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息九扼住她的手微鬆,她這次是因為他麽?是因為他要殺她所以悲傷麽?或者,是因為僅剩的那個卑賤的男人?


    “九兒可是想要尋死?”


    “若是師父不要九兒的話,便是了。”


    “嗬嗬,黑翼,用她試毒,”然後鬆開忍九,“若是你能活著回來的話,我便饒了這個人。”


    他笑的殘忍而惑人。


    “多謝師父。”


    黑翼:“……”


    你們師徒兩個互相傷害能不能不要讓我插手,我不害怕嗎?


    饒是黑翼忐忑卻也乖乖帶她去試毒。


    五毒教以草藥入毒,武功方麵並不出眾,天蜇教以毒蟲入毒,武功同樣詭異難測。


    而試毒往往是用那些罪大惡極之人,研製出的藥物沒有解藥便不夠完美,所以便需要有人來試出解藥。試毒之人,真正毒死的不多,大多都是死於自殺。


    這次去的是天蜇教裏麵的地牢,她這才知道那個如同宮殿般豪華的地下房間是她師父專門為她而造,卻沒想到用途卻是懲罰。


    忍九唇角微勾,滿是嘲諷,真是變態。


    忍九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毒藥帶來的鑽心的疼讓她有些麻木,讓她印象尤深的是在一次試藥之後,所有的痛意都慢慢消散,像是實質般的,她好像都能感覺到五髒六腑正在修複,血液流通的也更加順暢,就連每個毛孔都在舒暢呼吸,忍九心中有些高興,這是解藥麽,黑翼也有些高興,看樣子是成功了。


    但是突然,忍九感覺好像每個毛孔裏麵都被紮了一根一針,迅速旋轉著插進血肉,融進血液,就連五髒六腑都揪在了一起,忍九這次沒有忍住,痛呼出聲,吐出的一口鮮血有些泛紫。


    終是暈了過去。


    黑翼心下有些發慌,若是小姐真的死了,他絕對會被尊主送去陪葬。


    但是又不敢胡亂做決定,於是就隻能死板的按照平時對待試毒之人的態度,示意屬下一盆冷水澆在忍九頭上,忍九意識慢慢回歸,又是漫長的折磨。


    可能是她命大,也可能是她命賤,哪怕再痛苦,她都沒有咬舌自盡,甚至她還害怕自己因為痛苦咬到舌頭,便死咬牙關不放,終是熬過去了。


    “嗬,果然是為師的好徒弟。”左息九仍是那般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模樣。


    這般位於頂端的妖孽男人,眼中卻還是劃過一絲不忍。


    忍九渾身被冷水澆的濕透,有些狼狽,臉色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唯獨那雙眼睛曜亮,宛若星辰,卻總有一絲寒冷和疏離,左息九有些恍惚,什麽時候他們兩個越來越像?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比他薄涼。


    “徒弟這條命是師父的,師父不拿走,徒弟便不敢丟。”忍九語氣平淡。


    “黑翼,把那人放走吧,其餘都好好安葬了。”


    “是,尊主。”


    左息九又離開了。


    偌大的地牢裏隻剩下黑翼和一些黑衣人還有忍九。


    黑翼頓了頓,“小姐,可是要去何處?”他們總不能就在這裏呆著吧。


    忍九冷笑,她要去何處?她能去何處!


    “勞煩黑翼使者幫我問下師父,我可還要受罰?”她低頭垂眸,語氣平靜,看似恭敬實則疏離冷漠。


    黑翼心底又冒苦水,我不敢去要不你換個人吧。


    但是他又不敢不去,倒不是害怕他家小姐,隻是他家小姐對尊主而言好像非常重要。


    “是,小姐。”


    忍九努力壓製住心底瘋狂的叫囂,它在叫囂著讓她離開,離開這個妖孽,離開這個惡魔。


    這種念頭從她十年前與他初見就已經深埋在她的心底,父母尚在她隻有父母,父母已亡她隻有自己。


    但是她憑什麽離開,當初是她跪在地上求他帶她離開,說是會終身效忠於他,她這條命都是他的,她憑什麽離開他?


    但是那叫囂的聲音卻越發的尖銳刺耳,讓她的眼神越發冰冷,她是人!是有血有肉知道羞恥榮耀的人!她不想做一個聽話的寵物!那不是她的靈魂!她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想要自由!


    她原本以為,終究會有機會,她也能救他一命,兩清之下,最易離開,但是左息九是何等的人啊!她有什麽機會?


    既然如此,欠的那便欠著吧,雖是渴望自由,但人怎能貪得無厭,這條命十年前就該沒了,等大仇得報,我自會畫地為牢,替他囚禁自己。


    忍九的眼神越發堅定。


    “小姐,尊主說你可以回去了。”黑翼恭恭敬敬回報。


    “多謝黑翼使者。”忍九微微頷首。


    忍九想從地上爬起來,卻四肢綿軟無力,幾次下來,終還是摔在了地上。


    黑翼實在看不下去,彎腰將她扶了起來,忍九微微詫異,但還是朝他一笑以表笑意。


    黑翼突然心裏酸澀的厲害,尊主又是何必呢?在乎為何一定要傷害?


    那般蒼白的人兒啊,一點血色都沒有。


    天蜇教,桃花樹下。


    左息九慵懶的倚在那裏看著忍九吃飯,兩人均是姿態風流惹人注目,但是不同的是左息九分明的張揚,而忍九便是明顯的內斂。


    一時無語,但是左息九平淡如水的目光卻讓忍九覺得燙人。


    “師父你不吃麽?”


    “你吃的是我剩下的。”


    恍若回到了十年前。


    “師父好吃麽?”


    “其實,這是我吃剩下的。”


    忍九低頭,忍住心口的異樣,吃飯。


    “師父接下來有何打算?”


    左息九看著她,輕笑,“怎麽,我的九兒可有什麽建議?”


    忍九心底一沉,麵色如常,說出了他意料之中的話,她想離開一段時間。


    “九兒沒什麽建議,隻是師父,這次出去我真是吃了大虧呢,師父讓我出去曆練當真是神明之舉,我學到了很多呢。”語氣甚至還帶著些許俏皮。


    左息九垂眸,忍九看不清他的眼神,“是嗎?九兒學到了什麽?”


    忍九一愣,她還真不知道她學到了什麽,隨即道:“九兒,學會了吃糖人。”聲音越來越小。


    左息九看她一眼,笑出聲,“嗬嗬嗬,九兒當真可愛的緊。”


    忍九麵色如常的吃飯,她聽的出來他這次的笑是真的開心,但是他向來喜怒無常,她從不敢因為他開心就失了分寸。


    “為師來告訴九兒,九兒學會了七情六欲,學會了慈悲為懷,學會了恩怨分明,學會了有仇必報,學會了言出必行,也學會了,”


    他停了下,撫上眼尾那紅的滴血的痣,表情平靜卻近妖迷人,語氣陰冷,“也學會了和師父作對。”


    忍九吃飯的動作停下,他還是拒絕了她,甚至還沒有原諒她。忍九低頭,似在猶豫又似在糾結,然而垂下的眼眸中隻有疏離與冷漠。


    她抬頭,委屈的看著他,然後慢慢挪至他身側,兩隻柔軟無骨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手,輕輕搖晃,“師父,九兒知道錯了,你不要生九兒的氣好不好?”


    左息九仍然是淡淡的看著她,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的話、她的情緒是真是假,所以他從來不將她的一切放入心上,沒有信與不信,自然就沒有欺騙。隻是好像,他有些貪戀這時的感覺。


    左息九放下杯子輕輕撫上她的臉,一如從前慢慢向下,快到她脖頸的時候,她有些驚訝的抓住他這隻手,上麵的咬痕亦然清晰,“師父為什麽不用藥?”


    左息九收回手,放至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九兒咬的,舍不得。”


    忍九心下一暖,卻忽然心口抽痛,她來不及感動便皺眉捂上心口,再抬頭卻見左息九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有的人,內斂不了光芒,像是忍九,而有的人生來便是太陽,像是左息九,他發自內心的驚喜,讓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美極至妖的容顏也越發的豔麗迷人。


    忍九疑惑,左息九便是將她一把摟進懷裏,“九兒,讓師父抱抱。”


    連聲音都軟了下來,讓忍九的心也跟著柔軟,也無意識的輕輕抱住他。


    月光如水,灼灼桃花,清風微來,桃花瓣徐徐落下,樹下依偎的兩人,一個美極近妖,一個形似妖神若仙,此情此景,烙在心上,畢生難忘。


    黑翼在門口打算在小姐麵前向尊主稟報,那幾個男子還有兩個沒有死,都已安置妥當,想以此緩解一下小姐和尊主的關係,但是現在他忽然感覺沒這個必要。


    在許久之後,黑翼仍會時不時想起那一幕,仿若仙侶誤入凡塵……


    翌日清晨,左息九看著桃花樹下桌子上的菜,唇角不自覺的向上勾起,踱至忍九房間外邊,第一次敲門,“九兒偷懶了,都什麽時辰還不起床,快起床吃飯了。”


    語氣溫柔帶著些不自知的寵溺,再加上這樣漂亮的姿態容顏,是天下女子做夢都無法企及的美好。


    忍九沒應。


    左息九出人意料的沒有推門而入,而是好脾氣的又敲了敲門。


    “九兒再不起床的話,為師就要親自懲罰九兒了。”他調笑道,咬重了''親自''二字,撫上眼尾紅痣,有些懷念她唇間的柔軟,甚至就連她血液的味道,都變得甜美起來。


    甚至於他也願意遷就她,順從她的意思,將這作為他對她獨有的懲罰。


    仍是沒人應。


    左息九輕輕推開門,走至床邊,掀開被褥空無一人。


    左息九麵色平靜的走至桌邊,拿起忍九留下的字條。


    師父在上,徒兒不孝,但是謹記師父之言,外出曆練兩個月必平安而歸。忍九


    左息九麵色如常的將字條握於手心,眼底有嗜血的風暴慢慢湧起,手一散,字條變成粉末,散於塵埃。


    左息九走出房間,氣息陰冷狠厲,腳一踏出房間,瞬間整個屋子坍塌,連帶著他平時居住的屋子,所有的建築全部坍塌,這可是江湖上頂好的匠人打造的頂好的建築,雅致而堅固。


    左息九嘴角噙笑,笑的殘忍而危險,輕輕撫上手上的咬痕,“真是他的好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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