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石碑,就這般或是筆直,或是歪斜的插入土地,灰白的石碑之上,沒有攥刻任何的文字,卻是有幾個大小不一的手印,烏黑斑駁,令人觸目驚心。


    石碑後沒有隆起的土丘,表麵皆是一塊塊貧瘠的焦黑土地,如蛛網般裂開,向四周延伸而去。


    裂縫中一片暗紅,這暗紅之下,似正映照出了地下另一個亡者的世界,人間的煉獄。


    葉元點隱隱間有種錯覺,仿佛隨時都會有怨靈從地府幽冥而來,從裂縫中其中探出他們的爪牙,將自己拖入其中,不得往生。


    那身材瘦小的男子隻覺根根汗毛倒立,不住又道:“這些手印!”


    眾人望著那灰白石碑上的手印,心中感到惡寒,雖皆默不作聲,但心中所想,卻是相差無幾。


    許還心中一凜,他族中有一位供奉,其父都尊稱其為妙先生,修為強橫不說,更極為擅長推演卜卦。


    妙先生曾起過一卦,就是自那一卦後,他族內雖明知虛遙穀中有一至寶未取,但嚴禁任何族人再踏入此地。


    許還目光閃爍,他也正是偶然間聽到了那卦象的內容,才勢必要踏入這虛遙穀中,那至寶隻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若是能取得自是最好,但是於此地,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收起心思,許還聲音低沉道:“易老?”


    易老緩緩地搖了搖頭,古井不波道:“無妨,翻不起什麽波瀾。”


    他簡單的話語,卻透露出了其對自身強大修為的自信,哪怕於此地遭到了修為壓製,又發生了眼前的異變,他依舊相信自己可以從容應對。


    許還心中冷笑,就因知曉了妙先生那一卦,他怕踏入此地後,突生異變,方才花大手筆將易老從“永夜”中請出,如今或是當真派上了用處。


    “好像……”韓怡不確定的指著前方聳立的墓碑道,“有一條小路?”


    聞言易老目光一閃,朝著韓怡手指之處望去,細看之下,錯落的石碑中,確有一條細長的小徑,似虯蟒細長蜿蜒,不知通往何處。


    小徑幽長,一時望不到盡頭,若是凝神望去,會讓人莫名心悸,似乎有一鬼魅於通路的盡頭,朝他們遙遙招手,發出盛情的邀請。


    前方通路,乃是無間煉獄。


    易老又發出了那咯吱咯吱的笑聲,聲音中卻多了股冷意道:“走吧,老夫倒想看看前麵還有什麽等著我們。”


    此地易老修為最高,剩下幾人雖是心中不願,也說不了什麽,何況許還也未曾有任何反駁之意,心中無奈下,他們也隻能踏入其中。


    唐靈靈跟隨者眾人,行於小徑的最後,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向著這麵積龐大的墓碑群眺望,她心中盡管同樣有諸多的疑問,可又有一股莫名的敬畏湧上心頭。


    她本似星河明耀的眼眸,有了一絲暗淡,輕聲自語道:“至少有人給他們修了墳。”


    她聲音微不可聞,葉元點於她身前,又聽得分外真切,回眸間,這絕美的麵龐多了抹淡淡的哀愁。


    驚覺中,四目相對,他於她的眼中,看到了細微的濕潤,那是星河的淚滴。


    她於他的眸子裏,看到的卻是滿目的蒼涼,這悲愴似長河不息,亙古不滅。


    一路上,眾人各懷心思,若說先前的氣氛還有些許輕鬆,此時他們的心緒,大多像著漆黑的焦土一般,覆上了一層陰霾。


    細想之下,穿行於這一望無盡的墓碑群落中,還能心情能保持愉悅者,怕也是病態之人,眾人緘默不語,氣氛也變得愈發壓抑了起來。


    也不知行徑了多久,周圍密布的石碑,逐漸又變得稀疏,腳下的土地雖然仍舊漆黑,但沒有了聳立的石碑,好似也漸漸開闊舒暢了起來。


    小徑的盡頭,一抹鮮亮的橘紅,似飽含著生命的色彩,再次出現於眾人的視野中,那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它似一麵巨大的明鏡,又如一沉眠的巨獸,蟄伏於此。


    天穹上好似開了一個窟窿,一道道赤紅的光束,穿透過皚皚雲層,將密雲都照的火紅,又如千萬利劍破空而下,將地麵的湖水映地流光溢彩。


    湖麵的波紋映射著天穹的紅芒,波紋流轉間,似湖中蘊含著無窮的赤紅珠石,又恍若琉璃翡翠,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芒。


    湖岸邊的眾人望著眼前的湖泊,皆不由駐足停留,內心讚歎於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湖麵上偶有成片的紅蓮飄蕩,色澤鮮豔如血,卻又如輕點於女子額前的朱砂,映襯的恰到好處。


    “好美。”韓怡不住讚歎道。


    她輕輕地握住一旁許還的手,許還微微一笑,反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幾分。


    韓怡露出滿足的笑容,如此景色,能與自己心中所念之人一同欣賞,她已覺得此生足矣。


    葉元點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的湖水,他緩緩俯下身,指尖觸碰到湖水的瞬間,他身軀微微一顫,卻沒有任何的停頓,繼續將手掌探入水中。


    這湖水與他先前觸摸的沙粒一般,冰寒中不帶有一絲溫熱,隻是伴著惡寒,鑽入他的骨髓,刺痛他的靈魂。


    葉元點反手一舀,似想將湖水撈出,可水如流沙,不斷地從他指縫間流逝,如他的命運一般,無法被自己掌握。


    他緊緊一握,想將殘留於掌心的最後一絲水漬握住,然而再攤開掌心時,連最後的水滴,都因他手掌的溫度,而蒸發殆盡。


    幽幽一歎,葉元點再次將手掌放入刺骨的湖水中,不做任何動作,隻是這般,靜靜地感受著冰寒中帶著的刺痛。


    一朵紅蓮正巧飄蕩於他身旁,葉元點神色微怔,想伸出手去,一隻幹枯的手卻從他身旁探出,將紅蓮出湖中抓起。


    “往生蓮?”易老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紅蓮,目露奇異之芒。


    “竟然是往生蓮?”易老身後那臉上滿是疤痕的男子聞言,上前道,話語中透著驚訝。


    易老點了點頭,指尖靈元流轉,注入這紅蓮之中。


    但見這紅蓮隨著靈元的注入,上麵的脈絡變得愈發的鮮紅起來,直至最後,整朵蓮花都豔紅的似要滴出血來。


    偏偏這血蓮之上,隱隱間竟開始傳來歡聲笑語,細細聽去,似置身於喜慶佳節間,門庭鬧事中,血蓮中傳出的人言話語,都洋溢著幸福與快樂,煞是詭異。


    易老冷哼一聲,將這血蓮丟入湖中,血蓮失去了靈元地供給,開始逐漸恢複原先的色澤,先前耳畔的人言話語,也逐漸平息散去,好似之前的一幕從未發生一般。


    許還眉頭緊鎖,眼下發生之事讓他心中焦躁,將韓怡的手握得更緊,寒聲道:“此為何物?”


    聽到許還的話,易老那幹癟的皮膚上再次露出了瘮人的笑容道:“往生蓮,由死者對於身前美好回憶,死去時化為執念,久久不化而成,此物……”


    “此物如何?”許還不耐煩道,他早已厭煩了易老這般說話,若是他族中之人,哪怕修為尊高,也定會被他嗬斥一番。


    易老撚了撚指尖殘存的水漬,直勾勾地盯著許還,笑容玩味道:“此物唯有在大肆殺虐,生靈塗炭之地,方可偶然一現。”


    唐靈靈望著湖麵上不時飄蕩的朵朵血蓮,心中哀歎,不知為何,她先前恍惚間似看到了一幅幅奇異的畫麵。


    鬧市中孩童於父親的肩頭嬉鬧,燈火下殷切等待心上人出現的少女,遊子歸鄉熱烈激動地麵容,無數人生命中看似平凡而璀璨的瞬間,劃過她的眼眸。


    她雙唇緊抿,秀眉微蹙,這些人生命中對他們最為重要的一幕幕,看似被往生蓮刻畫記錄下的美好回憶,竟是立於百萬生命之上,誕生於無盡血泊之中。


    一聲嘹亮的嘶鳴,驟然響起,打斷了唐靈靈的思緒。


    這嘶鳴之音響的突兀,卻似有極強的穿透之力,劃破了沉寂的湖水,響徹在場所有人的心間。


    本應明淨的湖麵,水波顫動的愈發劇烈,直至化作洶湧的浪潮,向岸邊翻湧而至,波濤湧動中,往生蓮似發出無力的哀鳴,輕顫碰撞間,於怒浪中徹底失去了蹤影。


    葉元點目露精芒,向著遠方仍舊依稀可見的石碑望去,那嘶鳴之音便是從那石碑後的某處傳來。


    但見成群的墓碑後,那散發著暗紅幽茫的縫隙中,一具屍骸的手臂,從其中艱難地伸出,似在用力,從那裂縫中掙脫出來。


    隨後第二隻,第三隻,乃至數以萬計的屍骸,從石碑後探出了它們的手,那些滿是瘡痍的手臂上,仍舊帶著腐敗的汁液,發出濃烈的惡臭。


    成百上千萬的屍骸,立於一道道墓碑後,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傳出,它們隻是閉著眼,安靜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一齊等待著什麽。


    直至片刻後,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遠處帶著驚人的氣勢,奔騰而來。


    隨著它的出現,那些屍骸猛然間,皆是睜開了緊閉的雙眼!那空洞的眼中,陰森的墨綠光點正發出幽茫,死死地盯著湖岸邊的這些,它們感到陌生的外來者。


    嘹亮的嘶鳴,再次響徹整個虛遙穀,它們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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