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流水似一麵鏡子,在月光的反襯下映出那皓白的城池,它數以萬載都這般流淌著,其中承載著的,乃是無盡輪回間的幽幽死意。


    此乃死冥灘,與生冥灘共為幽冥一族兩大聖河,它們乃是輪回的具現,無盡天地內的任何生命,在死亡之後都會落入其中,唯有經過生死冥灘的洗禮,方能獲得往生的資格,而在往生之前,無數的魂魄都渾渾噩噩漂泊在內。


    厚實的手打破了死冥灘流水的平靜,別問天望著手中殘餘的那流水,它們本是一片漆黑,卻在從死冥灘抽離落入別問天掌心之時,化為了透明的清泉。


    任何生命的存在都無法觸碰死冥灘,但是唯有幽冥一族,哪怕身體沉落其中也不會受到一點的傷害,這是上天賦予他們的恩賜。


    幽冥一族人丁向來稀薄,不像仙蠻兩族之人那般興旺,他們的血脈族人向來少之又少,眼前的這座城,已然是他們中的全部。


    或許也正因如此,幽冥一族得到了上天的補償,他們天生與天地大道親近,任何幽冥一族的人,都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領悟貫通一條大道,使得他們一旦走出,各個在外界,都足以成為問鼎一方的至尊豪強。


    水滴從指間滑落時,又變回了一片墨黑與死冥灘相融,那聲響清脆打斷了別問天的思緒,他翻手中讓掌心的水全部滑落,靜靜地凝望著逐漸恢複平靜的水麵。


    直至其中映現的,是那有了些許斑白絲發的容顏,與遇到幽姬之時相比,別問天已不再是青年模樣,反倒有了幾分蒼老。


    他本可以一直保持青年的模樣,隻是在一次他的老友遭遇變故之後,別問天的心境有了些許變化,故而其覺得這般容貌或許更適合自己。


    將幾縷繚亂的白發盤好後,別問天緩緩站起身,向著城內走去,城池中的族人們在看到他時,紛紛點頭致意,不少人臉上更是不由浮現出笑意。


    別問天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處的這座城,它變了。


    它似也有了幾分人情與溫度,不再如當年那般冷漠,而造就這一切的,正是當初自己帶回來的那位女子幽姬。


    來到宮殿的別問天環顧四周,未曾看到鬼帝的身影,唯獨王座前那散發著青芒的空無月刃刺入在地,它似感應到別問天的存在,光暈也隨之激烈了幾分。


    別問天心領神會,抬手中宮殿的石門隨之發出巨響,沉悶的響聲大門閉合,空無月刃的光芒也隨之變得更加耀眼,就算是別問天也有幾分不適,輕歎道:「別鬧了,走吧。」


    空無月刃刀身輕鳴,似因別問天對它的態度不滿,旋即光芒更烈,王座前方的地磚緩緩打開,幽深的巷道都被它映襯得分外明亮。


    下一瞬空無月刃已破空而去,遁入巷道深處,似迫不及待要回到它主人的身邊。


    別問天的身影也隨之沒入其中,沿著台階向著下方走去,隻是沒有走過多久,他耳邊又響起了流水之音,別問天眉頭微皺,他來到之地,乃是整個宮殿的最深處,在它的下方,仍舊是死冥灘。


    那至深的黑暗,足以將一切光芒淹沒,別問天的臉色也隨之起了幾分變化,因為他記憶中,來到此地的次數少之又少,每一次鬼帝召喚他來此,都是有至關重要之事。


    沉入死冥灘短暫的窒息感後,別問天驟然張口,湧入心肺間的卻不再是冰冷的水流,反倒有一絲溫熱的暖意,他的周身都有些許懶散,似於孩童時回歸母親的懷抱。


    隨之下沉了不知多久後,周圍的視界變得愈發清晰,別問天可以看到鬼帝,可以看到鬼帝身旁那立於河底,好奇地望著地麵溝壑的幽姬。


    他的心有片刻地失神,腦海中不由回憶起了這千年來的過往種種,一切的確如幽姬所說,鬼帝確實變了,或許正因她的出現,讓鬼帝重新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也讓其漸漸從一位暴君,回歸成了最初那位賢明的君主。


    整座城池發生的變化,也正因鬼帝心性的改變,更重要的也是幽姬的出現,鬼帝與幽姬也與百年前結為道侶,她更是無數幽冥一族子民心中,最為愛戴的祖母。


    幽姬也感應到了別問天的存在,微微抬頭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而此刻的別問天則是微微昂首,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隻要在鬼帝麵前,他就會再次成為那不苟言笑殺伐果斷的別問天,他時刻都記得自己的身份,他是鬼帝的利刃,他至今的修為與地位,也全是鬼帝所賜。


    「吾主。」別問天單膝跪下,沉聲道。


    鬼帝原本目光注視向遠方,似在思索著什麽,以至於別問天開口好他才回過神,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轉過身看向別問天。


    別問天第一次從鬼帝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複雜與不忍,這令他不由產生了些許疑惑與不安,這種心緒出現得突然,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


    「問天,百年前我所斬殺的梵螭你可記得。」鬼帝徐徐開口道。


    別問天點了點頭,至今他還依稀記得,那是仙皇蠻尊與鬼帝三人齊聚,一起離開,臨行之前鬼帝曾囑托於他,此次一行哪怕他們三人也未必可以活著踏上歸途,並且於那之後,世間格局將會發生劇烈動蕩,無論鬼帝是否能踏上歸途,他都讓別問天照顧好幽冥一族的族人們。


    那一戰打得天穹崩碎,山河塌陷,無數生靈在那一役因戰鬥的餘波覆滅,守護幽冥一族的別問天當時隻覺身若縹緲浮萍,唯有死死地護住整個幽冥一族的城池,至於仙蠻兩族內是何慘狀,更是不用多說。


    好再最後鬼帝回歸,據說仙皇與蠻尊皆是重傷,鬼帝也是經過一段時日的休養過後,方才出關與幽姬完婚。


    「它就在這。」鬼帝突然道。


    這話語起得突然,別問天心中咯噔一下,猛然間從思緒中抽離,他順著鬼帝的目光好似明白了什麽,猛然回頭間,望見了身後那巨大的虛影,隨後在別問天響起的,是那震耳欲聾的龍吟。


    別問天幾乎出於本能間其手中道器浮現,頓時爆退到了鬼帝身前,將鬼帝護在自己的身後,這是他一生的使命,哪怕知道自己的修為不如鬼帝,但是在這生死關頭,他也要護住鬼帝與幽姬,用自己的死來鋪下他們生的道路。


    別問天身體緊繃死死盯著眼前的虛影,死冥灘的底部乃是一片濃霧,濃霧深處似沸騰般翻滾攪動,三顆巨大的龍首驟然探出,等不及別問天反應已然出現在他的近前,離他僅有數丈不到。


    他的內心有著源自本能的恐慌與懼怕,唯獨他的手,依舊緊緊地握著道器,他的身軀也沒有再退後半步。


    「天道三分,仙蠻與我,而地的具象實際上就是梵螭,天道勾勒了世間萬物運轉的規則,而梵螭孕育的,正是萬物點滴的生命。」鬼帝輕輕拍了拍別問天的肩膀說道。


    別問天僵硬地轉過頭,似還沒有從梵螭的威勢中緩過勁,卻見鬼帝搖了搖頭道:「這是我花百年時間聚集的梵螭魂魄,你不必驚慌,它的血肉早已揮灑世間,重新暈化眾生。」.


    鬼帝轉而看向梵螭道:「你覺得他可合適?」


    梵螭垂首間距離別問天又近了幾分,它似可以看透別問天血肉,望見其最本質的魂魄,半晌後才道:「他,很好,可你真的想好,就選他作為往後因果的串聯之人?」


    鬼帝輕聲一歎,沒有回應梵螭的話,別問天乃是他一手培養至今,而從方才的本能反應中,足以看出別問天對自己的忠心,可也正因為這忠意,讓他心中多了幾分異樣。


    他轉過頭看向幽姬,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感慨,或許正因為她的出現,使得自己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會有心痛,會有不忍,可如今自己的這一切決定,不也是為了她嗎?或許這正是命運使然。


    「吾主,這……」別問天欲言又止道。


    「你很奇怪對嗎?我親手斬殺了梵螭,不徹底打散它的魂魄,卻將它聚合在此地。」鬼帝說道。


    「這不符合天命。」別問天忍不住還是說道,當初鬼帝與仙皇蠻尊之所以斬殺梵螭,就是因天命的存在,眼下鬼帝的行為,豈不是在公然違抗天命。


    「可如果天命,想要我們死呢?」鬼帝反問道。


    別問天瞳仁微縮,他與鬼帝同為幽冥,幽冥一族於輪回之外,從未有過生死,可以說他們對於死的概念,更多的是源於廝殺敵人時對生命的剝奪,至今為止別問天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去,又會如何死去。


    更何況天本就是無形無相,當時斬殺梵螭的天命如何出現他都無法理解,眼下鬼帝又說出這番話,令別問天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陷入了沉默。


    鬼帝目光重新落在別問天身上,沉沉地歎了口氣道:「問天,你怕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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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九章過往洪流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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