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月光透過薄窗映入房舍,屋內僅有一盞燭火,似油盡燈枯般光亮微弱,卻足以淹沒白茫茫的月色,木門桌椅等擺件皆為深褐,在燭火的微光下,蘊著沉沉的暮氣難以散去。


    葉元點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此物是商風化將他送至外院弟子休憩的屋社後,送予他的器物,說是就當他加入煉器的見麵禮。


    葉元點推辭不過,隻得收下,他反手一握,匕首輕轉間,冷光劃破屋社,似要將木門桌椅盡皆撕裂。


    匕首在燭火的映射下,生出團團火芒,嗜血冷器非但沒有半點暖意,其烏黑發亮的鋒刃上,寒芒愈盛,似比這寒冬還刺骨凍魂。


    一寸短,一寸險,匕首這類器物對於修士實則不大友好,葉元點心中暗歎,既收了這商風化的東西,他也不再好拒絕其盛情的邀請。


    “若真如商風化所言,外院弟子一定要加入一方派係,如今我與他略微熟絡,加入其所在的派係,未來也行得方便。”葉元點隻能如此自我安慰道。


    不再多想這等瑣碎之事,葉元點將匕首收好後,盤坐於床榻上,目露肅穆,在他心中,沒有比加緊修煉,提升修為更迫切之事。


    當初於虛遙內,曆經許還一戰後,他修為已然處於突破的邊緣,隨時可以破入下一境界,然而隻因為經脈破損過於嚴重,不得不放緩修行的步伐。


    如今葉元點體內的靈元奔騰如洪流,經脈也愈發強韌粗壯,恰是突破的最好時機,他決意要破入下一大境界——淨靈境。


    若說築道境的修士還處於最基礎的引天地靈元入體的階段,那接下來的淨靈境,則是真正意義上的能夠操縱靈元。


    在沒有踏入這一境界之前,修士腦中識海遍布著迷霧,渾濁不淨,所謂淨靈,淨的就是識海之靈,引動靈元不斷開辟淨化自己的識海,驅散識海中的迷霧。


    古往今來的修士皆認為,識海範圍或是無窮無盡,然而越是通透寬廣,日後對於靈元的拿捏與控製就越發細膩。


    傳聞識海開拓的範圍越是廣闊,在往後的修煉中,也會越有利於洞悉天地大道。


    同時淨靈境修士,也將設下一道極為特殊的“道律”,這是屬於每個人自己的規則,若是自身意誌不散,則道律不滅。


    一般淨靈境初期開拓的識海範圍為一丈大小,中期為十丈,後期為五十丈,大圓滿則是百丈。


    也因為每一個小境界的跨度都十分巨大,需要海量的靈元作為補充,所以淨靈境的小境界提升極其困難,差距也極為明顯。


    正因如此,識海百丈之後,哪怕仍可以繼續選擇開辟識海,可大多數的修士都會選擇破入之後的生元境,不會在這一境界中繼續停留。


    識海中開辟的空間,一般會被修士用於存放與修煉相關的重要之物,由於識海之霧的包裹,隔絕了風險,不會傷害到己身。


    而未來步入生元境後,修士一生中最為重要的“道器”,也將置放於識海中。


    稍做調息後,葉元點雙目緊閉,周身亮起細密的絲線,傳來砰砰輕響,這是他的靈元於經脈中激蕩奔湧的異動。


    但見這細密的絲線不斷匯聚,體內靈元似牟足了勁,一股腦的湧進了葉元點的天靈,欲破入識海中。


    然而識海之外如深海貝殼,堅不可摧,在靈元的衝撞下隻是出現了幾道細紋,反倒是葉元點體內的靈元略顯暗淡。


    葉元點麵色平靜,似早有預料般,星噬驟然於體內運轉,他的身體如一個黑洞般,瘋狂地吞噬著周邊的靈元。


    屋社外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敗落,就連這外院種植的諸多靈草,也已色澤逐漸暗淡。


    此術正是蕭清遠與唐靈靈所說,當年虛遙老祖於那虛遙神石上習得,曆代虛遙之主不傳秘法,虛遙七道——噬炎離合柒天環。


    虛遙七道本應唯有曆代後任虛遙之主即將繼位之時方可修煉,可當初的蕭沁雅,竟擅自親傳予葉元點。


    葉元點作為凡人的三千多個日夜,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之一,便是為何娘親會破了先例,私自將這秘法傳與幼年的自己,莫非是她早已預料到了之後虛遙的覆滅。


    而這虛遙七道,一道為一字,一字應一法,一法對一境。


    噬字對應著葉元點如今築道境的修為,葉元點幼年修成此法後,因修為淺薄難以操控,蕭沁雅便於他體內設下三道封禁。


    葉元點修為恢複的那一夜,他僅是解開了其中的第一道封禁——星噬,就險些將自己抽幹,他心中無比確信,如今修為尚淺的自己,若是強行解開其餘兩道封禁,必將當場殞命。


    收起心神,葉元點體內的靈元似再次得到了補充,在他的經脈中倒卷如怒海波濤,咆哮間撲向了識海,每一次衝撞識海,都將耗費大量的靈元,所幸在星噬的支撐下,這等消耗不足為慮。


    葉元點天靈內傳來嗡鳴,直至半刻後,一陣細密的響聲傳來。


    他隻覺的伴隨著強烈的眩暈,他整個人如失重般不斷下墜,心神恍惚間,一道光亮如一輪大日當空,讓他難以睜眼。


    “這是?”葉元點心中一愣。


    他心神此刻竟已沉浸於識海中,身體由未知的透明物質構成,懸浮於半空中。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無窮無盡的迷霧,似天際的晚霞,於仙子手中編織成紫紅的綾羅綢緞,一揮間鋪展開來,將目之所及,盡皆染成了緋紫。


    他所身處之處乃是迷霧的中心,迷霧似無邊棉絮將他包裹在內,看似質地柔軟,可輕觸之下,無比緊實。


    迷霧底端赫然出現了一個碩大的缺口,清泉從其中湧出,延綿不絕,化作涓涓細流向周圍延展,一點點緩慢地蠶食著迷霧。


    葉元點知曉,這清流便是自己的靈元,它正不斷地驅散淨化著周圍的迷霧,可速度極為緩慢,近乎微不可查。


    抬頭望去,他隱約可見一顆青色的水滴,被柔和的湛清光暈包裹,它如繈褓中的嬰兒陷入了沉睡般,寂靜無聲,而這識海迷霧是它最好的搖籃。


    望著那青色水滴,葉元點低聲自語道:“虛遙神石。”


    這便是當年虛遙破碎之際,他娘親封印於自己體內之物,自他修為恢複後,他一直內視探查無果,未曾想這虛遙神石,竟一直沉睡在他的識海中。


    葉元點陷入了沉默,識海中的他,身形蕭索中帶著落寞,這無數人眼中夢寐以求的至寶,隻能帶給他痛徹心扉的回憶。


    他雙目微和,修為突破的喜悅也於此時,被衝淡了幾分,就欲將心神從識海中抽離而出。


    四周的迷霧翻滾攪動,一點點將他這透明的身軀淹沒,於離開前的最後一瞬,葉元點驟然睜開了眼。


    床榻上盤坐的葉元點,也與此同時睜開了他的眼,目光如炬,離開識海前,他竟發覺自己的識海,似乎與古籍中描寫的不太一樣。


    掌心握拳間,他的骨節微微發白,葉元點目露疑惑,按照古籍所說,淨靈境初期的識海,應當隻有一丈大小,然而他的似乎遠超於此。


    葉元點沉吟少許後,自語道:“五丈?”


    思索了半晌,他還是無法想出其中緣由,身邊也無可詢問之人,若是貿然將這等異狀告知他人,怕是又將引起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想來識海寬闊些對自己也無壞處,隻好作罷。


    月光掃入屋內,似寒水將桌台上的燭火熄滅,嫋嫋煙氣緩緩升起,沿著桌角落下,撒在了地上,似有靈性般,一點點的在地上攀爬延伸。


    數息過後,屋社內的地麵已煙霧繚繞,月色下如天宮仙境,清冷中透著詭異,不寒而栗。


    葉元點雙目微不可查的一閃,眼下這等異狀皆因他破入淨靈境而起,這煙霧乃天地規則所化,此刻顯行,是讓葉元點於世間,銘刻下一筆獨屬於他的規則。


    那夜救下白衣女子,他與黑衣男子的一戰中,黑衣男子便布置下了其口中的道律,然而黑衣男子身隕後,道律依舊不散,害死了本欲逃亡的陳轉。


    葉元點當時因而得以推測出,布置下這道律的另有其人,至於暗中欲加害白衣女子的是何人,當時的他尚且也無法知曉。


    隻要意誌不滅,則規則不滅,這便是獨屬於每一位淨靈境修士的道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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