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怎麽會有故事呢?別人聽不明白,三月堂主卻一直惦著這件事,隻是先前行色匆匆,把關心暫且擱淺。如今舊事重提,她不由地稍稍坐正,又放下了碗筷,關切地說:“剛才看你那副神情就很不對勁,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當下,冷然也不隱瞞,把這段時間發生在身邊所有的詭異之事,當然也包括了死亡,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他對她竟然也沒有了保留,這種變化連他自己也想象不到。


    這期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原來微有熱氣的飯菜早已涼透。


    一直沒有動、保持坐姿的三月堂主顯然聽得用心,幾乎沒有落下一個字,也沒有半中間插話進來。她實在是一個良好的聽眾,是不是隻有這樣的人,才更能夠明辨是非?


    “的確是匪夷所思,你所遭遇的事情。”三月堂主思忖了半天才說,“換作旁人,估計此刻早已崩潰,你很好很好……”


    冷然發現,這一會她的眼睛閃爍晶瑩,便見她一邊由懷裏掏出一張照片,一邊說:“……心思縝密,僅憑一張照片,就能找到這裏來,你很棒。”


    她為何要如此稱讚,冷然聽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一張照片實在說明不了什麽問題。”她盯住那張照片,淡淡地說,“在這世上,雖然很難找到兩個完全相像的人,但絕非沒有。塵緣玄奧,不是你我所能想象。”


    她見冷然有些暈乎乎,說得更加徹底:“打個比如,你和那個作家逸飛長得就非常相似,雖然你們一點血緣都沒有。如果隻憑照片,一定分辨不出誰是誰。”


    冷然聽出味道來:“你的意思是這張照片裏的人根本就不是柳媚兒?不是逸飛的戀人?不是你這張臉的主人?你懷疑另有其人?”


    “不錯。”她把照片還給冷然說,“你再仔細瞧瞧。”


    有了麵前的鮮明對比,冷然很快也發覺其中的差別。沒等他說出來,三月堂主已經說了:“這個年紀的柳媚兒,這個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的確,她要比照片中的人更年輕,死了的人還能照得出成熟的相片嗎?


    冷然窮盡腦漿,估計也猜不透其中的原由,但他的線索無疑是斷了,所以掙紮地說:“就像你講得那樣,一張照片實在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角度不同,照出來的效果相差很遠,可能會變得成熟也不是沒有的事。”


    “哦……”三月堂主一時語塞,隔了許久才說,“那麽,你認準一定便是柳媚兒了?可她十年前,她就已經死了。一個死了的人能偷走別人的容顏嗎?”她頓了頓,又說:“據我所知,隻有活人才能扒走別人的臉皮。”


    她說這話味道有些陰森,讓冷然輕輕顫了顫,忽然勇敢地問:“柳媚兒究竟是如何死的?”


    “你懷疑她是我害死的?”三月堂主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冷冷地說,“我是會殺人,但殺的都是攔在麵前的絆腳石。”


    冷然沉默。氣氛有些不歡。


    但機會難得,錯過了這一刻,如何探得真相?所以冷然還是忍不住追問:“那你這張臉皮又是如何得來的?”


    三月堂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放緩語氣:“十年前的那場大雨,你是聽說過的,淹死了許多人,柳媚兒便是其中的一個。”


    和沈冰蘭所述的,如出一轍,冷然也就點點頭。


    她卻似乎怕他不信,再次解釋道:“那場大雨我也親臨過,一個碰巧看到浮在水麵上的柳媚兒,一時喜歡她的絕色,就……”她終於沒有說下去,不願留給冷然太壞的印象。


    “哦,她真是溺水而亡?”冷然思索著說,“有他殺的可能嗎?”


    “你還是不相信,那我也無話可說了。”三月堂主有些氣惱,低垂了眼瞼。冷然連忙擺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可能死於別人之手。”


    別人當然不包括三月堂主,她一時明白過來,頭腦也變得清晰起來:“溺水而亡,很難看出他殺的痕跡,就像高空墜落一樣,連法醫都稱作兩大難題,我就更加難以分辨了。”


    她不放心,努力地搜索回憶,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了,太久的事,你這下提醒我,我也回想不起來。”


    冷然沉吟道:“但直覺告訴我,她一定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她那死不瞑目的遊魂才糾纏不去,似乎在找有緣人,了卻它的心願。”


    “遊魂?我不信。”三月堂主再次搖了搖頭,淡淡地說,“我一生隻相信這世上存在精怪,如果要怕也是怕這種東西。”


    無法解釋的事情發生太多,雖然她淡然,冷然卻固執地堅信自己的判斷:“冥冥中的事物,誰也無法說得清楚。神鬼之說,自古有之。”


    沉默了一陣,冷然終於忍不住:“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十年前害死柳媚兒的人恰恰就是她所心愛的人,所以她的魂魄才糾纏他,直到他飛機出事。”


    三月堂主無語。


    冷然不管,繼續苦笑道:“然後,因為我和逸飛長得酷似,所以它把我當作了他……”


    “魔由心生,你想多了。”三月堂主歎了一口氣,卻斬釘截鐵地說:“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那個逸飛也是一個性情中人,萬萬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的事來。況且,十年前的那場大雨,當時他不在鎮上。柳媚兒死的事,他也是三天後由外地趕回來,看到她的墳墓時,才敢相信。”


    “你怎麽知道他不在鎮上?”冷然訝然。三月堂主歎道:“是他親口對著億萬讀者說的,當然也包括了我。”


    又一次的電視專訪嗎?冷然不屑地說:“沒有旁證,單憑自己的一麵之辭,似乎不足以為信。”


    “你不信,我信。”三月堂主悠悠地說,“有些人隻要看過一眼,便能知道他能幹出什麽事來。幹不出的,你就算把刀子架到他的脖子上,也是萬萬逼迫不來的。”


    冷然說:“一個公眾人物,你又沒有真實地接觸過,隻看到他的表麵光華,內心世界其實和常人無異……你有些盲從了。”


    “是麽?”三月堂主說,“你的真實的概念是什麽?讀過他的幾本冊子,顯然不算了。但如果在一個特定的場合,麵對麵地直白,那樣算不算呢?”


    “難道你見過他?什麽時候的事?”冷然猜測地說,心跳有些快。


    “一年多前吧。一次偶然的遇見,就像你和我這樣。”三月堂主不暇思索地說,也許是記憶深處一直保留了這段深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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