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點在蒼虛學院待的時間不長,以他現在的身份,長時間待在蒼虛是有不妥,盡管他的修為已經達到化虛境,但是在碧落星域內,行事還是謹慎一些微妙。


    何況他將糖糖與姬子洛安放於此,因而更應低調,與青衣男子交談了一炷香的時間後,葉元點就離開了蒼虛。


    他離開後,本應回到塞外邊域,不過在回歸之前,他還是去了兩個地方。


    葉元點率先出現之地,是一片山崖,崖間滿是厚厚的積雪,看不清深淺。蒼天巨木,似生長了悠悠萬載歲月,接連拔地而起,無邊無際。


    無形的大陣波紋流轉,以他身前兩丈處為分界,將內外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地分割開。


    那陣中的世界,雖有成片的山巒,但不見半點草木生長。大地仿若曆盡了滄桑歲月,破裂開來,沒有絲毫聲息,詭魅的紅芒從其內穿透而出,衝天而去。


    天空滾滾濃雲中,一縷縷赤紅的光猶如萬千利劍,將雲朵照得火紅,它們刺穿了蒼穹,與地上的紅芒交織在一起,一時竟分不清,究竟是那天染紅了地,還是地映紅了天。


    這種紅與破亂之地的血腥完全不同,是一種充滿絕望毫無生機的紅,紅芒揮灑之處,唯有寂滅與無盡的荒涼。


    沉默中葉元點抬起了手,輕摁於陣法上,身後的冰涼與陣法中的炙熱,化為兩柄離弦的箭矢,碰撞間泯滅,似要將他身體撕裂,將葉元點的靈魂都焚燒為灰燼。


    當年這祖靈庇天陣,就是蕭沁雅用生命開啟,對於葉元點來說,這祖靈庇天陣似乎還隱隱蘊含著他娘親的氣息,他滿目蒼涼中,張口對著這陣法,說著一些無人知曉的話語。


    他沒有進入虛遙內,隻是靜靜地在外麵待了幾日,望著這片廢土他心中暗自下定決心,隻要能夠將許塵一族覆滅,他就要重建虛遙。


    幾日之後,葉元點離開了虛遙,他最後前往之地,是沈家,以葉元點的修為,他可以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出現在沈家內,出現在沈文朝麵前。


    他原本以為沈文朝見到他後,會情緒激動,不能自已,甚至對著自己發怒咆哮,然而沈文朝看到突然出現的葉元點,隻是怔楞了少許後,起身向著院外走去。


    葉元點沒有吭聲,靜靜地跟在沈文朝身後,他們二人間不言不語,沒有進行任何的交談。


    沈文朝的背影佝僂,這些年來有了老態,當年葉元點記憶中的一頭黑發,都變得花白雜亂,他甚至不曾將他這一頭亂發束起,使得他看起來有著一種落魄之感,或許這一切,正與沈家之後的境遇相對應。


    在葉元點殺了沈家老祖後,沈家失去了一直以來最大的依仗,地位隨之一落千丈,其中的艱辛困苦,非常人可以知曉,沈夢竹離世帶給沈文朝的打擊,更是無比巨大。


    葉元點與沈文朝走了一段時間,離開了沈家,直至在山林中又走了半個時辰,沈文朝才帶著葉元點來到了一處被精心守護的陵園。


    外麵把守之人皆是一些老者,有幾人葉元點當年有過幾麵之緣,他們看到葉元點後皆是麵色一變,就要向著葉元點襲來。


    葉元點隻是平淡地看了這些人一眼,他們頓時感受到如麵天威,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沈文朝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停下了他的腳步。


    葉元點目光不再這些人身上停留,徑直進入這陵園內,這陵園都是沈家重要之人才能安放之處,因此葉元點隻走了一段距離,就在一塊墓碑上,看到了自己找尋的名字。


    在那一刻,他就像石化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其麵色也蒼白的與死人沒有兩樣,在看到沈夢竹墓碑後,他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在冥坑中與沈夢竹相見的一幕幕,以及她最後的話語。


    “發生了什麽?”葉元點輕聲問道。


    沈文朝從陵園外走入,聽到葉元點的問話後,他話語冰冷道:“這一切都因為你。”


    葉元點僵硬地轉過頭,他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變得緩慢,以至於都難以理解或是分析沈文朝話語中的含義,隻能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夢竹知曉你在蒼虛,她怕以自己的天賦配不上你,更是難以追趕上你的腳步,所以從你走後,每日都沉浸在修煉中……”說道這沈文朝已經帶著哭腔,任由他做人再過精於算計,在麵對失去自己女兒的傷痛,他也變得與常人無異。


    “說下去。”葉元點聲音沙啞道。


    他隻覺得自己的胸膛似乎被什麽死死地壓住,並且隨著沈文朝話語中的每一個字眼,壓在他胸膛的重量都在一點點地疊加,令他漸漸忘卻了呼吸。


    “她說怕等到你時,她已是人老珠黃,於是拚了命地修煉,不曾想最後修煉卻出了岔了。”沈文朝說道這已經泣不成聲。


    他的悲泣中帶著憤怒道:“如果不是你害死了老祖,老祖在世的話,當時定然還能救下她,可老祖不再,我們沈家上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看著她……”


    沈文朝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已是老淚縱橫,他心情異常複雜,這些年來他一直對葉元點有著難言的憤恨,然而今日在見到葉元點後,他心中又多了莫名的慰藉,至少自己女兒的付出,不是毫無意義的。


    然而這一絲慰藉,在見到沈夢竹的墓碑後,又一次被憤恨侵占,他也痛恨自己,若是自己修為足夠,就能在自己女兒修煉出問題時挽救他的性命,若是自己修為足夠,他就能手刃葉元點祭奠女兒的亡魂。


    葉元點默然地望著沈夢竹的墓碑,他不知道沈文朝此刻的心緒,隻是他明白沈文朝說得沒錯,如果自己當初沒有殺害沈家老祖,或許沈夢竹就不會死,甚至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若是那樣,他就會死在沈家老祖手中。


    葉元點覺得自己手中就如同緊握著一柄利刃,如果他不想自己受到傷害,就唯有將鋒刃指向他人,可在這過程中,他還是在不斷地失去著。


    葉元點呼出口氣,俯身坐在了沈夢竹的墓碑前,他目光凝望著墓碑,盡管耳畔還有著沈文朝的哭聲,他卻如同聽不到般。


    他在冥坑內曾問起過沈夢竹,究竟發生了什麽,沈夢竹每次都不願意回答,直至最後,她也不希望葉元點在內疚中活下去,她將自己的死歸結於自己,從來也不曾怪在葉元點身上。


    然而越是這樣,此時的葉元點越是自責,他明白沈夢竹曾經渴求的,隻是能與自己度過平淡的一生,如果自己是個普通的修士,或是甘心沉淪於命運的話,也許沈夢竹的願望真就能夠實現,可惜葉元點他做不到如此,他也不曾想到,自己做不到之事,就要背負著失去的代價。


    葉元點當初想要帶著沈夢竹的魂魄離開冥坑,可實際上他也知曉,就算帶著沈夢竹離開冥坑,一切也無濟於事,天道已死,輪回已散,死去之人無法往生,這是自他修道起,就聽過的鐵律,哪怕是修為驚天之輩都無法改變。


    沈文朝站起身,看著失魂落魄的葉元點,他心中突然間冒起了一個危險的念頭,這一刻的葉元點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一絲防備,與常人無異,自己隻要想,可以瞬間結果了他的性命。


    在這個念頭下,沈文朝手中已經出現了一柄匕首,他將匕首藏在身後,手臂因為握得太緊,都有一絲顫抖,他想殺了葉元點,為沈夢竹陪葬。


    沈文朝的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他心中雖然有了這個念頭,但是他卻知曉,如果自己女兒看到這一幕,她一定不會願意如此,在這劇烈地掙紮下,他躊躇在了原地,眼中都一片血紅。


    “你覺得你這麽做,是在告慰沈夢竹,還是在安慰你自己?”小蛇從葉元點肩頭出現,冷冷地盯著沈文朝道。


    沈文朝心神劇震,不止是因為小蛇的突然出現,也因為小蛇話語中的每一個字眼,都在將其傷疤血淋淋的撕開。


    “你不過是在給自己的無能找一個開脫的理由罷了,如果你真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當初就應該把家族中的修煉資源傾斜給她,在她每日修煉的時候,你又在做什麽?忙於你們沈家的事物?”小蛇話語愈發冰冷。


    “夠了!你住口!”沈文朝怒喝中就揮起匕首道。


    小蛇看都不看沈文朝手中的匕首,冷笑道:“沈文朝我早就說過你是個廢物,別以為你龍爺爺不知道,大多數修煉中出現的茬子,都是修士準備不足所導致,你這做父親的要是在平日多上點心,怎至於此?”。


    小蛇最後話語中,其氣血之力轟然爆發,向著沈文朝壓去,沈文朝頓時麵色漲紅,整個人倒退出數丈,其匕首隨之脫手。


    他一頭長發披散,雙目中的血紅又化作了淚水,沈文朝知曉,自己一開始把言辭推卸於葉元點,都是為了尋求心中的自我安慰,小蛇說得沒錯,他要是願意把更多資源花費在自己女兒身上,而不是那些有潛力的後背,最後又怎至於此。


    正因為知曉這一切,愧疚才如針刺不斷地折磨著沈文朝,他唯有將一切歸結於葉元點,才會讓自己略微好受。


    “你走吧。”葉元點緩緩道。


    沈文朝怔怔地看著葉元點,他不知因何,從這個青年的口中,感受到了萬古的蒼涼與悲苦,他牙關緊咬,在原地站著半晌後,才轉身於沒落與蕭索中,離開了這座陵園。


    葉元點沒有理會遠去的沈文朝,他靜靜地看著墓碑,腦海中浮現的是沈夢竹在冥坑內的容顏,他其實很想對她說一聲。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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