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著傘,立在出水芙蓉門口,夜很深了,風雪刮擦著周圍的一切,將出水芙蓉房簷下的兩個怡情的紅燈籠吹得晃來晃去。


    周圍來往的紅塵客都不住往她身上眺望,她撐傘於風雪中一立,昏黃燈光映風雪,美人遺世而獨立。但當他們看到她臉上一片火焰疤痕,便不住嘖嘖搖頭。


    多好的一個姑娘,隻是可惜了。


    她對那些閑言碎語無動於衷,隻是靜默的立著,目光落在出水芙蓉的門口,不曾離開過。


    許久後,她等的人終於出來,一身的酒氣,醉得走不穩步伐,她忙上前去扶住他,燈光映在他那張白淨似玉的臉上,心裏再多氣兒和委屈,也全都消了。


    “夫君,咱們回家。”


    她怕他走不穩雪路,腰一低,將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背到背上,撐著傘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周圍的人都見怪不怪了,隻是有些可憐這個女子,攤上了個蛀米蟲丈夫。


    可她並不覺得有些什麽,她愛這個人,無論這個人再不堪入目,她也愛他。


    醉酒的男人昏睡在她單薄的背上,什麽也不知道,隻嘟嘟囔囔的,說著酒話。


    “阿落……”


    “阿落……”


    她的身子一震,腳下不穩,兩人一起摔進了雪地裏,她卻再也站不起來。


    這麽些年來隱忍的委屈和心酸,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她躺在雪地裏,頭一次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天明了,久違的日光穿破雲層,暖洋洋的照在扶桑城各個角落裏。


    人們驚喜的推開門,發現那些日子噩夢似的雪已經停歇了。


    不過積雪融化,地麵屋頂到處都是水,想找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可這並不影響人們愉悅的心情。


    “臭扶桑,你給我起來!”


    扶桑茶館內,不知何時新來位少年郎,怒氣衝衝的砸著扶桑的門,堅硬厚實的門框被他砸得哐哐直響,都變了形。


    即便如此,扶桑依舊睡得穩穩當當,根本不受他的打擾。


    若是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門後有一層淺薄的金光,將整個房間籠罩其中,那些聲響被那層薄薄金光隔絕在外,絲毫影響不了裏頭的人。


    倒是把隔壁的人吵得睡不著,打開門幽幽的對那少年郎說到:“你再吵,信不信老娘殺了你?!”


    說話的是位女子,素麵朝天,卻因著天生麗質,素麵也十分好看,隻是眉色與唇色稍微淺淡了些。然而因著睡眠不足的緣故,渾身氣壓低得嚇人,加之裙子底下空蕩蕩一片,頓時嚇得少年轉身往樓下跑:“嗚嗚嗚!八福哥,這裏有鬼!”


    扶桑聽不到外頭的聲音,但她也醒不過來。


    她做了個很奇怪很奇怪的夢,夢裏她坐在小舟上,前方有人為他劃著槳,她在一旁玩著水,時不時還會澆到那人身上。


    可他並不惱,隻寵溺的笑著:“小桑,別鬧。”


    天氣是如此的好,明媚的日光將水麵照得波光粼粼,湖中心那棵巨大的扶桑樹兀自生長著,葉片翠綠如翡。


    周遭沒有人,隻有這寂靜的扶桑樹,寂靜的湖麵。


    沒有風,湖麵平整如鏡,哪怕她們的小舟在緩緩滑動,也不見一絲漣漪。


    她覺得奇怪,探頭細看,那平靜的水麵倒映著她的臉,異常清晰的一張陌生的臉。


    雙十年華的光景,塗著薄薄的脂粉便已可見傾世容顏,若不是眉宇間還有幾分她特有的輕挑,她都不相信水中的人是自己。


    她嘩一下起身,憑空一握手中赫然出現一把細長的劍,閃著森冷的寒光。


    “什麽妖物,膽敢迷惑本姑娘!”


    那人的手頓了一下,緩緩起身,不可置信的問她:“小桑,你不記得我了嗎?”


    他又說了什麽,可她已經聽不見了,手中的劍毫不猶豫的刺向他的胸膛,然而劍卻像刺進了自己的心裏,一陣猛烈的刺痛,她再握不住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她渾身都在顫抖著,心底宛如挖了個洞,難過如風灌了進來。


    “不要!”


    他看著那人化作流光的灰燼慢慢消失,那痛便如洪水猛獸翻湧而來。


    “不要!”


    扶桑一聲尖叫終於從夢境中蘇醒,心底還殘留著錐心的痛,讓她渾身無力,像是靈魂被人抽了去。


    臉頰已經被淚浸得濕透,心底有巨大的悲傷在蔓延。


    “怎麽哭了?”


    八福不知什麽時候進到她房裏來,正擰幹了帕子擦她臉頰的淚。


    她看了看他溫柔的臉,如玉雕般英俊好看的臉,然而她此時此刻卻又不想看到。


    “你出去。”把臉埋到臂彎裏,悶悶的讓他走。


    扶桑從來沒有不願見他的時候,無論何時,她都是恨不得粘在他身上的。


    如今她突然難過的將他往外趕,八福有些震驚,心底也有一小絲難過,可最終還是被他壓了下去。


    “好,你要照顧好自己。”


    他放下帕子,緩緩走出她的房,將門關上。


    扶桑躺回床上,任由那些擋不住的淚水洶湧出眼眶,內心裏的難過因此有了宣泄口,正慢慢,慢的慢消散,夢境的記憶也隨之一點一點在腦海消失。


    許久後她摸了把淚濕的臉頰,困惑自己為什麽要哭?


    外頭沒有風聲喧囂,應該是雪停了。


    它不在思考自己為何要哭這個問題,起身穿上衣服,開了窗去看。


    有暖陽映照,世間一派祥和,仿佛那陣可怕的暴風雪,隻是一場夢。


    她朝著暖陽打了個哈欠,想起今日店裏有新成員,便匆匆往樓下走,出門剛好碰見渾身低氣壓的落霜,被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麽回事?”


    落霜滿麵戾氣的回她:“還不是那隻四不像一整天嘰嘰喳喳吵人睡覺!”


    四不像?


    扶桑回過神知道她說的是重一,她就知道那個小屁孩一定會大發雷霆來找自己,所以才用了金剛符隔絕外來聲響睡覺,沒想到卻吵到了隔壁的落霜。


    “我去教訓他,你再睡會兒。”當即擼了袖子就要好好教訓這隻不聽話的小獸去。。


    然而落霜一把攔住扶桑的去路,陰狠的笑起來:“這種事還是要自己動手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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