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點手腕一動,青銅墨筆向上揮去,剩餘的三瓣火蓮頓時卷起,如同煉獄中惡魔的觸手,在他身後舞動。


    他肅穆道:“火雨降世,赤龍焚天。”


    那三瓣火蓮上玄奧的圖案驟然亮起,閃爍片刻後,皆崩碎開來,化作漫天火雨朝著許還傾瀉。


    “窮途末技!”許還冷哼道。


    他左手掐訣,指尖往劍鋒一抹,血光四濺,揮灑於那冰晶鱗甲上,被冰晶鱗甲吸收後,寒芒大盛,裹著長劍直衝迎麵而來的火光。


    冰與火相觸的瞬間,起時寒芒勢弱,然寒芒中冰晶鱗甲呈螺旋飛速轉動,更是不斷地分裂擴散開,其數量較漫天火雨都不妨多讓。


    霎時間寒芒暴漲,數以萬計的冰晶鱗甲聚合成為一條寒冰巨龍,長劍化為龍魂,殺意冷冽,衝撲麵火光發出了一聲咆哮。


    冰龍咆哮震天,石殿顫動,寒風倒卷著火光,吹得葉元點血跡斑斑的衣袍於風中飄蕩,可他雙目中卻滿含炙熱。


    卻見於他身後,赤紅的火光迅速凝聚,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一條赤紅的火龍於半空中凝聚,龍尾一甩,重重地抽在本欲將葉元點吞噬的冰龍頭顱上。


    此刻葉元點似身處即將噴湧的火山旁,四處皆是飛濺噴灑的岩漿,而許還則置身於萬載玄冰的世界中,其指尖剛剛下落的血滴,眨眼化作了一粒暗紅冰珠,落在地麵發出一聲脆響。


    冰龍與火龍淩空而立,半世冰寒半世炎,它們身下的兩個世界涇渭分明,毫不相讓,隨時就將把對方吞噬毀滅。


    葉元點呼吸漸弱,他已將最後三瓣火蓮都消耗殆盡,這是他操縱赤蓮鎖天陣所能發出的至強一擊,卻同樣是他的最後一擊。


    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驟然相互碰撞,火光焚天,冰寒滅世,彼此撕扯,欲將另一方絞碎湮滅。


    火炎包裹著冰晶,從半空中墜落,恍若遠古的天罰,重降於人世間。


    它們支離破碎間砸向地麵,迅速升騰氣化,在地上留下了一層細密的水珠,浸沒入大地,沒有留下星點痕跡。


    幾個呼吸間,冰龍就逐漸現出頹勢,發出的咆哮之音也漸漸微弱,身形殘缺,反觀火龍,雖光芒暗淡,可其中凶煞卻絲毫未減。


    火龍再次撲去,勢欲將冰龍滅殺,偏在此時一聲痛苦的嘶吼傳來,葉元點雙目一顫,那痛苦的嘶吼,好似把他重新拉回到十年之前。


    沒有任何猶豫,他手中掐訣,朝著火龍一指,去勢凶猛的火龍頃刻間倒卷歸來,衝葉元點發出一聲憤怒地咆哮,似不滿他阻止自己滅殺那冰龍。


    火龍傾瀉噴湧,轉瞬已至屍王麵前,其周身上下紅芒大漲,如海麵上一輪殘陽,爆發出它最後的溫度,擋下了易老的致命一擊,


    許還見此機會,身形爆射,一掌拍於冰龍頭顱之上,冰龍若冰雪消融,可其中一柄長劍卻被他握住,劍芒冷冽,銳不可當,直取葉元點性命。


    葉元點望著自己瞳孔中漸漸放大的劍影,隻覺脊背發涼,一股死亡的陰影籠罩其身,然而此刻的他偏偏無法再移動半分。


    屍王怒嘯,望著許還刺向葉元點的身影,他目眥盡裂,不管不顧易老的攻擊,直奔葉元點而去。


    許還目中寒芒一閃,長劍此刻已刺進葉元點胸口寸許,卻見屍王襲來,他腳下一蹬,猛然間抽回身形。


    眼下葉元點與屍王皆是重傷之軀,他已不再需要強行冒著被屍王重傷地風險,取葉元點性命。


    葉元點右手無力的向下垂落,手中青銅墨筆從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本可以勝許還,然而聽到屍王傳來的痛苦嘶吼,他還是收住了手,哪怕明知屍王已不是活人,他依舊還是想要救下他。


    他身體搖搖欲墜,疲倦與肉身的刺痛,更是如潮水蜂擁,他終究還是敗了,可葉元點目中沒有悔意,若再給他一次抉擇的機會,他依然會作此選擇。


    一個寬厚有力的手掌扶住了他,雖然那掌中沒有任何溫度,可葉元點還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焦急與關切。


    屍王望著傷痕累累的葉元點,渾濁中隻吐出兩個字:“虛……遙……”


    葉元點黯然道:“虛遙。”


    易老雙眉緊鎖,立於許還身旁,先前劇烈地戰鬥就這般戛然而止,所幸最終的結果,仍是他與許還可以安然無恙的走出這虛遙穀。


    許還臉上陰晴不定道:“你究竟與這虛遙穀有何聯係?”


    屍王乃是死氣不化,怨念不散而成,而眼前的葉元點,竟與一個十多年前的死人相識。


    葉元點緊緊盯著許還,哪怕自己即將麵對死亡,他雙目仍然平靜,或許這麽多年來,他從來就沒有畏懼過死亡。


    許還抹去劍鋒上的血跡道:“罷了,沒人會在乎一個死人的過往。”


    他轉過身去,將剩下的殘局留給易老收拾。


    易老目光閃爍,對葉元點身份雖有所猜測,然而當年許塵一族將虛遙盡皆屠戮,哪怕老幼皆無放過,又怎可能這麽巧,有一人逃出生天。


    他掌中水晶骷髏頭骨再次燃起熊熊紫炎,就欲將葉元點與屍王焚燒滅殺。


    “虛……遙……”屍王盯著葉元點,眼中竟有淚滴滑落,“活……著……”


    葉元點神色微怔,聽聞這四字,莫名有一股酸楚湧上心頭,似乎他的耳畔,此刻也有一人,穿過漫長的時間長河,在他耳邊對自己說過相似的話語。


    一聲嘶鳴響徹巷道,回蕩於石殿中,響徹於在場每個人的心間。


    黑暗中,它身姿挺拔透著高傲,腳踏鬼火,身形迅捷,轉瞬已至石殿前,竟是那地宮外的鬼麒麟。


    “孽畜!”易老一聲怒喝


    若說易老於這虛遙穀最恨的,便是讓他道器受損的鬼麒麟,此刻本應丟向葉元點與屍王的紫炎,驟然向著身後拋去。


    鬼麒麟蹄下一團鬼火大盛,與紫炎碰撞間,石殿震蕩,煙塵四起。


    煙塵微散,隱約可見它細密的暗綠鱗甲泛著冷光,龐大的軀體已縮至一丈大小,立於葉元點身前,它在湖邊思索了許久,終於想起來了許多。


    感受到手掌的溫熱,鬼麒麟身軀微微一顫,發出了細微的嗚咽,扭過了它那仍舊不小的頭顱,用力地蹭了蹭。


    “你長大了,小火。”葉元點笑容中帶著寵溺,隻是微微一笑,傷口牽動下,又眉頭緊皺。


    許還麵色僵硬,望著那在外麵給眾人帶來諸多麻煩的鬼麒麟,此時竟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衝葉元點撒著嬌。


    這等洪荒異種會撒嬌也就罷了,葉元點竟還喊它小火,無論怎麽看,它一丈多的身軀,也與小字搭不上半分關係。


    似感受到葉元點的痛楚,鬼麒麟目露焦急,更是憤怒地立身而起,它鼻腔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氣,雙蹄火焰暴漲,就要為葉元點報仇。


    “易老。”許還低聲道。


    易老自是明白許還的意思,冷聲道:“少主放心,老夫頃刻間就能將這鬼麒麟剝皮抽筋。”


    其聲音中帶著冷酷與自信,在外有那祖靈庇天陣,他或是敵不過這鬼麒麟,然而石殿內他修為恢複,勢必將它斬殺,祭煉自己破損的道器。


    葉元點用力地拍了拍鬼麒麟的頭道:“他就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鬼麒麟就帶著一腔怒火,頭上根根骨刺發出寒芒,朝著易老頂去,要將自己的憤怒宣泄在易老身上。


    “六爺爺,你去幫小火。”葉元點沒有轉過身,望著不遠處的許還低聲道,“他就交給我了。”


    屍王雙目輕顫,心中想說出什麽,皆消散於其口中,最後隻是狠狠地向大地一拍,朝鬼麒麟躍去。


    葉元點呼出一口濁氣,彎下腰欲拾起地麵上的青銅墨筆,他的身體無時無刻不發出著抗議,生怕他不知曉自己已處於崩潰的邊緣。


    許還沒有阻止葉元點的動作,赤蓮鎖天陣已滅,重傷之軀的葉元點,已是強弩之末,他倒想看看此時的葉元點,還能作何掙紮。


    葉元點摸了摸手中已然冰涼的青銅墨筆,好似這虛遙穀中,除了赤蓮鎖天陣外,殘餘的萬物皆是冰冷的沒有丁點溫度。


    將筆鋒處的血跡擦拭幹淨後,他手腕一甩,將青銅墨筆擲出,青銅墨筆竟筆直的插入了地麵。


    是呐,葉元點心中歎道,沒有了生命,又哪來的溫度呢。


    地麵半丈餘寬的溝壑中,逐漸泛起幽綠的霞光,剛欲明亮間,七根石柱再次發出紅芒,欲將其阻斷封印。


    許還握了握手中長劍道:“你竟還有餘力!”


    “殺你夠了。”葉元點平靜道。


    話音剛落,許還便震驚的轉過頭,望著石殿外的巷道。


    巷道內咆哮驚天,萬千屍骸猶如千軍萬馬,化作奔湧洪流,帶著摧枯拉朽之勢,湧入石殿中。


    許還難以置信的往後退去,冰晶鱗甲寒芒再起,將他包裹於其內,哪怕如此,他片刻後也將如洪水中的矮房,隨時倒塌傾覆。


    他口中大喝,正欲拚命時,卻發覺屍骸紛紛繞過了他,前仆後繼的撲向了那七根閃爍紅芒的石柱。


    轟然間,石殿內第一根石柱在屍骸的衝撞中驟然倒塌,化作炙熱的火焰,帶走了成片的屍骸。


    然而這些屍骸毫無畏懼般,衝向了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乃至剩下的全部石柱。


    隨著每一根石柱的倒下,地麵溝壑中的幽綠光芒就繁盛了幾分,彼此相互勾勒,似打開了幽冥通往人間的大門,令人瘮寒。


    這幽綠之芒,如有意識,一點點纏繞著葉元點身軀,修複著他的傷勢,卻同樣留下了一道道漆黑的詭異紋路。


    望著本如風中殘燭的葉元點,此時竟是這般模樣,許還隻覺站在自己麵前的已不是一個活人,而是從地獄中前來索命的修羅。


    “你究竟是誰!”許還吼道。


    葉元點目光冷漠,盯著許還,其聲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許還耳中。


    “這,本是我的家。”


    這些屍骸,殘破的軀體中仍有些許殘存的意識,它們本可直接將許還滅殺,然而此刻它們心中,卻有著屬於它們,哪怕萬載歲月後,仍不滅的榮耀。


    它們,要為它們的虛遙之主,加冕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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