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行當,說白了無非就倆種。


    一種是吃活人飯,就是一般人做的工作。


    一種是吃死人飯的,諸如趕屍匠,背屍人等等,也就是俗稱的撈陰門。


    前者踏踏實實過日子,錢少但也快活,後者撈陰門的,從古至今收費都不低,而且做這些很受人尊敬,然而這名聲,錢財,也隻是在懸崖邊上過日子,保不準哪天就死了……


    我叫李進金,家住偏僻的山溝村寨裏,家裏就是做撈陰門的行當。


    我家的發家史還得從民國時期說起,那時候鬼子來襲,村子地理特殊,很適合作戰,而且村子後山後邊就是大平原了,那邊是主戰部隊的根據地,所以必須在這裏守住山頭,延緩鬼子進攻。


    於是村裏的壯男青年聯合一個作戰排,在村裏守點。


    聽爺爺說,那時候他還很小,他跟著一村子老小躲在山窩裏。作戰打了三天三夜,外麵全是槍火炮彈聲,等到出來的時候,村子已經滿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槍眼子。


    最讓人絕望的不止這些,而是滿地的屍體,鮮血,碎肉碎末!


    我李家本是村裏男丁最多的,此戰過後,就隻剩下爺爺獨活於世。


    戰後的村子,那個慘絕人寰,有如地獄的場景,爺爺到現在都不願回想。


    他告訴我,後來一個男人路過這裏,為保家衛國作戰而死去的同胞感到痛心疾首,於是在地上一點一點收集死去戰士的殘肢斷臂,碎肉,頭顱,擺在活下來的村人麵前,讓他們認人。


    不是一整個死人在麵前給你認,而是一塊塊不成人形的屍塊,讓人去一點點辨認。


    爺爺說,那一天,整個村子隻有嗚吟和哀嚎。


    認出來的,男人就把屍塊拚在一起,拿出針線給縫合成人形,寫上名字,葬在東邊的山頭。


    湊不成人形的,就放在一邊,男人拿出一遝豬皮,一點一點給不成人形的屍體縫合成人樣。


    後來,這男人縫累了,在人群裏一眼就看見爺爺,便讓爺爺做他助手。


    因此,爺爺便在這男人手上,進了這一行當。


    縫屍匠。


    縫屍匠的本質很簡單。


    就是避免戰死的同胞,因死後肢體不全,下葬無法安生而變成厲鬼。


    而在這個大原則下,還隱含了十分多的規矩。


    爺爺跟我說過,風水相術什麽規矩,縫屍匠就是什麽規矩。


    後來,爺爺老了,金盆洗手,不再做縫屍匠了。


    自他金盆洗手時期,他閑暇之餘就會教我關於縫屍匠的一切,希望我將來能接過這份傳承,遊曆天下。


    為戰爭時期死去的同胞們及其後代,做出一份貢獻。


    爺爺早年間本來想傳授給父親,然而在我出生那天,父母離奇身亡,爺爺也變的沉默寡言,後來就獨自將我拉扯大,跟我說著以前的故事。


    他說在我出生的那天,山裏下了一場很奇怪的雨,雨後地上多了很多白色的東西。


    那時我母親在娘家,結果突然臨產了,於是冒著雨趕了回來。


    我父親聽到這個消息,也從鎮上匆匆回來。


    或許是因為淋了雨的原因,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在我出生後,體力不支死了過去。


    因為這事,父親甚至想摔死我,最後爺爺將我保了下來,父親氣的離家出走,幾天沒回。


    結果幾天後村人們急匆匆的趕到我家,說在村外的河裏發現了我父親的屍體。


    人們都說是我父親太愛老婆,在我母親死後就去尋短見了。


    爺爺知道這事後,也沒去看屍體一眼,直接就跟村人說,挖個坑,埋了就行。


    那時,村人們都說,是爺爺氣父親沒魄力,才如此輕率地下葬的。


    後來我發現,這事不輕巧,而且處處透著詭異!


    在我十九歲這年,村裏忽然來了一隊人馬。


    四五輛我從未見過的豪華轎車就停在我李氏縫屍匠的招牌前。


    幾輛車裏下來了足有十幾個人,帶頭的是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戴著一副眼鏡,深深地看了招牌一眼。


    “小金,你爺爺呢?”


    “在屋頭。”我說。


    “你去你爺爺叫出來,我們有事要跟他商量。”


    這時又有一輛長長的汽車開上來,我看見裏麵有副棺材。


    這麽大陣仗,是為了這副棺材?


    我皺了皺眉頭,連忙進屋頭把爺爺叫出來。


    爺爺先是坐在床上,點上煙槍。


    自打金盆洗手後,爺爺就越來越喜歡抽煙,有時候能在床上坐著抽一整天。


    “不接!”


    “小金子,告訴他們,我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做縫屍行當。”


    “你讓他們滾!”


    爺爺今天看起來要比之前嚴肅很多,意感到事情並不簡單的我,隻能將爺爺的話原話傳達。


    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也沒多說什麽,得知爺爺不願出來見麵後,就上車帶著大夥離開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名叫安生龍,是鎮裏的人,早年有個老婆,後來死了。至於怎麽死的,村裏阿婆都不願意說,隻是讓我不要問太多。


    老婆死後,安生龍去了城裏,一走就是好幾年。


    回來的時候,已經身價不菲,幫鎮裏打開了一批批銷路。


    不過他隻是在鎮裏活動,卻一直沒有回村裏。


    這是他外出後第一次回村裏。


    第二天的時候,他又來了。


    這次還是帶了一大幫人,堵在店門口,這下連村裏的人都趕過來看。


    村裏的人見了他,都跟見了凶神惡煞一樣,隻敢遠遠站著觀望,不敢上前,連打聽都沒人上來打聽。


    這很反常,照例說村裏的阿婆們最喜歡八卦,但是卻不敢探查安生龍的八卦。


    冥冥之中,我覺得安生龍並不簡單,而且估計和村裏的人有不少過節。


    我又不免多看了棺材車裏的棺材,感覺到氣氛的凝重。


    安生龍一直在店門口等到天黑下雨,爺爺也沒出來見他,於是又走了。


    第三天,安生龍又來了,爺爺還是沒見。


    第四天,他來了……


    第五天,他又來了……


    一直到第七天,安生龍這次是自己開著棺材車過來的,精神麵貌已不如剛過來的時候好,整體都消瘦了些。


    這次,村人不過來看了,爺爺則出來了。


    看著安生龍憔悴的模樣,又瞥了一眼棺材車裏的棺材。


    爺爺長歎一了聲,說道:“哎,她死無全屍,又怎麽可能,給你縫得好?”


    這句話,一下子給安生龍破防了。


    安生龍跪在地上,眼淚直嘩嘩流淌。


    “我知道,但我答應過她,要讓她完完整整回到苗疆!”


    “李爺,求你了,也做這次好人吧!”


    我看見爺爺背過身子,又暗暗歎了一口氣,嘴裏念念叨叨道:“報應,報應來了。”


    “欠的債,總歸是要還的……”


    “小金子,去準備工具!”


    爺爺朝我喝道。


    我不敢怠慢,連忙跑進店裏將爺爺封藏多年的工具箱全部拿了出來。


    “小金子,去市場買三斤豬皮,別買到老母豬的,買錯了我打斷你腿。還有,找老柴買一對活貓眼去。”


    豬皮是爺爺經常會用到的工具。縫屍匠最主要的工具,除了針具,就是豬皮。用爺爺的話說,豬皮和人皮最為接近,就跟豬這個生物本質上和人的基因很想象,就連器官甚至都能換著用。


    但是活貓眼這東西,爺爺可就用得少了。


    他說過,隻有死人沒有眼珠子的時候,縫屍體才需要用到活貓眼來當眼珠。


    要的就是貓眼夠大,但是豎瞳邪氣很重,需要經過處理。


    有爺爺的話,我立馬跑去市場要了三斤幼豬豬皮,然後找上爺爺的酒肉朋友柴叔。


    柴叔抓了一隻野貓。


    我第一次見活取貓眼,那場麵,足足讓我揪心了半天。


    不過爺爺要得很急,我也顧不上什麽,拿到材料騎個二八大杠自行車,急匆匆返程。


    等我回來的時候,車上的棺材已經被搬到了地上。


    爺爺正和安生龍一起把棺材搬進店裏。


    東西放在店裏,我仔仔細細看了棺材一圈,沒什麽特別的,紅木做的棺材,很樸素。


    “打開吧。”


    爺爺一把年紀搬個棺材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喘氣。


    安生龍聽聞,立馬打開棺材。


    棺材一開,我探頭過去,膽子都差一點嚇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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