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層薄薄的蛋殼,被某隻無形的大手緩慢的剝離了,乳色的晨光從青茫的天空中垂灑下來,流水似的漫布開。這個世界睜開了它的眼,再一次,自睡夢中蘇醒。


    於無數人來說,這隻是他們人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天。


    對於少部分的學子們,以及他們的家長來說,這是他們的人生中極不普通的一天。這一天後,他們中有的人將成為這場持續了三年的戰役的最終勝利者,有的則是成為失敗者,暗然退場。或是不認輸的繼續戰鬥下去。


    而對於陳嘉魚來說,或許,它將是決定命運的一天。


    早上六點半。


    陳嘉魚睜開了眼。


    雖說一整晚他都睡得不算安穩,但八九個小時睡下來,以時間換質量,倒也恢複了大半。


    沒有起來的意思,陳嘉魚隻是微微側轉了腦袋,目光無比留戀地看著身邊的女孩兒。


    倘若,倘若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


    他該怎麽辦才好?


    陳嘉魚竭力讓自己將這個念頭自腦海中甩開,可距離那一刻越是逼近,就越是讓他心如沸水般季動不安,無法平靜。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女孩兒蝶翼般的睫毛動了動,隨後就在他的注視中,一點點地掀開。


    陳嘉魚問:「你醒了?」


    半睜著惺忪的眸子,蔡佳怡問:「幾點了?」


    陳嘉魚轉頭看了眼鬧鍾,「六點三十五,起床嗎」


    「唔……等會吧,」她卻往陳嘉魚的懷裏縮了縮,手臂環住了他的腰,一條腿擱在他腿間,懶洋洋地說,「……還能再躺十分鍾。」


    陳嘉魚笑了。


    抱著她又躺了會兒,才低頭親了親她,「好了,到時間了。」


    兩人起了床。


    洗漱完後,又一起去了廚房。


    陳嘉魚打開了冰箱,從冰箱裏拿出一把青菜和半塊豬肉,幾根小蔥。


    蔡佳怡看了眼,「早上是吃青菜肉絲麵嗎?」


    「嗯,我來煮麵,你去換衣服。」


    「好哦。」


    陳嘉魚將青菜在清水裏漂洗幹淨,把它們放在濾水盆裏。


    而後,再把豬肉也衝洗了,放在桉板上,用刀快速的切成肉片,再將肉片斜疊在了一起。


    他右手握著刀,左手按在肉片上,鋒利的刀鋒切入肉片,將它們變成一根根的肉絲。


    驀然間,昨晚的那個問題,像是一團驅散不去的陰影,再次從陳嘉魚的心中浮了出來。


    為什麽每一次的重生,都是在同一個時間呢?


    那個時間……是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


    難道真的如蔡佳怡所說,在那時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所以自己才將它作為關鍵信號,把之後的所有記憶都給封閉了……


    手指上傳來的痛感突然打斷陳嘉魚的思緒,他一低眸,頓時愣了一下。


    左手食指多出了一道刀口,一縷鮮紅已經從裏麵湧了出來,指尖瞬間紅了,有些觸目驚心。….


    「怎麽流血了?」蔡佳怡發出一聲驚呼,她腳步飛快地跑了過來,看了一眼後,就趕忙去儲物櫃裏翻出了藥箱。


    陳嘉魚把手指在水龍頭下衝洗幹淨。


    傷口倒不是太深,蔡佳怡用碘伏給他消了毒,再用創可貼仔細地包上,才呼出了一口氣。


    「幸好隻是左手,不會影響考試。」


    她抬眸看了陳嘉魚一眼,欲言又止,最後起身說,「我去煮麵。」


    定定地看著麵條在鍋裏緩緩地變軟,蔡佳怡忽然抬起一隻手,慢慢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不知為何,裏麵突然跳得猛烈無比,重重的撞擊著,似乎要將它給撞裂開。


    她閉了下眼,再用力睜開,深呼吸著,足足過了一兩分鍾,這種焦慮的感覺才慢慢散去了。


    ……


    早飯後,陳嘉魚和蔡佳怡一起前往考場。


    一切都和昨天大同小異。


    還有一會兒才能進考場,抓住僅剩的幾分鍾時間,老方在做最後的戰前總動員,周圍的家長們眼神看上去比孩子還要焦慮,卻還不得不擠出笑容,生怕給孩子造成一絲半點的壓力負擔。


    上午十一點半,理綜考試正式結束了。


    距離最後一門英語的開考還有三個多小時。


    陳嘉魚帶著蔡佳怡回了家。


    陳玉藻也在家,雖然今天是周一,但她的學校是考場,所以這兩天,她都放假在家。


    午飯很豐盛。


    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分別是番茄炒蛋、蘆筍蝦仁,冬瓜排骨湯、紅燒鯽魚和地三鮮。


    盛好了飯之後,阮秀蓮擠出一個笑,溫聲地說,「好了,吃飯吧。」


    盡管飯菜如此豐盛,四個人中,卻有三個人吃得都味同嚼蠟,畢竟五個小時後,那柄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就要落下,結局是如何卻依然猶未可知。


    隻有陳玉藻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吃了兩口飯後,她拿起快子,在麵前的盤子裏夾了一快子番茄炒蛋,剛放進口,立即叫道:「媽,今天的鹽是不要錢嗎?」


    阮秀蓮瞪了她一眼,「這話什麽意思?」


    「番茄炒蛋怎麽這麽鹹啊?!你放了多少鹽?」


    「鹹了?」


    阮秀蓮愣了下,立即板起了臉,說,「怎麽可能,你哥和小怡都吃了番茄炒蛋,他們怎麽不說鹹,就你覺得鹹了?」


    陳玉藻不樂意了:「我又沒有撒謊,分明就很鹹啊!」


    「媽做了這麽多年的菜,什麽時候鹹過了?」


    「你自己嚐嚐嘛!」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吃番茄,是你們喜歡吃我才炒的。」阮秀蓮哼了聲,看向了蔡佳怡,神情立即轉為和顏悅色,「小怡,你說說看,這番茄炒蛋到底鹹不鹹?」


    「……啊?」蔡佳怡回過神,笑了一下,「我剛才沒注意哦,現在再嚐嚐。」


    她又夾了一快子的番茄炒蛋,放進了嘴裏。….


    下一秒,臉色很細微地變了變。


    然後,才語氣極度委婉地說:「稍微,稍微鹹了一點點,但也還好……」


    陳嘉魚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也夾了一快子番茄炒蛋。


    一秒後,他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又端起麵前的湯碗連喝了兩口湯,才說,「媽,真的有點鹹了。」


    「老媽你看,哥和佳怡姐都說鹹了,我沒騙你吧!」陳玉藻得意洋洋的揚起了臉。


    阮秀蓮有些懷疑的掃了幾人一眼,衝著番茄炒蛋伸出了快子。


    「……」


    她拉過旁邊的垃圾桶,把嘴裏的食物吐了出來。


    又歎了聲氣,「可能剛才我在想事情,把糖當成鹽放了……行了,這盤菜不要吃了,吃其它的吧。」


    陳嘉魚「嗯。」了一聲。


    「你們一個個怎麽都魂不守舍的,連菜鹹了都嚐不出來?」陳玉藻卻注意到了三人的反常,她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忽然開口說。


    「該不會,是在擔心哥哥下午的事吧?」


    說罷,她放下快子,大力地拍了拍身邊的陳嘉魚的肩,安慰道:「放心啦,你肯定會沒事的。」


    陳嘉魚扯了下嘴角:「不就是高考嗎?能


    有什麽事。」


    下一秒,陳玉藻咧嘴一笑,說出了一句話。


    「我說的不是高考,是你的那個什麽循環啦。」


    陳嘉魚/蔡佳怡/阮秀蓮:「???」


    蔡佳怡第一個反應過來,她轉頭看向陳嘉魚,陳嘉魚從她的眼裏讀出了疑問:你不是說,你妹妹不知道這件事嗎?


    陳嘉魚用眼神回:我沒告訴她啊,難道是我媽說的?


    他將視線轉向了阮秀蓮。


    阮秀蓮也是一臉震驚。


    她怕女兒會保守不住秘密,所以從陳嘉魚告訴她之後,一直到現在,都對陳玉藻守口如瓶,別說一個字了,連半個字都沒透露。


    陳玉藻對三人震驚的表情很滿意,揚起下巴,顯出幾分洋洋得意。


    陳嘉魚卻一皺眉,抬手擰住了她的臉,以一種感到莫名其妙般的語氣疑問道,「你在說什麽?什麽循環?」


    「啊!疼疼疼!」陳玉藻的眼淚都飆出來了,一邊奮力反抗著來自兄長的魔爪,一邊大聲地道,「陳嘉魚你還裝什麽呀!我都知道了,不就是你每到今天下午以後,一切就都會結束,重新回到高二的那個暑假嗎?疼死了,不許再捏我臉!」


    「……」


    陳嘉魚沉默了半分鍾,才鬆了手,臉色有些難看,「你是怎麽知道的?」


    這一刻,他腦子裏甚至湧出了某些匪夷所思的念頭。


    蔡佳怡也一臉驚訝。


    陳玉藻揉著小臉,撇了撇嘴,「前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正好聽到老媽在和爸爸的照片聊天……」


    三人麵麵相覷,阮秀蓮張口結舌。


    丈夫生前,夫妻倆的感情非常和睦,發生了事,無關大小,都習慣與對方分享。丈夫去世後,阮秀蓮遇到煩心之事,即便明知不會有回應,依然會習慣性的和他的照片傾訴一番。….


    她深知「循環」的事應嚴守秘密,但憋在心中越久,就越滯鬱不暢,寢食不安,前天晚上,她就不禁對著丈夫的照片傾吐得一幹二淨。


    隻是她萬沒想到,竟然這麽湊巧,就剛好被女兒聽到了。


    「我就一直感覺,你最近奇奇怪怪的,不過想不出原因。前天晚上結合老媽的話,才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陳玉藻挺了挺胸,煞有介事地道擺了擺手,「行了,我能明白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事情確實挺不可思議的,而且在你們的眼裏看來,我隻是個小孩,就算知道了,也於事無補,說不定還會泄露秘密。所以,對於你們未經我的允許,就把我這個親密的家人排除在知情者之外這件事呢,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們計較了。」


    「……」


    陳嘉魚默默的看著她,眼神如果能發出聲音,就是:「……多大臉。」


    陳玉藻瞪著她烏溜溜的黑眼睛,又搖頭晃腦的安慰道:「陳嘉魚,你要學會往好處想。雖然你現在的心理年齡比我和老媽加起來都大了,但好歹看上去年輕啊,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永保青春!嘖嘖嘖,說出去,多少人羨慕都還來不及呢……」


    陳嘉魚:「……」


    他表示自己一點都沒被安慰到。


    還很想打她。


    陳玉藻一點也沒注意到他越來越黑的臉色,巴拉巴拉地繼續道:「當然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畢竟你不想和佳怡姐分開,唉……不過,這循環真的解決不了嗎?你想過其他辦法沒有?我感覺好魔幻啊,簡直是裏才會出現的情節,下午我能不能跟著去看看……」


    阮秀蓮打斷了她,「閉嘴,吃你的飯!」


    「咦,嘴閉上怎麽吃飯?」


    「……」


    陳嘉魚忍無可忍,一


    個爆栗敲了過去。


    陳玉藻吃痛地捂著額頭,嚶嚶嚶了半天,見沒人理她,才不甘不願地捧著飯,繼續吃了起來。


    一頓飯最終結束了。


    不管心情如何,時間依舊是在一分一秒的過去。


    眼見一點半過了,陳嘉魚牽著蔡佳怡站了起來,說:「媽,我們先走了。」


    蔡佳怡也說:「阿姨,再見啦。」


    「哦,好。」阮秀蓮正在恍忽著,聞言一個愣神,然後擠出個笑臉,點了下頭。


    察覺到陳嘉魚正要踏出大門,她忽地想到什麽,連忙問,「嘉魚,下午考完,要媽來學校接你嗎?」


    陳嘉魚靜了靜,才說,「不用了。」


    無論結局如何,阮秀蓮去不去,都改變不了什麽,在答桉揭曉之前,他不想再因為別的事情而可能分心。


    阮秀蓮歎了聲氣。


    這時候,陳玉藻忽然衝了過來,一雙手抓住了陳嘉魚的手臂用力搖啊搖,語氣信心十足,「哥,你放心,我相信你一定會贏的!」


    【鑒於大環境如此,「……為什麽?」


    陳玉藻握緊小拳頭,一臉康慨激昂,超級大聲地說,「影視劇和動漫裏都是這麽演的啊,本來主角被反派虐得慘不忍睹,但當他找到真愛的時候,就直接變身超人,突破萬難,把反派反殺得屁滾尿流,然後就完美大結局!」


    這就是傳說中的——


    真愛無敵!


    蔡佳怡不禁彎起了雙眼,笑著說,「嗯,你說的對。」


    陳玉藻看著她,大眼睛亮閃閃的,大有收獲「知音」之感,「是吧,佳怡姐,你也覺得我的話有道理!」


    蔡佳怡點點頭:「很有道理。」


    阮秀蓮也笑了,「今天你說了這麽多話,就這句還像點樣子。」


    陳玉藻:「你以為我不關心哥哥嗎?我也很在乎他的!」


    陳嘉魚也終於彎起了嘴角,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頂,「嗯,托你的吉言。」.


    我今年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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