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長,天色更亮,街道上往來的人類一點一點多了起來,他慢慢起身,環顧四周,打量了一會兒,而後將手伸到我麵前:“準備好走了嗎?”


    當然是越早越好,我沒有去拉他的手,撐著地麵站起,然後學著他的樣子環顧了一周,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這座城。


    房屋林立,高矮不一;狹道細巷,喧聲難覓;香味撲鼻來,霞光天上去;遠有林木三兩棵,近看鳥獸簷下憩;再看往來人群中,有人喜來有人泣。


    我本想問在哭什麽,但隻是晃眼間那人類已然不見,他也走出了一段距離,我無心顧及,急忙抱著肉追了上去。


    途經一條小巷的時候,他停下來,看向裏麵,道:“這就是我之前去討食的地方,怎麽樣?近看是不是別有風味。”


    天上連雲都沒有,哪裏來的風?不過香味是真的濃厚,我的肚子不餓,卻也生出要吃食的想法,於是問道:“我們現在能不能再去拿一點,邊走邊吃要有意思得多。”


    他道:“你有骨嗎?”


    我問:“什麽骨?”


    他道:“沒有骨就不能買,話說回來,倘若有骨,就不作拾遺了。”


    我不知道骨是什麽意思,但是拾遺代表的什麽還是知曉的,再根據他說的話便可以猜測到,大概就是跟我們獸類以物換物用到的東西差不多。


    繼續向前以後,我習慣性回了回頭,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忙問他:“這裏有沒有什麽地方有可以捕殺的獸?”


    如果有的話,隨便捕上一隻都可以吃好長一段時間,自己不用挨餓,也不用擔心母親不夠吃了。


    “野獸?怎麽可能會容許那種東西進來,城內的獸都是經過訓化的,有自己的主人,它們的身份比我們都要尊貴,別去想了。”


    我沒有應他,臉已經黑成一片,原來自己在他眼裏也不過一隻野獸,果然人類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虧我還有一瞬間覺得與他親近。


    我沒有爆發,跟在他後麵,想著要不要等到了某個僻靜的地方以後幹脆撲上去撕碎他。


    就在出神之際,突然一頭撞到他身上,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停下的。


    我本來打算直接遷怒,卻見他回頭,笑道:“說了不知道你會不會認為我奇怪,我覺得野獸並不可怕,它們有自己領地,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我們的地方,倒是經常有人去外麵抓野獸,你不去抓它們,它們幹嘛要沾染過來?相比之下,人要可怕得多。你別誤會,我也是人,就是覺得於那些獸有些不公平。”


    我當然知道他是人,身上充滿了人類的惡臭,不過方才說的話我十分認同,原來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他大概是見我沒說話,且一直盯著他,頓了頓然後直接笑出聲,“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當真了吧?趕緊走了,一會兒人多了,哈哈。”


    我仍舊沒有回應,之後於沉默中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各種街道巷子穿梭,最後出現在一片景色非凡的湖泊之上。


    湖麵霧氣流轉,之上霞光環繞,湖水靜如明鏡,魚蝦遊不留痕,水中倒影浮現,難分天地誰存。


    如此美景,不算稀有,也不常見,我卻沒太入眼,坐在湖邊眺望霧中飛影,輕輕一歎。


    “我很讚同你之前說的話,母親曾經說過,人類所做所為大多是不入流的事,一路走來,我見到的也是如此。”


    他從旁撿了一塊石子,然後扔到水裏麵,泛起一圈波瀾,很快又平靜,說道:“你還記著呢,我都快忘了,就是隨便一說。”


    我正準備開口,繼續這個話題,結果還未出聲,他又道:“雖是隨便一說,也不無道理。”


    這句話聲音很低,我頓時啞然,不知道再說什麽,就跟有時候母親說的一樣,並不難懂,但需要時間去思考該如何回答。


    在這裏一坐就是半個時辰,湖邊的人越來越多,我身邊也聚集不少,這期間我和他沒什麽話,一直在觀望景色,看累了就躺下來閉目,漸漸的,湖麵霧氣消失,露出又一番景象:


    貝闕珠宮湖麵生,秀麗人兒天上行,誤認霞光奪眼目,原是火燭亂獸心。


    “為何人在天上走?”


    我的注意力很快聚集到那上麵,這是不應該的才對,我曾經在路上向母親埋怨,為什麽不能像鳥獸那樣在天上飛,那樣就不會走得這麽辛苦,也得到了答案。


    『走獸不能飛,潛魚不能行,飛鳥不可化,山水不可名。』


    『世間的一切都在天之下,有它自己的律,這是不能改變的。』


    所以,眼前這番景象該如何解釋?


    他聽了我的話以後,也解釋道:“什麽天上,他們腳下踩著東西,隻是透明看不見而已。”


    “那豈不是跟祟一樣?”


    可按照母親說的話,這種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祟,而且祟的脾氣很怪,母親囑咐過我很多次,一旦遇上千萬不要冒犯,更何況踩在它們身上。


    就在我怎麽都想不明白的時候,他來了一句:“祟是什麽?”


    就像我不明白他說的話,他也用同樣的語氣,扭頭看向我。


    “祟就是…我也沒見到過,不知道怎麽跟你形容,反正就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命,不對…也不一定摸不著啊,母親說祟是有實質的,可我也沒摸過……哎呀,不知道,走,我們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幾近崩潰,起身拉著他就要繞過湖邊往那裏去,可他拚命地阻止,將我往後拽。


    “上麵沒有骨是進不去的,那種透明東西到處都是,好多其它地方都有,我這就帶你去,那裏真去不了,要挨揍的!”


    走出去沒有兩步,他突然鬆開我跑到幾米開外,指著一塊形似石頭的東西,有些大聲道:“看!這兒就有,沒必要去那兒。”


    我自然不願做舍近求遠的事,三兩步跑了過去,看著他所指的東西,然後大失所望,哪裏是透明的東西,分明還看得出痕跡,我說的透明,是完全看不到那種,雖然還不太明白,不過應該是類似空氣之類的,這根本就不是祟。


    “你確信這個和那上麵的一樣?”


    “當然,又不是多稀奇的東西,最主要的是我偷偷上去過一次……”


    “然後就被揍了?”


    他默默點頭,而後又一次點醒,道:“不止被揍,還揍得很慘!”


    我站起身,又遠遠地眺望那上麵,倘若真是一樣的東西,隔了這麽遠距離,加上它本身接近透明,看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祟究竟能不能摸到?那時候居然沒有問,等見到母親以後一定要問問!


    他還想繼續逛,我卻不願了,已經過了不少時間,加上新生出來的問題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於是拖著他匆忙踏上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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