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雪紛紛揚揚得下著,任絳雪緩步走出洞府,漫天飛雪卻並未落於她纖瘦的身軀。


    她不喜被人打擾,在蒼虛的住處極為偏僻,人跡罕至,舉目四望,今夜的夜空純淨蒼茫,似有素鱗亂舞,卷下霜雪無數。


    任絳雪玉手輕握,無月輕吟出鞘,清冽的劍鳴聲響徹天宇,噴薄的劍意如清泉割裂天際。


    她秀眉微蹙,左手雙指抹過劍身,明亮如鏡的劍體上,映出了她白皙地玉頰,眉目間的冷意比這劍意更甚。


    高台之上,劍氣衝天,雪花倒卷,如仙境精靈繚繞於她劍鋒,跟隨著她的身姿輕舞。


    任絳雪纖腰束帶,修長窈窕的身姿在風雪中飄忽不定。


    山崖之間,劍氣縱橫披靡,曆經滄桑不變的山石上,映刻出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劍痕,雜亂無章地灑落,如攥刻在崖壁之上的一個個小字。


    山崖上梅蘭綻放,可她的身姿較梅蘭白雪更動人三分。


    那劍氣中劍意迸發,其中湧動的冰寒較這冬日更入骨三分,似要將人的心魄割裂。


    任絳雪膚色如雪,丹唇皓齒,冷月之光穿破雲霧覆蓋在她身上,映於她如冰雪精心雕琢的身姿上,天地霎時定格,似也難以將目光從她身影上挪開半分。


    玉手輕顫,無月歸鞘,可其上的光芒仍未內斂,隻是受到木鞘的限製,漸漸地少了幾分銳利,變得柔軟如涓涓細流,順著任絳雪曼妙的身形流淌,鑽入如雪的肌膚間。


    任絳雪看著手中的無月,心中幽幽一歎,自從她與葉元點一同去了器塚後,總被莫名煩悶的心緒包裹。


    一段時日後任絳雪方才驚覺,這煩悶的心緒源頭,竟是因手中的無月而起,它隱隱間透著躁動與不安,若非有師尊的劍鞘限製,無月發出的青芒怕是將如夜空中的花火般明耀。


    今夜無月的躁動更是到達了頂峰,任絳雪哪怕靜修也無法將其壓製,無奈之下隻能走出洞府,揮灑劍氣。


    此時已是夜半三分,內院弟子都於各自的洞府內,靜心吸收著生冥灘內的生機,望月峰間唯有風雪呼嘯,不絕於耳。


    任絳雪沉默少許後,並未將無月收入識海,而是握著木鞘,蓮步輕踏於飛雪石階,漫步於錯落樓台間,一點點消融於月色之下。


    ……


    葉元點被卷入斑斕的漩渦通道,隻覺頭暈目眩間,那漩渦中轉動的每一縷色彩,似乎都是時間長河留下的一抹印記,它們肆意地撕扯揉捏著葉元點的意識,又再次雜糅在一起,循環往複。


    感覺度過了億萬年之久,又似隻經曆了秒瞬,葉元點心神回歸,已置身於另一片天地外。


    天穹之上,陰雲密布,雷鳴震天,整片世界都在這雷鳴之下瘋狂地顫動著,蒼穹中一隻太古雷龍正扭動著它龐大的身形,向世間揮灑著它的怒火。


    落雷砸向荒蕪的土地,殘存的枯樹都在這雷鳴之下,爆碎濺射向四周,化作片片零散地火光,久久不滅。


    一股古老的洪荒氣息撲麵而來,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無數的生靈齊聚於此,不隻是人族,還有各種蠻荒巨獸,億萬生靈,它們不少已在天穹的雷罰下殞命,可它們同伴的步伐卻沒有半點停滯,浩蕩間奔向一處。


    刹那間逝去的生命,在它們同伴的眼中也隻不過是奉獻給上天的祭品,從而祈望求得諸天神靈的庇佑,能長存於世。


    世間千百萬的種族,一切擁有靈智的生命,都已然全部集聚於此,圍繞著平原中心之處一千丈大小的天壇,在等待著什麽。


    天穹之上由雷電化作的巨龍於天地間展露出它碩大的頭顱,深藍如墨,毀滅的氣息令眾生顫栗,隻聽它再次發出一聲咆哮,天地間一陣轟鳴巨響,狂風頓時大作,帶起無數的煙塵。


    咆哮回蕩於諸天之下,在這空蕩平原之上的萬千種族,在此時紛紛朝著千丈天壇跪拜而下,此乃真正意義上的,萬族朝拜。


    與此同時,太古雷龍於密雲中探出它暗藍的龍爪,伴隨著它的怒吼,每一片龍鱗上都映現出湛藍的斑紋,向著天壇下跪拜的萬族揮去。


    湛藍斑紋上毀滅的氣息驟然爆發,似在進行著裁決與審判,但見它一爪之下,數百萬種族從天地間消失,不複存在。


    膜拜於此的億萬生靈卻不敢做聲,唯有將它們的頭顱埋得更低,緊緊地貼在地麵。


    一爪之下,天壇之上雷聲炸起,煙塵滾滾中,天壇左側一把一丈多長的巨尺直插入天壇,巨尺通體紫黑,它似經曆天雷淬煉,其上滿是晦澀的圖案與符號,震撼心魄的威壓從巨尺中奔湧,席卷四野八荒。


    煙塵散去,巨尺的末端,正倚靠著一男子,身著粗麻布衣,雖看不清其樣貌,但是卻可以感受到其一股睥睨桀驁之意,周身的肌肉猶如虯龍一般隆起,給人一股原始蠻荒之感,其肉身之強勁,隨手間就可破碎虛空,以至於周圍的空間都出現了模糊。


    然而這一切並未結束,天穹上的太古雷龍向著大地又是一撕,數百萬種族再次湮滅於天地間。


    卻於此時,天壇之上和風四起,一柄長劍驟現於天台右側,劍長約四尺,由萬千星辰祭煉,如星雲璀璨的光芒流轉於劍體,似乎萬道的規律,天地的律動都刻畫於此劍體之上。


    長劍旁又現出另一人,雖同樣看不清其樣貌,但是可以知曉與左邊之人年紀相仿。和之前壯漢的粗獷相比,此人卻又是一股儒雅溫和的氣質,一襲灰白衣袍,身材雖然看似瘦弱,然舉手投足間卻有萬道轟鳴之音。


    “轟”一聲巨響,布衣壯漢拔出了深深紮入天壇的紫黑巨尺,頓時風雲變色,異象萬千,天地間萬道都為之顫動。身著布衣之人俯視著天壇下方對著他跪拜的萬族,其聲似波濤壯闊,道:“吾——蠻。”


    灰衣青年一揮手中長劍,頓時之前因布衣壯漢而顫動的萬道隨之平息,灰衣之人同樣俯視在場的萬族,但神色溫和,麵帶笑意道:“吾——仙。”


    二人話語後,天壇之下,萬族卻依然安靜的呈跪拜之姿,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麽。


    天穹之上的太古雷龍現出萬丈身形,如奔流湧動,摧毀著跪拜於此的億萬生靈,直至又是數千萬種族消逝後,方才停滯。


    哪怕如此之多的種族於此刻消失,這些生靈依舊保持跪拜,他們乃是被太古雷龍選中,得以留存於這世間繁衍生息的族類。


    天地間出現無盡的哀鳴之音,此音聽不真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在天地間回響,讓人為之懼怕,天壇之下跪拜的萬族甚至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世間萬物於此刻被抽離了色彩,化作黑白兩色,但見一白衣青年從虛空中踏出,出現在了眾人麵前,同樣看不真切麵容,但是周身上下卻有一股冰冷之意,好似萬年的寒冰難以化開,任何敢於直視他的生靈,都會頃刻間被剝奪生的權利。


    雖然無法看清其麵容,但是此時目睹這一切的葉元點,卻可以感覺到這白衣青年目光掃過虛空,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何人?”


    驟然之間,天地模糊,僅僅是簡單一眼,一句話,葉元點感覺那冰冷之意要把自己的生命凍結於此。


    ……


    任絳雪秀眉微蹙,看著眼前的洞穴,心中疑惑,自己於不知不覺間,在手中無月的指引下,已來到了器塚外。


    她握住無月的手又緊了幾分,柔媚的骨節微微發白,片刻後又透出異樣的紅潤,任絳雪幽幽一歎,白衣輕晃踏入其內。


    她一踏入器塚,視野狹長的通道內,霎時間已被澎湃的青芒占據,兩側的火把早已熄滅,似在這浩蕩的青芒麵前,它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任絳雪目光一凝,低頭看向無月,它在她手中發出低吟,冰寒煞氣盡皆化去,唯以柔和的青芒,呼應著器塚內的光芒。


    任絳雪不在猶豫,步子又快了些許,想在這器塚內追尋這光芒的源頭,知曉這讓無月躁動的真相。


    每一個人踏上器塚,都會擁有一條獨屬於自己的路,這點任絳雪多年前就已知曉,她心中更是疑惑,自己不過是第一次來此,為何器塚內的光芒似早已等待著自己。


    她的步子很快,以至於不久就出現在了空曠的石台外,赫然開闊的視野間,青芒刺目,如烈日驕陽占據了整個洞穴,讓她都一時難以睜開雙眸,看清眼前的一切。


    任絳雪隱約可見青芒的源頭,乃是由那擎天石柱發出,光芒澎湃間似已化作一股實質的力量,將她的身軀推向石台的邊緣。


    任絳雪手中的無月,成為了她在這汪洋中前行的小舟,讓她能夠勉強地移動著身軀,靠近那根粗壯如巨人的石柱。


    她皓白的衣袍在狂風中湧動,墨發在她身後肆意地飛舞,可她的眸子中沒有一絲動搖,隻是緊緊地盯著石柱前的一個身影,那身影她有幾分熟悉。


    劍鳴響徹洞穴之內,無月出鞘,迸發出它最為強盛的青色光芒,高懸於任絳雪身前,將她護在湛藍的劍體下。


    任絳雪怔怔地望著石柱前的背影,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於此刻,在看到那背影的刹那間,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任絳雪沒想到出現在她麵前的竟是他。


    葉元點似也聽到了這聲清冽的劍鳴,緩緩地轉過身,他速度很慢,似乎難以置信自己可以在此地,聽到這一聲熟悉的劍鳴。


    他眉目間於此時竟透著無盡的滄桑與難以化去的悲涼,任絳雪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無法言明的悲愴在他眸子裏湧動,讓她的心也不由一痛。


    他眸子裏盡是孤寂與落寞,他似承受著命運的作弄與責罰,以至於他的雙唇都在微微顫抖,這痛他忍受了萬古至今。


    可當他在看到自己的瞬間,那些痛苦與孤寂,那魂魄深處傳來的哀傷,都匯聚於他的臉上,變成了一抹滿足的笑容,偏偏任絳雪看到這笑容,心痛卻又多上了幾分。


    在他眼裏,相見的喜悅,似已能夠將他所經受的痛苦衝淡。


    他明明在衝自己微笑,可他的眼角,任絳雪卻分明看到有一滴晶瑩的淚滴,悄然滑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古主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空洞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空洞樹並收藏太古主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