡鬆意低下頭,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過去,走到柏淮跟前,柏淮合上雙臂抱住了他。


    柏淮輕笑:“不是說我不刪錄音就不讓我碰嗎?”


    簡鬆意掙脫著就要走。


    柏淮把他摁回來了:“這麽狠心?我頭都被吹疼了,你也不感動感動。”


    “我又不是周洛,你折騰這些幹嘛。”簡鬆意明裏嫌棄,實際還是心疼。


    “想讓我男朋友這個特別的生日,過得浪漫點。”


    “矯情。”


    “這裏一共有1314盞水晶燈。就是想圖個彩頭,希望我可以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也希望你一輩子都能快樂。”


    簡鬆意軟軟地趴在柏淮懷裏:“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算計我。”


    柏淮揉了揉他的腦袋:“嗯,我男朋友難哄,我知道,所以我還準備了兩個禮物,不知道能不能哄好你,抬起頭看看?”


    簡鬆意抬起頭。


    才發現沙灘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裝了個室外投影儀。


    柏淮按了下遙控,幕布垂落,影像緩緩垂落。


    背景聲音應該是拍攝者,是一個溫柔的男聲。


    屏幕上是一個奶娃娃,好看是好看,卻板著臉。


    拍攝者似乎也發現了這點,戳了戳奶娃娃的臉蛋:“哎呀,我們淮淮怎麽不會笑呢?淮淮,笑一個,給爸爸笑一個,爸爸就去帶你看比你還小的小娃娃。”


    奶娃娃吧唧一下,翻了個身,露出一個小屁股。


    看到這兒,簡鬆意忍不住輕笑:“你說你怎麽從小就這麽討人嫌呢?”


    柏淮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好好看你的視頻。”


    視線回到屏幕上,奶娃娃雖然不配合,但最後還是被抱起來了,鏡頭搖搖晃晃,似乎是從一間病房,到了另一間病房。


    推開門。


    “小韻,我帶淮淮來看小朋友啦。”


    畫麵上是年輕時候的唐女士,懷裏抱著一個小不點兒,鏡頭一點點湊近,拍到小不點兒的樣子,還緊緊閉著眼睛,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但是那個不怎麽配合的奶娃娃,卻突然“叭”了一下。


    然後傳來拍攝者驚喜的聲音:“誒,笑了,淮淮笑了。淮淮是不是喜歡弟弟,所以笑了?”


    奶娃娃:“叭!”


    伸出小手要去摸小不點兒。


    大人們都樂了,邊笑邊哄:“乖,弟弟還小,你不能碰,碰了他要哭的,等他長大了你再帶他玩。”


    一陣喧囂,畫麵切換。


    奶娃娃似乎已經長到一歲多了,坐在鋪滿軟墊的嬰兒房裏,對麵坐著個更小的小圓球,白白嫩嫩的,爬來爬去,似乎是想試圖站起來,結果站起來,剛抬腿,吧唧,摔一次,又站起來,又抬腿,吧唧,又摔一次,翻來覆去,小圓球眼淚汪汪。


    然後一歲多的娃娃看著哭得慘兮兮的小圓球看了足足十分鍾後,終於放下手中的玩具,站起了身,一路走到他跟前,奶兮兮酷唧唧地說了兩個字:“看我。”


    然後繞著嬰兒房走了一圈,穩穩當當,走完,還回頭看了小圓球一眼。


    前麵的沒印象,但是這一段簡鬆意知道,因為曾經被唐女士翻來覆去拿出來笑過無數次,說自己從小就是被柏淮欺負的命。


    簡鬆意想到這個就生氣:“你說說你小時候怎麽那麽欠呢?不就是比我早學會走路嗎?顯擺什麽顯擺?能死你了!”


    柏淮沒想到簡鬆意居然還記著這個仇,啞然失笑:“雖然年代久遠,我記不太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以我對我自己的了解,我這不是在顯擺,我這是在教你走路。”


    “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蔑視!”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近視,但是要戴眼鏡嗎?”


    “你裝逼!”


    “我先天性輕微散光。”


    “……”


    柏淮輕笑:“我說為什麽有段時間你天天要和我打架,和我比誰跑得快呢,原來在這兒記著我的仇。簡鬆意,你就說說,你誤會了我這麽多年,怎麽補償我?”


    “……”簡鬆意轉移話題,指著屏幕:“你看,你打我,這次總不是我冤枉你吧!”


    畫麵上果然是兩個鼻青臉腫的小布丁,一個矮一點,圓一點,哭唧唧的:“嗚嗚嗚,小鬆再也不要和淮哥哥玩了,淮哥哥不喜歡小鬆,嗚嗚嗚嗚,小鬆好難過,嗚嗚嗚……”


    哭得可憐死了,唐女士心疼地把小圓球抱走了。


    隻剩下另一個高一些,瘦一些的,抿著嘴,不說話。


    拍攝的人低聲問道:“來,告訴爸爸,為什麽和小鬆打架?”


    “……”


    “爸爸是不是教過你,長輩問話,一定要回答,嗯?”聲音耐心而溫柔。


    小男孩抿了抿嘴:“小鬆說要娶我當老婆,我不願意。”


    拍攝的人明顯愣了愣,然後低低笑了一聲:“你不是說最喜歡小鬆了嗎?為什麽不願意?”


    “因為大爸爸說娶老婆就是為了保護老婆,但是我不想讓小鬆保護我,我要保護小鬆,所以我不願意給他當老婆。”


    拍攝者把鏡頭換了個方向:“這位先生,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麽和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講這麽嚴肅深刻的事情?”


    鏡頭裏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抬頭,挑唇笑了笑:“我又沒說錯,娶老婆不就是要保護老婆的嗎。小淮,表現不錯,就是要這樣,不愧是我兒子。”


    ……


    簡鬆意回頭瞥了柏淮一眼:“你就因為這個,當時就要打我?”


    “你講道理,是你要打我,我那叫正當防衛。”


    簡鬆意回憶裏一下,確實是這麽回事。


    “不過被你打一頓也值了,好歹把你娶到了手。”


    簡鬆意胳膊肘捯了他一下:“滾,我可沒說要和你結婚。”


    “我有錄音。”


    “你還敢說錄音!”


    簡鬆意又要炸毛,柏淮連忙笑著摁住他:“好了好了,不鬧了,繼續看。”


    “哼。”


    簡鬆意也有些好奇,柏淮放的這些視頻到底是哪兒來的,又到底還有些什麽內容,於是轉過頭,繼續看了起來。


    視頻主要記錄的其實是柏淮的成長經曆,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過於形影不離,於是從簡鬆意0歲到5歲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學畫畫,第一彈鋼琴,也都記錄了下來。


    拍攝者是那個溫柔的omega先生。


    隻是後來突然變了,變成了唐女士。


    簡鬆意知道,那一年,是溫之眠叔叔去世了,唐女士接替了他的職責,記錄著兩個小朋友成長的生活。


    隻是再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拍攝的人就變成了柏淮,而拍攝的內容,也逐漸從以柏淮為中心,變成了以簡鬆意為中心。


    簡鬆意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運動會,每一次的演講比賽,每一次的鋼琴得獎,等等,等等,都記錄其中,記錄著他一點一點從一個小圓球,長成了一個張揚跋扈恣意明媚的少年。


    而鏡頭視角,一點一點從到成人腰部的高度,再到肩部,最後平行。


    他們都長大了。


    然而從六歲到十四歲,這八年,隻有簡鬆意。


    “為什麽隻有我?”


    “你小學二年級,第一次參加運動會,你媽拿著dv要錄,結果她穿高跟鞋,跟不上你,就隻能我來錄了,後來就習慣了。”


    簡鬆意這才想起,雖然自己一直和柏淮從小學開始就不在一個學校,但是自己的各種活動,柏淮一次都沒有缺席。


    難怪。


    難怪柏淮明明不是不愛運動的人,上次運動會卻沒有報名,隻願意錄像,而錄像裏全是自己。


    那是他的習慣,習慣了看著自己鬧,看著自己笑,而他就隻是在一旁守著。


    在這十幾年的人生裏,自己什麽都沒有缺失過,物質,親情,天賦,含著金湯勺,所以肆無忌憚地生長,把一切的好當做習以為常,卻忽視了那個明明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總是守在自己旁邊,縱著自己,讓著自己。


    從未缺席。


    柏淮說他們是老夫老妻,倒也沒錯。


    其實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的對方,又愛上的對方,成為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簡鬆意看著屏幕上張揚熱鬧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何其順遂,何其如意,何其幸運。


    以至於一切熱鬧戛然而止,鏡頭突然變得落寞時,他的心疼了一下。


    空蕩蕩的房間,少年看著鏡頭,孤獨而溫柔。


    “簡鬆意,今天是你十五歲生日,也是我第一個沒有陪著你過的生日。記得以前有一次我忘記了第一時間給你說生日快樂,你就生氣了,哄了很久,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生氣更久。但是這次別生氣了,因為我不能哄你了。其實我也想哄你,可是簡鬆意,我喜歡你,你說怎麽辦,我喜歡你。”


    “簡鬆意,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回南城了,我沒忍住,去偷偷看了一眼。你長高了,更好看了,給你送水的那個omega應該很喜歡你,看上去似乎脾氣不錯,我放心了些,總算有人照顧你,你會很好很好的。”


    “簡鬆意,今天你十六歲了,一年多了,我好像沒有那麽想你了。嗯,我不想你了。”


    “簡鬆意,今天你十七歲了,我其實還是好想你。”


    “前幾天dv壞了,師傅說是我翻來覆去看了太多遍,機子太老,經不住燒,讓我以後省著點兒用所以我以後可能沒辦法每天都看一遍了。所以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錄像,這句話你或許永遠不會聽見,但是我還是想說,簡鬆意,我喜歡你,十四歲的我喜歡你,十五歲的我喜歡你,十六歲的我喜歡你,十七歲的我依然還在喜歡你,我不知道要等多少歲,我才能不喜歡你。”


    “簡鬆意,我想你。”


    ……


    簡鬆意覺得眼睛酸脹的厲害,他低下頭,聲音有點發顫:“海邊就是風大,吹得眼睛幹。”


    他沒再看屏幕,隻是聽見了梁祝的琴音。


    那天唐女士拿的舊式dv,是柏淮的,他爸留給他的,他舍不得看,舍不得用,之舍得拿來記錄和自己有關的一切。


    簡鬆意覺得柏淮這人壞透了,就想在自己生日把自己弄哭。


    柏淮抱住他,幫他擋著風,耐心溫柔地解釋道:“簡鬆意,這個dv陪了很多年,因為我失去過太多東西,那些東西太短暫,我留不住,隻有這種形式能夠證明我擁有過。你說的每一次喜歡,每一次愛我,每一次要和我在一起,我都很珍惜,你平時太倔,都沒說過什麽好話,但其實我也喜歡聽,所以總想留著,有時候聽著,心裏也很高興,所以能不能不要讓我刪掉,我想留著。”


    簡鬆意蹭了蹭眼角:“不刪了,你以後想聽什麽,我都給你錄。”


    “那你把手伸出來。”


    簡鬆意乖乖地伸出手。


    柏淮放上了一串鑰匙:“這是我的第三個生日禮物。”


    簡鬆意抬起頭。


    “北城那次,柏寒帶我們去的房子是我爸留給我的,以前他上學時候買的。我去看了,挺大,還有個很大的陽台,就是有些舊,我這幾天畫了圖紙,聯係了我姑姑,讓她找人幫我重新裝修一下。”


    “你喜歡賴床,我買了最大最軟的床,你喜歡打籃球,就安了室內籃板,還有一個書房,我們倆的電腦挨在一起,可以一起玩遊戲,還有個榻榻米,給你偷懶用。陽台大,我想種滿玫瑰花,找最好看的玫瑰花種子,每天早晨你摘一朵,送給我,我給你一個吻,然後一起去學校。我想著我還能做做飯,讓你長胖點,洗衣服洗碗,也我來。”


    “我覺得我們以後或許都會過得更好,不需要我們父母的資助也能過得很好,但無論怎樣,我都會把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全部給你,隻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所以簡鬆意,你說的要和我結婚,能不能算數,我真的喜歡你太多年了,想往後餘生每一天,都能夠喜歡你。”


    大概真的是風太大。


    簡鬆意很多年不知道液體從眼角滑落是什麽感覺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哭,大概是這十幾年的人生,用這樣最直接的方式呈現出來,他才恍然明白。


    他和柏淮一起走過了這麽這麽多年。


    明明他們都還很年輕,可是這年輕的生命裏,所有的愛恨,都與彼此有關。


    而柏淮愛他,那麽愛他,溫柔地,沉默地,執著地愛。


    明明他也隻是少年,卻因為不如自己幸運,而早懂得了許多人間疾苦,自己該把幸運分給他些。


    他抬頭,吻住了柏淮,是從未有過的深情和纏綿。


    無人的沙灘上,星空浩瀚,燈光明媚,夜風溫柔。


    零點的鍾聲響起,遠處煙火絢爛。


    “柏淮,我愛你,我不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愛的你,但是十八歲的我愛你,十九歲的我也會愛你,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會愛你。”


    他從未說過如此鄭重而溫柔的情話。


    柏淮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年少的愛意,總是為人詬病,說是來得莽撞,粗淺,不堪一擊。


    可是無人懂得,他們就是彼此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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