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羊牽著小辮子的手,從過街天橋一側的商場出來,隨著人流上了天橋。他注意到身邊的人正在議論著什麽,順著大家指點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見司徒晴奔跑的身影,一閃即沒。他皺了皺眉頭。


    小辮子:“小羊叔叔,快走吧,奶奶要是找不見我,會著急的。”


    小羊:“走了,來,讓小羊叔叔背著,回家了。”


    兩人下了天橋,順著馬路向回走。


    公交車上的乘客發現了正在追趕的司徒晴,一時紛紛向後張望,“後麵有人追啊”、“跑的還真快”、“是女的”、“幹嘛她這是,坐下輛不行啊”。


    交警追上司徒晴:“上車。”


    司徒晴:“快去攔車,就前麵那輛。”


    交警:“對啊,那你就多跑兩步吧。”說著駕車去追,一路鳴笛,示意公交車靠邊停一下。


    公交車停下。乘客們紛紛向外張望。


    司機探頭出來,“交警同誌,沒違章吧。”


    交警:“沒有啊,緊急情況,配合一下,別開車門,誰也不許下車。”


    司徒晴追上來,臉上掛滿汗珠。


    交警迎上去,“行啦,車我給攔下了,先喘口氣。”


    司徒晴衝到車門,“開門開門。”


    交警跟過來,“女公民,咱能不能不耍什麽個人英雄主義啊,我在這兒呢,我不讓他開門他敢開嘛,司機師傅,開開門。”


    司機打開車門。司徒晴要衝上去,又被交警攔住。


    交警:“別急啊,要是真遇上歹徒狗急跳牆,傷著您,首都人民警察的臉往哪兒擱呀,我先上,你跟在我後麵。”


    交警先上車,司徒晴跟著上去。她環視一周,鎖定目標。


    交警:“是哪一個呀?”


    司徒晴用手一指抱孩子的中年婦女。


    交警走過去,抬手敬禮,“這位女同誌,請問你抱的是誰的孩子?”


    中年婦女:“是我兒子,我兒子病了,發高燒,我送他去醫院。”


    交警回頭看看司徒晴,司徒晴搖搖頭。


    交警:“搖頭是幾個意思?”


    司徒晴:“是女孩。”


    交警:“哦,你說是女孩,她說是男孩,這好辦了,把衣服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轉頭對中年婦女,“這位同誌,我想看看你抱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行不行?”


    中年婦女:“行。”掀開羽絨服一角,露出一張男孩的臉。


    交警看看司徒晴,“你找的是女孩?”


    司徒晴點點頭。她已經看到了,孩子不是小辮子。


    交警:“是他嘛?”


    司徒晴搖搖頭。


    交警:“女公民,我看你不像是在開玩笑啊,”衝中年婦女敬禮,“謝謝您配合我們的工作,祝您的兒子早日康複。”


    中年婦女疑惑地看一眼司徒晴,“沒事兒沒事兒。”


    司徒晴注意到掉在地上的手環,確實跟她送小辮子的那條一模一樣。她把手環撿起來戴在男孩手腕上。中年婦女看她的眼光已經發生了變化。


    交警:“女公民,咱們下去吧,別耽擱人家看病了,對不起啊各位乘客,耽擱大家時間了啊,司機同誌,謝謝啊。”


    兩人下車,公交車駛走。


    交警:“女公民,跟我回隊裏說說情況吧,這玩笑可開大了,上車吧,別跑著回去了,齁累的。”


    司徒晴坐上摩托車,向回駛去。


    天陰沉沉的,夜幕早早地落下。


    那位熱心幫助司徒晴的交警還趴在桌子寫著情況說明,有那麽難,“這算啥事兒啊。”


    隊長推門進來,“寫什麽呢還不下班?”


    交警:“情況說明,隊長,幫我看看怎麽寫。”


    隊長:“該怎麽寫怎麽寫呀,實事求是,隊裏準備給你請功。”


    交警:“立什麽功啊,說玩笑不是玩笑,就是一場誤會。”


    隊長:“不能這麽講,這對剛才那位女同誌來講,算是一場誤會,但對你就不是,遇到這種緊急情況,你果斷處置,方法得當措施有力,結果也很好,不請功說不過去。”


    交警樂了,“記不記功無所謂,真記功我請客啊,真逗今天這事兒。”


    敲門聲響起。


    隊長:“請進。”


    池大媽、小羊、小辮子推門進來。


    池大媽:“警察同誌,我們是來給司徒晴作證的。”


    隊長:“謝謝你們配合工作。”


    池大媽:“謝啥,給你們添麻煩了,警察同誌,我閨女、司徒晴沒事吧。”


    隊長:“能有什麽事兒,雖然這是一場誤會,但司徒同誌身上的英雄本色也是顯露無遺,令人欽佩。”


    小辮子:“警察叔叔,阿姨在哪裏?”


    隊長:“你先說,你是不是小辮子?”


    小辮子:“是。”


    隊長:“阿姨就是懷疑你被壞人抱走了,才一路追趕,把公交車都追停了。”


    小辮子眼裏湧出淚水,“都是我不好。”


    小羊摸摸她的小辮,“不是小辮子不好,是小羊叔叔不好,不該偷偷把你帶出來。”


    池大媽:“嗯,這回還真不怨小辮子,要怨就怨這不靠譜的小羊。”


    履行完相關手續,四個人走出交通隊。


    小羊:“為了表達我誠摯的歉意,今天晚上我請客。”


    池大媽:“還真不能輕饒了你,走,閨女、小辮子,咱今晚非吃他個底兒掉,叫他辦事不靠譜。”


    小辮子:“奶奶,底兒掉是啥意思呀?”


    池大媽:“底兒掉啊就是把他吃得一文不剩。”


    飯館裏。四人圍桌而坐。服務員遞上菜單。


    池大媽:“用什麽菜單,把你們最好的菜往上招呼,不怕花錢。”


    小羊:“大媽饒命吧,給我留條活路。”


    池大媽:“哎,你不是信誓旦旦要請客嘛,怎麽一到真格就往回縮呀。”


    小羊:“大媽,你隻管往飽裏吃,別跟吃大戶似的,我兜裏這三瓜兩棗,那經得起這麽個吃法,下月房租還沒著落呢。”


    池大媽:“得了吧小羊,別跟我哭窮,就衝那天來找你的那女的,那打扮、架式、穿的戴的,汗毛都比我腰粗,你跟人回趟唐山不啥都有了。”


    小羊:“大媽咱能不能不提那茬兒啊,您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嘛,人家是人家的。”


    池大媽:“行啦你,你那一肚子鬼主意爛肚子裏吧,我不想知道,我也不點了,你們點什麽我吃什麽。”


    小羊:“好,大媽不點好,你吃現成的,司徒,你來點,最該你點。”


    司徒晴搖搖頭。


    小辮子:“阿姨也不點,那我點。”


    小羊:“小辮子點好,請。”


    小辮子拿著菜譜有模有樣地翻看。


    池大媽:“小辮子,你認識字嘛?”


    小辮子:“奶奶我不認識呀。”


    池大媽:“那你點什麽點啊。”


    小辮子:“我會點奶奶,您放心吧,看我的,我剛才從頭到尾看了看,沒一樣我認識,沒一樣我吃,那就簡單了。”


    小羊:“怎麽個簡單法?”


    小辮子:“服務員姐姐,你聽好了,這菜譜上的菜,一樣來一個,我們先嚐嚐,嚐好再多點。”


    小羊:“嘿,我說小辮子,你比奶奶還黑,多少天沒曬太陽了。”


    所有人都被小辮子的機智逗樂了。


    超市,小辮子媽正在理貨,小嚴匆匆過來,幫著一起理貨。


    小嚴:“惠芬姐,別忘了去辦公室領過年的東西。”


    小辮子媽:“領班,我跟你說,我不想要。”


    小嚴:“傻啊你,白給的都不要,今年超市效益差,就這點東西比去年少一半都拐彎,黃經理一年比一年摳門,行了啊,那邊你自己理理,我先走了,老公還在外頭等著呢,我們一起去串個門,走了啊。”


    小嚴匆匆離開,小辮子媽繼續理貨,又四處看看,才走向辦公室。


    經理辦公室。黃開天從監視屏上觀察著小辮子媽,敲門聲響起,他把監視器關上,喊一聲“進來”。


    小辮子媽推門進來,“經理。”


    黃開天:“來拿年貨吧,就剩你一人了,拿走吧,今年東西是少點,可值錢啊,一份比去年多花200多,跟超市效益沒多大關係。”


    小辮子媽愣了一下,“謝謝經理——”欲說還止。


    黃開天看她一眼,“走吧,早點回去,天不早了。”


    小辮子媽提起兩袋子年貨,“夠多了,過年還發東西,謝謝經理,我走了。”


    黃開天:“走吧,你一人提著有點重,要不你今天拿回一袋,明天再拿另一袋。”


    小辮子媽:“不用不用,我拿得動,我走了經理。”


    黃開天:“那就走吧,我也該下班了。”


    小辮子媽離開,他重又打開監控,看著她一直消失在視域外,喝口茶起身離開。


    黃開天從超市出來,到停車場開車,發現小辮子媽正跟幾名城管爭執著,他趕緊走過去,“吳隊長吳隊長,怎麽回事啊?”


    吳隊長:“老黃啊,她違法占道,擺攤賣貨,我們要依法沒收,她又哭又鬧抱著不放。”


    黃開天:“誤會了誤會了,她是我們超市員工,快過年了,發點年貨,剛發的。”


    吳隊長:“真是你們超市的?”


    黃開天:“你看她還穿著我們的工服呢。”


    吳隊長:“黑燈瞎火的沒看清楚啊。”


    黃開天:“吳隊長,給點麵子,我把人領回去,東西該沒收就沒收。”


    吳隊長:“寒磣我們城管老黃,人情我送到底,人貨你都領走,我看她也不象是慣犯,回去加強教育。”


    黃開天:“謝謝吳隊長,再過幾天我去給大夥拜年。”


    吳隊長擺手,“得了,如今這形勢,玩這一套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哎喲,忘了你也姓黃了,這比喻不恰當啊——哥幾個,橋底下露天燒烤又出來了,趕緊行動,走了啊。”


    吳隊長帶著一幫人上車離開。小辮子媽還坐在地上,抱著兩袋子年貨。黃開天上前去提,她扭過頭,臉上還掛著淚水。


    小辮子媽:“黃經理——”


    黃開天:“不說咧,上車。”


    黃提著年貨裝上車,小辮子媽忐忑地跟在後麵,不住地擦眼淚。


    黃開天:“上車吧,我送你回去。”替她拉開車門。


    小辮子媽:“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黃開天:“上去吧,一腳油門的事兒。”


    小辮子媽猶豫著上了車。黃開天發動汽車,駛離超市。


    黃開天:“你住呢?”


    小辮子媽:“六郞莊。”


    黃開天:“近得很,還用不著一腳油門。”他從後視鏡看見小辮子媽還在擦眼淚。


    小辮子媽:“經理,我給您丟人了。”


    黃開天:“不算啥,你是超市員工,遇到事兒我不能不管啊——這好的東西,幹嘛非要賣了咧。”


    小辮子媽:“東西是好東西,家裏用不上。”


    黃開天:“怎麽用不上,我聽說你閨女不是也在北京嘛,這點東西不就夠你們娘倆過個年了。”


    小辮子媽:“好過的年,難過的日子,我們娘倆怎麽都能湊和著過了年,孩子她爸還癱在炕上,等著錢吃藥打針呢,這些東西乍也夠一個月的藥錢。”


    黃開天:“你這麽說,是我想不周全。”


    小辮子媽:“不是不是,大夥都說你心腸好,對員工仁義。”


    黃開天:“你們說我啥我心裏清楚,你們領班不是說我摳門,確實摳了點,超市發點年貨,近水樓台先得月,能省,省不少,要是發錢呢,那可是真金白銀,哎,都難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嗯,到了不?這不就是六郞莊。”


    小辮子媽向外瞧瞧,“過了,我這兒下去就行。”


    黃開天:“坐著,我前麵挑個頭,我也得往回走。”


    黃開天挑頭往回開,在小院門口停下。


    小辮子媽:“謝謝經理。”


    黃開天:“等等,你這點年貨不是要賣嘛,就賣給我,賣給超市,我把錢給你不就行了。”


    小辮子媽:“這怎麽行啊。”


    黃開天:“行,我說行就行,我是經理,這點主,我做得。”


    小辮子媽:“那太謝謝經理了。”


    黃開天:“我跟你說啊,說清楚了,這些東西我跟員工說是一千出頭,按標價可就不是這錢了,得走過一千五吧,實際上呢是八百多不到九百進的,我跟供貨商要的特價——哎喲,得了,我跟你說這個做啥,我這人是有點摳門,做好事也不大方,摳摳唆唆的,得,我就按標價回收,給你一千五。”邊說邊掏出錢數錢。


    小辮子媽:“別別別經理,那不合適,你就按進價給我就行。”


    黃開天:“沒啥,過年了,我也大方一回,一年不就這一回嘛,給,這是一千五,你數數。”


    小辮子媽推讓著,“這不合適經理。”


    黃開天:“沒啥不合適的,你現在難,幾百塊在別人不夠一頓飯錢,在你手上能過半月日子,拿著吧,衝你勤勤懇懇,這幾百不算啥,我會算賬,我心裏有數。”


    小辮子媽:“謝謝經理。”


    黃開天:“下車回吧,孩子不還等著咧。”


    小辮子媽下車,目送黃開天開車離開,轉身要進院,抬頭看見池大媽就站在院門口,剛才的一幕肯定都落在她眼裏。


    小辮子媽:“池大媽。”


    池大媽:“喲,都送到家門了,那人是誰呀?”


    小辮子媽:“是我們經理。”


    池大媽:“那可是好經理。”


    小辮子跑出來,“奶奶跟誰說話呢,媽媽,媽媽你回來了,怎麽才回來呀,都快十點了。”


    小辮子媽:“媽加班來,走,回家媽給你做飯。”


    小辮子:“不用啦,我吃過了,小羊叔叔請客。”


    母女倆拉著手進院。


    池大媽跟進來,想忍還是忍不住,“小辮子媽,大媽我心直,存不住話,我得囑咐你幾句,有些班能加,有些不能加,有些錢能掙,有些不能掙,啥時候都別忘了做人的本分,小辮子的爸爸還癱在床上呢。”


    小辮子媽何嚐聽不出話外音,剛才就從池大媽的口氣裏聽出來,停下腳步,“大媽,我明白。”開開門拉著小辮子進屋。


    池大媽不依不僥,“明白就好,我這院子破歸破,但幹淨,不幹不淨的事沒有過。”說完回屋。


    司徒晴正在上網,聽到外麵池大媽的話,若有所思,關上電腦,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進衛生間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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