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起身,看到火堆燃了一個晚上依舊旺盛,母親蹲在那旁邊不知道忙些什麽,她見我醒了以後,一邊用準備好的沙土滅火,一邊大聲叫嚷了一句讓我準備出發。


    我應了一聲,正準備起身的時候無意間瞟了左側那個方向一眼,好像有什麽一閃而過,眨眼間又消失了。


    “一片湖?…”


    昨天我做了一晚上的夢,各種場景一遍又一遍飛快地在腦子裏輪轉,奇怪的是具體的內容卻想不起來了,剛才一閃而過的場景,好似夢中出現的一角。


    “母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那裏有什麽東西?”我大步跑到母親身邊,抓著她的衣角詢問。


    “沒有啊,你看到什麽了麽?”她火已經滅得差不多了,於是轉過身順手將我抱了起來。


    “很大一片,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好像是一片湖。”


    聞言母親輕笑出聲,將我往高處一舉,越過頭頂放到肩膀上,晃悠悠地轉了一圈,隨即取笑道:“這裏哪裏像是有水的樣子?雙玄,你不是瘋了吧?”


    “你才瘋了!”


    我沒好氣地叫出聲,從後麵抱住她的脖子,然後俯身到她近前,輕輕含住她的耳朵,正準備用力咬的時候,突然心中一顫,為什麽感覺有些熟悉,就好像經曆過。


    就在生出這個想法的同時,腦子裏原本那些模糊的記憶開始瘋狂湧現。


    才經曆不久的事情,眨眼竟然就已經模糊了…


    “怎麽不咬了?”


    “我怕把你咬跑了。”我鬆開嘴,伸出舌頭吐了幾口口水,然後趴到母親背上,說什麽也不願意起來,又呢喃了一句:“背我。”


    母親笑了笑,而後歎道:“看在你身上還有這麽多傷的情況下就答應你了。其實…本來我就打算背你的,現在你自己提出來了,之後可是要抵消的~”


    “啊,不行!你都說了你本來就打算背我的,我不管,我還有一次機會!”


    ……


    這隻是一個夢,從最開始身處一片黑暗的時候就該發現的,我居然在夢裏爭論這種小事。


    前行的路上,我在母親背上左顧右盼,一路唏噓。雖說是夢裏,這也太真實了,連具體哪個地方有多少細碎的石頭都看得清楚。


    如果我沒有想起來,事情又會怎樣發展下去…


    “奇怪…”


    “怎麽了?”母親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沒事。”


    如果這是夢,那外麵的到底是祟還是母親,現在背我的又是誰,夢真實到一定的程度以後,我還分不分得清哪邊是現實?這些恐怕隻有等醒來之後才會得到答案。


    我並不著急尋求這個答案,相比之下有一件事要重要得多——在那個人類身上發生的事。


    這是絕好的機會,一切都在重複,我就有了了解一切的機會。


    我在這片荒土仔細找尋熟悉的角落,終於在經曆無數次失望之後如願以償地得見故地。


    那處岩石,沒錯了,就是母親丟下我的地方,這一路母親的速度很快,中途又沒有耽誤,所以那群人類還在未知處,隻需要在這兒等著,遲早會等到背我的那個人類,但這一次我遠沒有那麽虛弱,事情還會像之前那麽發展嗎?


    “母親,放我下來。”


    母親頓了頓沒有出聲,我又喚了幾次她依舊沒有動作,我立刻警覺起來。


    說實在的,我一直防備著母親,因為母親說過祟的厲害之處,它的手段定然是我聞所未聞的,這場夢境出現得過於奇怪,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將我經曆的那些重現,祟能夠變成它看到的一切,那麽,我正經曆的這個夢,也有可能是祟變的。


    “母親,你再不說話,我就生氣了!”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瞬間就掙脫開了母親,第一時間退出好一段距離。


    她依舊沒有動作。


    我有些生氣,麵露凶光,準備現出本體直接攻擊,我不管她是不是祟,反正現在可以肯定一點,她不是母親就是了。


    “不管你有多厲害,我都要撕個粉碎!”


    我齜牙怒目,屈身蓄勢而出,在撲出去的瞬間現出本體,利爪橫切,狠狠地掃了過去。


    也在這時,她突然看向我,柔聲開口:“玄……”


    “母親?!”這就是母親,聲音眼神都不會有錯,這麽溫柔的聲音似乎已經好久沒聽到了,可為什麽我方才叫那麽多聲她都不答應。


    我想收手,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距離太短,我又是完全本體,一丁點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我在母親麵前連發怒的次數都很少,更別說如此無禮,若傷了母親,此後該怎麽麵對。


    “嗡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漫天塵土揚起,這一爪並沒有打在母親身上,中間有什麽擋下來了,宛如一堵厚實的城牆,不可撼動。


    沒等我反應,緊接著那邊又繼續傳來母親的聲音,道:“你出現在這兒我很高興,但我隻能讓你走到這了,已經發生過的事不允許重疊,離開吧。”


    “什麽?”我沉吟一聲,望著漸漸消散的塵土,隻覺得有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碾壓下來。


    那煙塵中,一個不知道多高的影子時隱時現,隻是雙眸散發的眼神就將我壓得喘不過氣,那模樣分明就是母親的本體。


    她每一個輕微的動作都在勾動天地異象,如同滅世般的雷霆成片落下,在塵土中似乎還有數不清的星河流動。


    “離開!”這一聲離開使得整個天都炸裂,漆黑一片。


    這不是從母親口中說出來的,而是由漫天異象凝聚,甚至上空還有什麽東西正在形成,大到無邊!


    那東西連輪廓都沒有完全展現,我感受到的威壓卻已經大了好幾倍,瞬間就癱軟下去。


    這麽下去,我會變成一灘肉泥…可是叫我離開,我絕不甘心!


    “那個人類被她的同類吃了,死之前她還求那些人類照顧我,要找到你這個不稱職的母親!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屍骸,卻又遇到那些萬惡的臭蟲,到最後什麽都沒能留下!她為我而死,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我用盡全力,聲嘶力竭想讓她聽到,但話語過後,迎來的是一道道黑色閃電。


    我曾經在一處深淵遇到過這種雷電,被擊中以後,上千米高的山峰整個被掃成平地,威力之大,生平僅見。


    “你要殺我嗎?”


    那一道道黑色閃電筆直地掉落,我可以躲,但我寧死都不相信母親會殺我!


    在深淵的時候,是她用本體擋下了所有雷電,不然我早就死了。


    那些閃電在掉落過程中逐漸融合,每一道都比我的本體粗大,最終幾十道、幾百道閃電匯聚,形成一隻巨大無匹的不知名的獸。


    “吼!”


    它發出一聲怒吼,停在半空,而後猛地一躍,向上空正在凝聚的影子而去。


    那影子也注意到了它,本來縹緲無形的存在,竟然也凝聚出一頭差不多大小的獸俯衝下來。


    兩隻黑色巨獸強硬地衝撞在一起,伴隨著巨大的衝擊,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聲音也超過了我能感知的極限,在浪的推動下這股力勢不可擋,不知道多少地方被夷為平地。


    在這種衝擊下連最弱小的蟻獸都不如的我,最終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眼前的白光都久久不散,四周時不時能感受到震動,以及傳來的巨大聲響。


    很顯然戰鬥還在繼續,但我並不能理解,還以為上方那影子也是母親弄出來的,如果不是的話那又是什麽東西?祟嗎?


    不知道多久之後,我終於能夠勉強睜開眼睛,但仍時有鋪天蓋地的光芒四射。


    我化作人類形體,兩隻手死死地擋在眼睛麵前,隻露出一丁點兒縫隙,又是許久,終於勉強適應,同時也為眼前的一目感到震撼不已。


    上方那東西已經不見了,隻剩下幾頭更加怪異的巨獸,比最開始凝聚出的那種要大上好幾百倍!


    另一邊的獸,神似母親,但與我見到的本體又有一些差異,體積也要大很多倍,披星戴月,還有數不清的星辰環繞,伴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吐出不少渾濁之氣。


    雖然母親這邊體型上沒有優勢,但卻一路打壓那幾隻獸,她展現的手段更是通天,各種異象不停地出現,雷霆萬鈞,山河流轉,星辰墜落,我見過數不清的爭鬥,但絕沒有能超過這一場的。


    這場戰鬥沒能持續多久,那幾隻巨獸被各個擊破,血肉無存,也是在最後一隻黑色巨獸消失的瞬間,這片天地開始發生變換,所有場景全部消失不見,隻剩下漆黑一片。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眼前這隻獸,她轉過身,然後變成人類形體的模樣,正是母親。


    緊接著邁出一步,隻是一步,就從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現在我麵前。


    “玄,你成長了不少。”她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將我抱起,在這黑暗中漫步,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走出一段距離後她開口道:“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有什麽可問的,反正這隻是場夢。


    見我沉默,她也不說什麽了,就這麽漫無目的地走,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一直到我開口打破這份死寂。


    “這個地方我來過,無上無下,無生無死…我是不是又死了?”


    母親將我放了下來,道:“你都說了這裏無生與死,那又怎麽會死呢。”


    “也許是外麵的我死了。”


    母親擺首,“並沒有。”


    好吧,所以我還活著。


    活著?痛!突然覺得好痛!我倒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渾身上下多了無數道傷口,打破了原本就虛弱的身體的極限,我的“識”越來越弱,幾近消失,最終又一次“死”在了這裏麵。


    “雙玄,我來告訴你答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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