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元點眉頭緊鎖,曾經的一切隨著姬皓穆的話語串聯在一起。


    為何姬皓穆會在姬府內的死冥灘等待自己蘇醒,那是因為姬皓穆依照祖訓,他一直就在那等待著自己出現。


    這是姬祖給予姬府上下祖祖輩輩的使命,若非當初那位前輩相助,也不會有後來姬祖的血脈出現於此,他們是在報恩。


    終於到了這一世,姬皓穆在死冥灘中,等到了葉元點。


    葉元點猛然間醒悟為何自己在姬府,初次見到年幼的姬子洛時,姬子洛童言無忌下,會說出姬皓穆等了自己一百多年的話語。


    之前的諸多疑惑都隨著姬皓穆的這番話語後,如同一串繩結中最關鍵的部分,當其解開之時,所有的繩結都會隨之鬆解。


    葉元點倒是沒有因此,對姬皓穆有什麽態度上的變化,雖然姬皓穆一開始對自己的幫助,是出於祖訓,但是葉元點也能感受到,姬皓穆為自己的諸多付出,都是出於真心,否則當年他也不會不顧後果,衝上夜雲峰想將自己救下。


    “又是卦象。”葉元點自語道。


    他感覺自己似乎隱隱間,與諸多卦象牽扯在了一起,這不禁讓他想起許道子死前最後的話語。


    “直至最後,你還是一枚棋子。”


    葉元點心頭有一抹陰霾,有一種身在局中而不自知的感覺令他不適。


    “此事著實有幾分匪夷,畢竟與老祖同時代之人,又怎會與你有所瓜葛。”姬皓穆輕歎道。


    “你還有別的猜測?”葉元點從姬皓穆的話語中聽出了別的想法。


    姬皓穆嘿嘿一笑道:“有沒有可能,是老祖前世幫過那位前輩,那位前輩後世出手,實際上是在給老祖報恩?”


    說道這姬皓穆越說越起勁道:“讓我們守護你,也是那位前輩冥冥中知曉了你將來的不凡,想讓我們跟著你扶搖直上?”


    “所以這些和我沒多大關係,主要是你們姬祖前世輪回曾經幫了那位前輩。”葉元點失笑道。


    “我仔細想過,有這樣的可能。”姬皓穆一本正經道。


    “我倒希望是如此,但是你別忘了,天道死,輪回散,時間已沒有了輪回。”葉元點攤手道。


    “也許老祖與這位前輩的緣分,是太古之前的事情,畢竟太古之後,才有了天道死,輪回散一說。”姬皓穆語氣中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倔強道。


    這一猜想是他在死冥灘前,百無聊賴下得出的,就這般被葉元點輕易地否定,姬皓穆還有點不甘心。


    葉元點也懶得繼續和姬皓穆瞎掰,雖然姬皓穆的猜想有些天馬行空,不過也確實不失為一種可能,畢竟這一切都太過久遠,其中許多因果並非寥寥幾句言語可以傳達。


    他反倒更希望姬皓穆的猜想為真,畢竟自己似乎已經被許多事牽扯於內,若是能少上一件,終歸是能在將來免去不少的麻煩。


    二人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姬族的祖宅外,雖然祖宅周圍被打掃得沒有一絲灰塵,然而還是可以感受到這祖宅的破舊,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莊嚴厚重。


    “這不是姬族的祖地嗎?”葉元點目露疑惑,竟感受到了一絲荒涼的氣息。


    “此地是獨屬於老祖一人的祖宅,沒有其他先輩於此。”姬皓穆解釋道。


    感受到葉元點目中疑惑未減,姬皓穆繼續解釋道:“當年老祖算出會有一人從死冥灘內走出後,他已如風中殘燭,壽元將盡,在最後的時刻,他獨自走進了這祖宅內。”


    “進入祖宅前,他隻留下一句話,就是當一切結束後,請你進去見他。”姬皓穆道。


    這也是他今日單獨約見葉元點的原因,當年姬祖留下的祖訓最後一部分完成之後,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切塵埃落定。


    葉元點望著這祖宅,有著一絲不好的感覺,心中回想起當年沈家老祖也是將他喚入祖宅,企圖對他奪舍的經曆。


    “裏頭有什麽?”葉元點望著破舊的祖宅,身體都不自覺地繃緊了幾分。


    姬皓穆攤手道:“老祖進入後就再也不曾走出,我們後輩也依照祖訓的要求,從來沒有進去過,所以我也不知道裏頭有什麽,可能有著老祖的遺骨吧。”


    葉元點臉色變換,總覺得姬祖要是請自己見他老人家的遺骨,此事也顯得太過怪異,旋即沉聲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己進去?”


    “是這個意思。”姬皓穆認真點頭道。


    “……”葉元點。


    按姬皓穆所說,這姬祖應該不會有什麽惡意,葉元點想了想後,也不再遲疑,上前推開了祖宅的屋門。


    破舊的屋門發出吱嘎的低吟,似乎因為太久沒有被開啟,都處於崩壞的邊緣,二人都不由向著祖宅深處望去,但見其內一片漆黑,根本望不到盡頭。


    唯有長期處於陰暗中的冰冷寒意,順著葉元點打開的門扉湧來,葉元點汗毛倒立,是有了幾分心虛,畢竟當年沈家老祖給他的回憶,實在是太過糟糕。


    回頭又望了姬皓穆一眼,姬皓穆肯定地衝葉元點頷首道:“沒事,我還在這。”


    這話語出口後,姬皓穆自己也心虛地笑了笑,如今的葉元點實力比他還要強勁,若是裏頭真有什麽葉元點應付不了的變故,他也多半沒什麽辦法解決。


    但怎麽說這也是當年老祖賦予姬族世世代代的使命,姬皓穆還是相信自己的老祖不會處心積慮下算計葉元點,若是如此,當初的祖訓大可讓自己趁著葉元點被小蛇帶出死冥灘,處於昏迷虛弱時要了其性命。


    這些葉元點自是可以分析出,不過邁入祖宅後,他還是將靈覺對於周圍的感應提升到了極致,以防不必要的變故。


    外界的光線似乎無法侵入祖宅內,修行者大都目力極強,可葉元點看去還是一片昏暗,但見他掌心燃起一團鬼火下,才勉強將身前一尺不到的距離照亮。


    這祖宅看上去範圍不大,然而邁入其中卻是另一種感受,似乎置身於寬大無邊的空間內,一時間難以行至其盡頭。


    因為除了姬祖外,再也無人進入過其內,腳踏之下,可以感受到一絲奇異的綿軟,實際上是長時間無人打掃下,於地麵上堆積出厚厚的塵埃。


    終於走了半刻鍾後,葉元點才望見前方盡頭的牆麵上,有一個破舊的蒲團,那蒲團上有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又走近幾步後方能看出,那是一具已經徹底幹癟的遺骸。


    那遺骸的血肉大都已經凋零,沒有了一絲生命的氣息,葉元點也在看到其後,整個人反而放鬆了下來,這多半就是那位姬祖。


    他就獨自一人在這祖殿內,等待著生命最後一刻的來臨,等待著千萬載之後與葉元點的相遇。


    姬祖在魂歸天際時,保持著盤坐垂首的姿態,似乎帶著些許疲倦,長久以來的演算,耗費了他全部的心力。


    葉元點望向姬祖的目光,漸漸變得敬重,雖然不知曉自己於其中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但是至少因為姬祖留下的祖訓,才能讓他在塞外邊域度過一段安寧的時光,也正如姬皓穆所說,姬族上下是自己最為堅強的後盾。


    為了報當年那位前輩的救命之恩,姬祖作出了這麽多,本身也是重情重義知恩圖報之人,葉元點心中暗歎,是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


    葉元點目光一凝,望到了姬祖幹癟的指骨中,正夾著一張紙片,就連他的血肉都已經隨著時間風化凋零,可那紙片依舊存在,歲月至於其上染上了斑駁的黃痕,卻不曾將其抹去。


    暗道一聲得罪,葉元點俯下身從指骨中取出紙片,它被整齊的對折好,上麵摞著厚厚的塵埃,葉元點打開間,還能於火光中看到飄散的塵土。


    打開紙片後,葉元點看到了紙片上簡短的一句話語,他神色微怔,腦海中萬千思緒扭轉,旋即目光又一次回到了姬祖的遺骸上。


    木門又一次發出吱嘎的聲響,葉元點眉頭緊鎖,從黑暗中走出,姬皓穆鬆了口氣問道:“裏麵如何?”


    “與你猜測的一樣,隻有一具姬祖的遺骸。”葉元點歎了口氣,幹脆坐在了祖宅前的台階上。


    “沒有其他什麽了?”姬皓穆神色怪異道,老祖若是隻留下自己的遺憾讓葉元點一見,此事也顯得太過怪異。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葉元點聳了聳肩,神色還帶著幾分微妙。


    姬皓穆也是好奇,既然葉元點已經進去過了,想必自己進去也沒有大礙,不算是違背了祖訓,當即邁開步子,進入了昏暗的祖殿內,留下葉元點一人坐在台階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姬皓穆的步子相對於之前的葉元點快上了不少,不一會就出現在了姬祖骸骨的麵前,他先是恭敬地對自己老祖一拜,隨後才起身,仔細地注視著姬祖的遺骸。


    片刻後,姬皓穆也注意到了姬祖指尖夾著的紙片,上麵的灰跡已經少了大半,有著幾個修長的指印,乃是葉元點看完其上的內容後,重新放回到了姬祖的指縫。


    姬皓穆打開紙片後,潦草的字跡頓時映現於斑駁的黃紙之上,他一眼就認出這字跡與姬府內老祖當年留下的筆跡一般,是老祖親筆所寫無誤。


    這上麵隻有著一句簡短的話語,當這些話語在姬皓穆的腦海中凝現成為完整的字義後,姬皓穆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被狠狠地錘了一下,麵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那紙片上,是姬祖將死之時,用自身最後的修為氣力,寫下的話語,那話語中帶著一絲悲涼與無奈,還有後世之人難以捉摸的心境。


    “我族無能,隻能為大人做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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