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僵滯凝固,就連嚎啕大哭的娜呶果也不知何時停止了慟哭,森然的沉寂籠罩著整個空間。


    就在此時,若有所思的宋漣默默抽出了腰間大刀,不動聲色地斜跨一步,與張箏並肩而站,鋒利的刀鋒直直對著小公子,反射著銳利凜然的寒光。


    寒光盛於剔透綠瞳,愈顯得瑩綠的瞳孔冷意涼薄,連白皙精致的臉龐都似白山積雪下深藏的冷玉,冰封凍人。


    “哈哈……”


    小公子忽而一笑,恰似春風拂山崗,積雪正融化,綠瞳便似柔和的原上湖泊。


    “把氣氛搞得這麽僵做什麽,你想以後給便以後給唄,我還怕你跑了不成?”


    他妥協了,如無事人一般,仿佛方才僵持不下的情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張箏亦是付之一笑,“小公子願意自然是最好的,那我便在此多謝小公子大度體諒了。”


    小公子勾了勾朱紅的唇,看不出是真情還是假意。


    “合作嘛,總得有一方學會退讓,否則走不長的。你不願意退一步,當然隻能我來退了。”


    張箏附和地點頭,扯著笑容裝糊塗,隨他怎麽說,反正她達到想要的目的了。


    “來都來了,我也懶得再走回去了,兩位不介意我在這兒搭個伴吧?”


    雖是疑問的話,卻是肯定的語氣,他並不需要張箏兩人答應,已自顧自抬手,微微一晃朝後招手。


    下一刻,黑袍身影自看不見的遠處疾馳而來,幾乎是瞬息就到了幾人麵前。


    速度之驚人,張箏早有所料並無太大反應,宋漣則是緊緊盯著黑袍人,瞳孔微顫。


    “哐——”


    張箏上次見過的一套桌椅被毫不憐惜地安置到地上,緊接著,是一套熟悉酒具,白玉杯,紅寶石,玉盞晶瑩剔透,朱色瀲灩若流沙,豔而不俗,妖而不魅。


    小公子安然落座,提起酒壺就往白玉酒盞中甄了三杯清酒,他端起一杯酒,遞與張箏。


    “來一杯?慶祝你奪得第一顆生引子。”


    說罷,他又看向一旁已收起大刀入鞘的宋漣,朝著桌上清酒略一點頭,“遠方而來皆是客,我這酒雖上不得台麵,也算是難得的好滋味,嚐一杯如何?”


    不僅是聽了他說的蠱蟲感到惡心,更是因對他仍舊心有提防。


    張箏實在不願喝這酒,可對方才妥協一次,她也不好拒絕,隻得接過酒,準備待會兒喝酒時小施一法移花接木。


    見張箏接過酒,小公子嘴角上揚的弧度不覺加深,又端起一杯清酒遞與宋漣。


    宋漣還沉浸在黑袍人帶來的驚嚇中,亦抬手接過。


    小公子把酒朝她們一敬,“隨意。”


    見他仰麵灌下一杯酒,張箏與宋漣不著痕跡地相視一眼,已然明白彼此之意。


    兩人一手持酒盞,齊齊舉杯,掩在背後暗處的手默默掐訣。


    移花接木,法如其名,可將一樣東西移到別處,亦或者截斷一半接到另一樣物體之上。


    用來此時逃酒最合適不過。


    “別——”


    陡然一聲大吼,打斷了張箏兩人的動作,酒還未入喉半點。


    娜呶果猛地從地上爬起,衝到張箏兩人麵前,抬手拍倒了兩人的手中的酒。


    白玉杯落地,玉石相撞,磕出兩聲輕響,清脆叮鐺,碎作數瓣。


    張箏詫異道:“呶果?”


    娜呶果沒答話,伸手擋在兩人麵前,怒目圓睜,直直瞪視著小公子。


    “娜呶藿,你別太過分!”


    小公子目光從地上碎裂的白玉杯轉到娜呶果身上,麵色鐵青,極其難看。


    他蹭地站起身,徑直踏步,恍若未看見大灘刺目血泊一般,正踩入血泊之中,似是故意為之,落步極重,濺起四飛的血液。


    濺飛的血液沾到娜呶果身上、臉上,惹得娜呶果身體一顫。


    他低沉的聲音將他拚命壓抑的怒火表露無遺,“大姐,你這是做什麽?”


    娜呶果眨了眨眼,左眼睫毛上的血珠便落入眼裏,仿佛夾了一大粒沙塵般刺痛難受。


    她下意識吞了口唾沫,明明很害怕,卻還挺直胸膛,硬裝出一副正義凜然的硬氣模樣。


    “她是我阿姐,我不準你給她們下蠱。”


    聞言,張箏和宋漣瞥了眼地上打碎的白玉酒盞,清酒灑了一地,浸入黑黃土中,洇開一灘深色的酒水痕跡。


    即便本就沒打算喝,亦難免心有餘悸。


    小公子勾唇一笑,似嘲非嘲,“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下蠱了?”


    娜呶果話一噎,半晌才底氣不足地道:“你總愛給人下蠱,每次都下在酒裏,沒看到不意味著你沒這麽做。”


    “未見非未為?”小公子將她意簡約後重複了聲,晃眼的笑意攀上瑩綠瞳孔,“我的傻大姐,看不出來,你最近倒還有了些長進,叫爺爺知道,或許還會高興兩日。”


    “不過……”


    他語氣陡然一轉,森冷寒意冰涼刺骨,道:“我說未下蠱便是未下蠱,我的事情,何時需要大姐你來插手了?”


    “我……我……”


    她從未見過娜呶藿這幅駭人模樣,心跳如擂鼓,似要從胸膛跳出來,聲音沉悶似響雷,震得娜呶果耳邊仿佛什麽都聽不到,隻有心髒震耳欲聾的擂鼓聲。


    她磕巴道:“她是我……我阿姐,當然……關……關我的事。”


    兩人僵持不下,張箏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卻感覺衣角突然傳來輕微扯動的力道。


    宋漣瞥了眼兩人,眼神示意張箏,“你不去護她?”


    張箏笑了笑,口型回應,“不慌。”


    眼見著張箏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宋漣卻是看不下去了,踏步上前,將娜呶果拉到身後。


    “她是你大姐,你怎麽跟人說話呢?一點長幼尊卑都不懂。”


    這可給小公子氣笑了,意味深長地斜目看了眼張箏,眼底深藏的怒火似要撲出來將張箏淹沒。


    張箏毫不在意,微微聳肩,示意她也沒辦法,她也管不著。


    “好啊……好的很……”


    小公子咬牙切齒地念著,退後幾步,麵色陰沉地坐下,手撫著躺椅扶手的棱,指甲摩擦著上好的金絲楠木,發出令人膽寒發顫的刮蹭聲,“刺啦刺啦——”令人心焦難受。


    娜呶果被宋漣護在身後,與張箏並列,正巧可讓張箏看見她的神情,一轉即逝,詭異的眼神。


    張箏微垂下頭,回味著那詭譎的神情,怎麽也想不出是個什麽意思。


    “長幼尊卑?好啊……”


    小公子倏然開口,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娜呶果,“大姐,爹爹還在這兒呢,你怎麽不來問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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