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傀索命而來,彈指間便已臨至魚弱棠嬌瘦的身軀。絕美的麵顏上並無多少驚懼,更多的隻是釋然。


    早在呈海郡的煙柳樓,那個牌名為魚弱曇的青樓女子便死了。隻是他給了魚弱棠一個活著的期許,所以她便也心安理得的陪在他身邊,那一段記憶卻也值得回味。她依舊看不懂蘇佑陵,但她卻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落寞,因為他們在某些地方很像。


    “早該死了,但還是謝謝你。”


    很久之前的那座小屋已是不知不覺變的縹緲,甚至那座小鎮上的人煙都是模糊起來。


    小鎮裏的婦人常在溪邊浣洗衣物,她的娘親自然是極美。


    “阿棠,你爹爹與娘是在水棠樹下私定的終身,娘喜歡棠花,所以才給你起名叫弱棠。”


    隻有說起那個未曾盡到父親和丈夫責任的那個男人,她的娘才會露出那般笑容。


    “阿棠的爹爹是大英雄,他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守護著我們。”


    眼前紮著兩束羊角辮的女孩兒天真無邪,看著母女二人,魚弱棠眼中生起了一絲柔光,童稚聲起糯如飴糖:“娘,為什麽我看不見爹爹。”


    婦人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指著天上一顆璀璨的星辰笑著開口:“爹爹就在那裏看著阿棠。”


    女孩不解,再是失落的開口:“為什麽爹爹不能下來陪我玩呢?二丫她爹爹每次去城裏都會給二丫帶糖葫蘆,我也想要爹爹給我帶糖葫蘆。”


    婦人恬靜的看著星辰:“以後會有人代替爹爹給阿棠買糖葫蘆的。”


    好想再吃一次糖葫蘆啊。


    風唳如刀響徹耳畔,眼前的畫麵戛然而止。


    這樣死的話,死相應該會很難看吧,想到會讓他看到自己的醜態,她便又生出一絲難過。


    隻在香消玉殞的千鈞一發之際。


    有數根絲線隔空連起雨幕延溯而來。


    細白的纏絲懸於空中不斷抖顫發出細微的嗡鳴聲,匯於窪地的淺水也開始振起圈圈漣漪,有樹枝折曲崩斷之音由遠及近。


    這方天地在動。


    “年輕人越來越不知惜命,隻有我們這種老家夥才會挖空心思千方百計的想要多活一些。”


    一具三頭六臂的鳥獸緊緊跟住白線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猛然從灌木林中奔躍而出,合抱一拳便當著鷹首砸去。


    “咚”


    三頭六臂的鳥獸一拳將周遭大地震的一顫,連十丈外的蘇佑陵都是能感受到那股怪力。


    鷹傀急轉羽翼躲過了這一拳,卻是那鳥獸繼續逼近。


    傀殺傀,鐵打鐵。


    此刻的蘇佑陵雙眼微眯,麵色陰晴不定。龔錦咽了一口唾沫,更是大驚失色。二人的視線皆凝於操控把持巨獸的絲線末端。


    那是一個人。


    佝僂玄衣,油竹鬥笠。無數絲線自兩袖牽引振動。


    那是真正的改身魔傀。


    鄭偃!


    “神機術,不過如此。”


    牽扯三頭巨獸的絲線根根都在振動。


    鷹傀的兩爪被巨獸死死把控手中,另有一手掐住鷹傀的跛子,用力撕扯。


    “哢”


    精鋼不壞的鷹傀竟是被扯的四分五裂。


    同一時刻。


    遠在岩洞的弈辰麵色一變,女子感知到弈辰身上的變化,隻是轉頭看向他。


    弈辰釋然一笑:“鄭偃來了,我們走吧。”


    二人走出岩洞。


    弈辰再度自言自語:“不知道現在的鄭偃,能在趙賜手中撐下幾個回合。”


    潑墨如針,方才讓百餘青隼陷入苦戰的神機傀卻是被男子以摧枯拉朽的方式逐一擊的粉碎。


    通判西癡愣的望著雨下挺立唯一整潔的青隼,當即回神跪拜。


    “天通判西,屈融見過趙大人。”


    “見過趙大人。”


    一眾青隼拜向那人。


    拜向勘隱司左冥王,凶儒趙賜。


    趙賜緩緩看向通判西緩緩開口:“你做的不錯,陸禹還有此番死去的青隼後事也一並交於你來負責。這裏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你們休整一番便去保護西岐使節隊,告訴領隊夏璋是我的命令即可。”


    “是。”


    通判西當即應下。


    凶儒再度開口,卻不是朝著通判西:“出來吧。”


    一並青隼當即麵色凝重。


    雲文詔、葉述、徐筱三人自知躲不過,皆是從林中走了出來。


    孫拯看著三人自是眉頭一皺。


    雲文詔自然也認出了當時追捕他們許久的孫拯。


    趙賜齒間湧出殺意:“你們是束手就擒認罪還是求死?”


    葉述聞言剛欲抽刀卻是被雲文詔一手又按了回去。


    他明白,在趙賜麵前,三人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一名三寶境的高手想殺三個敲鼎武夫實在是輕而易舉。


    趙賜看著雲文詔的舉動隻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通判西開口:“他們也一並交給你。”


    話音未落,凶儒身影飄然離去。


    ……


    魚弱棠睜眼,蘇佑陵迅速的站到她的身邊警惕的看著一旁的鳥獸和眼前的鄭偃。


    卻是鄭偃掃了一眼二人淡然開口:“你們兩個娃娃如果不想死便最好快走,有個大麻煩現在正朝這邊過來。”


    蘇佑陵聞言當即便是拉著魚弱棠再去準備扶起龔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鄭偃卻是再度開口:“你們兩個可以走,但那個女娃娃是勘隱司的人,她不能走。”


    蘇佑陵聞言咬了咬牙,卻是沒有問向龔錦:“你是龔侍郎的女兒?”


    龔錦不解,但依舊是點了點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蘇佑陵回過頭開始和鄭偃討價還價:“老前輩,可否留她一命?”


    鄭偃默然半晌才是開口:“她死不死,取決於待會兒那人的態度和選擇。”


    話音剛落,一道勁風吹來,雨勢都是為之一凝。


    鄭偃氣息驟然雄渾起來,隻抬眼看向龔錦先前滑落的泥丘之上。


    “來了。”


    蘇佑陵天生便對危機有著敏銳的嗅覺。當即再不多言,隻是對著龔錦歎了口氣:“我沒辦法,你多保重。”


    說完便是拉著魚弱棠離開。


    卻是一言溫潤:“你們誰都不許走。”


    遮住月輪的烏雲散去,一道身影背靠皎月輕踩枝頭。


    趙賜早便是感知到了什麽,並沒有先去看向鄭偃,而是撇過頭看向蘇佑陵。


    蘇佑陵被趙賜盯的渾身冒冷汗,這也是他第一次有一種脫光了站在人麵前的感覺,他的任何隱秘皆是被搜刮而出。


    趙賜從枝頭飛身下了泥丘,隻一瞬便來到蘇佑陵身前。


    鄭偃何其老練,自是袖間絲線又開始振動起來,鳥獸傀儡隨即便是蠢蠢欲動。


    趙賜一筆灑墨而去,根本都不去看那鄭偃,卻是鄭偃那一袖絲線全然為墨刀折斷。


    鄭偃不慌不忙,又是百千絲線從袖中生出,趙賜再一拂袖,潑墨成刀再次斬斷新生的絲線。


    “鄭偃,我勸你老實一點。看在你今天幫我立了大功的份上,我能留你全屍。”


    鄭偃聞言不屑嗤笑一聲,卻是再無動作。


    趙賜看著鄭偃老實了下來,這才又看向眼前的蘇佑陵。


    蘇佑陵很想撒腿就跑,但他怎麽也挪不動腳步,隻能和眼前的男人對視。


    趙賜卻是對著他露出了笑臉。


    “知道殿下的消息後,我去江南找過殿下。”


    鄭偃聞言也好似明白了什麽,同樣是麵色震驚的看著蘇佑陵。


    龔錦自然更加不解,她從剛才便是腦子一團亂。直到趙賜現身,她知道自己應該保住了性命,但接下來的一幕卻是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魚弱棠自然也是愣在原地。


    威名遠播的勘隱司左冥王趙賜居然會向一個未至及冠的男子跪下幾首。


    “勘隱司趙賜,見過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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