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腳步聲沒有了,我猜來人已經回到房間去了,於是慢慢地從浴缸裏爬出來,用一條毛巾遮住不能見光的部位,然後貓著腰,悄悄打開浴室的門,躡手躡腳地準備出浴室取衣服溜走。


    我的手指剛接觸到門,門忽然被拉開了,把我嚇了一跳。


    一把黑洞洞的槍口頂在我的腦門上,我心如死灰,這下完蛋了。


    當我抬頭看時,“啊”了一聲,因為此時此刻,站在我麵前,拿著手槍對準我的竟然是酒吧裏遇到的紅衣女郎。


    她一襲紅裙,長發飄飄,冷豔的麵龐,再配上一支小巧的手槍,當真是英姿颯爽。


    自從這個紅衣女郎第一次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她冷淡的性格和絕美的容顏,便讓我有了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我在腦海中幻想過和她一起漫步在荒原之上的情形。


    輕風吹過,她衣袂飄飄,宛如仙子一般,而現實卻是——我正光著屁股,彎著腰,被人家用槍口頂腦袋,偏偏還不能還手,因為我的手需要扯著毛巾護在腰間。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我措手不及,我心跳的厲害,想死的心都有了。


    “嗨,晚上好!”我尷尬地打著招呼。


    紅衣女郎雙手握著手槍指著我,喝道:“出來!”


    我水淋淋地站在客廳,一臉無辜,我猜這紅衣女郎應該就是伍德的女兒盧娜了,心中感慨萬千,世事無常,縱橫荒漠的蟲子居然有這尷尬的一刻。


    她冷冷地問道:“你是誰?怎麽跑到我家裏來了?”


    說著一邊拿著槍,一邊伸手向電話摸去。


    我大聲叫道:“別報警,我是個好人。”


    盧娜差點被氣樂,她像看著一朵奇葩一樣,“半夜跑到別人家的浴室洗澡,你見過這樣的好人嗎?”


    我看著自己的樣子,覺得自己說的話連自己都不信,世界上哪個好人會光屁股跑到別人家裏。


    我急忙解釋:“哎呀,這都哪跟哪兒呀,都是誤會,天大的誤會。你是伍德先生的女兒吧?我跟你說,我叫沈蟲,你也可以叫我比利,我和伍德先生是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提到伍德,我以為盧娜會馬上意識到這次誤會,哪知道她的臉上籠罩了一層寒霜,怒道:“伍德,她也配做一個父親!”


    這下我傻了眼,這個紅衣女郎到底是不是伍德的閨女?要說不是,她怎麽會出現在伍德家裏,難道她是伍德的小情人?自然不能稱伍德為父親了。


    “哦,原來你不是伍德的女兒,我知道了,你是伍德的情人了?伍德有急事出去了,我想即使他回來,我也不適合在這裏呆著了,你們兩個卿卿我我,我總不能當電燈泡吧。你在這裏等會他吧,我該走了。”我嘴裏說著,心裏卻在想,這個伍德看上去老老實實地,還自稱獨自一人,沒想到早就找了情人了,難怪他的女兒不願意回家。


    紅衣女郎更是氣惱,“你胡說八道。”


    “哎呀,別管胡說八道還是九道了,我得馬上走了,你看這事鬧的,本來請我到家中做客,自己卻半道跑出去了,我想洗個澡睡覺,哪知道還有這一出!”說著,我準備去取掛在牆上的衣服。


    盧娜也看到了掛在牆上的衣服,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你,酒吧!”


    我的心態徹底崩潰了,完了,我在酒吧裏先是拿酒挑逗她,後來又撞到了她,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巴掌,之前的事情還沒有解釋清楚,現在又遇上更大的誤會。


    紅衣女郎手中的槍開始抖動,我真擔心她會擦槍走火,如果那樣,我怕是要死得比竇娥還冤。


    “你先別激動,千萬要冷靜,我不管你是伍德的女兒還是情人,這事我也管不著,我確實是伍德請來的朋友,就算我不是伍德的朋友,也還有優待俘虜一說吧……”,此時,我的大腦有些亂,說話也前言不搭後語,看著她握槍的手在不斷的顫抖,我急忙伸出雙手製止,“小姐,小心走火,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紅衣女郎突然瞪大了眼睛,大叫一聲“啊”!


    我這才發現毛巾掉到了地上。


    她跺著腳,罵道:“臭流氓,滾!”


    我如臨大赦,拾起地上的毛巾,撒腿就往門外跑,一口氣跑到門外,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哎,為什麽她就不聽我解釋一下呢,我真得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正人君子,被人家罵為臭流氓,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我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沒有一件衣服,隻有一條毛巾遮羞,一時間欲哭無淚。


    一輛蒸汽機車停在我麵前,煙筒裏不斷冒著熱氣,像幹重體力活的老牛。


    我本能的以為這輛車要從我麵前駛過,一側身躲到一棵樹後麵,探頭向外看時,發現佐佐木從車上下來了。


    他徑直地走到我麵前,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師父,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死了的心都有了,還好皮優沒有跟過來,心下坦然一些,畢竟一個佐佐木還是好對付的。


    當下我一本正經的說,“為師正在修煉一門極其厲害的武功,已經煉到第八層了,等突破這最後一層便功德圓滿了,隻是練這第九層時,體內氣血翻湧,全身炙熱,身上若是再包裹著衣服,熱氣難消,會走火入魔的。所以才脫去這一身皮囊,哎,為求上乘武功,也隻好如此了。”


    “哦,”佐佐木應了一聲,忽然高興起來,“師父,你答應收我了?”


    我這才想起,剛才走了嘴,居然以“為師”自居,沒想到讓佐佐木抓住了把柄。我搖了搖頭,“你資質魯鈍,我還是不能收你。”


    佐佐木瞪著眼睛看著我,突然大聲說:“你不收我我就走!”


    說完轉身就向汽車走去,準備啟動汽車。


    我心裏一哆嗦,他要是揚長而去,我可怎麽辦。


    “且慢!拜師的事情嘛,還可以再商量。”


    “沒什麽可商量的,你要是不收我,我就走。”


    我心裏問候了一遍佐佐木的八輩祖宗,這個佐佐木似乎開了竅似的,看來是吃定我了。


    我猶豫了半天,終於問道:“你和小布什麽關係?”


    “哦,我是日本北海道武館的教官,館長田中先生帶我到布萊登開設澳洲分館,他和布朗先生有生意上的往來,小布也經常到武館來玩,我們就認識了,今晚我遇到小布,他說起你多麽多麽厲害,我有服氣,就跟著他過來了。”


    “布朗不是個好東西?這小布也不是什麽好鳥。你當真和小布隻是認識?”


    “師父,弟子自幼學武,隻是想要武學一道有建樹,即便是在北海道武館教習也隻是謀一份差事,倘若師父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辭去教習的工作,專心和師父你學武。”


    佐佐木很是誠懇,看上去不似說謊,我又問道:“你殺過人嗎?”


    佐佐木沉吟了一下,“殺過。我生活在北海道,父親早亡,我從小跟著媽媽生活,媽媽會編織一些手工到街市上售賣維持生計,偶爾也會幫人做一些零工。我會一些修理技術,便在一家修理廠做童工,修理廠的老板肥頭大耳,每個月隻給我很少的錢,指派的卻是最辛苦的活計,動不動還連打帶罵。”


    “有一次我看到媽媽做零工回來,身上滿是傷痕,我問她怎麽回事,她隻是說不小心碰了一下,我心裏懷疑,便偷偷地跟著她,看看她每天做些什麽工作,跟著跟著就跟到了一家藝妓館裏,我這才知道,媽媽在藝妓館裏做擦地板、刷馬桶這些最低賤的差事,不僅如此,她還要被那些藝妓呼來喝去。”


    “我正偷看著,我們修理廠的老板走進妓館,他一把抓住媽媽的頭發,就是兩個耳光,嘴裏還罵個不停,原來是昨天媽媽在擦地板時沒能留意,絆了他一下,他便把媽媽狠狠地打了一頓,今天又遇到媽媽仍是辱罵不停,還繼續動手打人。妓館裏的人沒有一個人給媽媽講情,直到他打累了,才放過了媽媽。”說到此時,佐佐木眼中噙滿了淚水。


    “媽媽回到家,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隻是哭泣。我氣憤不過跑到修理廠找到那個老板,撲上去跟他廝打,哪知道他的身手很好,一腳就把我踢翻,我打不過他,又被他吊起來打,媽媽找來跪著求他放了我,媽媽不斷的求饒也沒有讓那人同情,他竟然把媽媽拎到馬桶前,逼著媽媽喝掉馬桶裏的水,媽媽為了救我,哭著喝光了馬桶裏的水,修理廠老板哈哈大笑,一腳踢倒我的媽媽,罵她低賤,隨後揚長而去。”


    “媽媽解開繩子把傷痕累累地我放了下來,我已經無法站立,她便用她柔弱的身軀把我背起來,一步步背到家裏,燒了熱水幫我擦洗傷口,還找來傷藥幫我處理傷口,最後安排我睡覺。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一天天好了起來。”


    “但媽媽身上的傷卻一天比一天多,她為了給我買藥,依舊去那所藝伎館裏做工,自然也依舊被那個男人欺淩和虐待。有一天,媽媽說自己出去走走,直到第二天也沒有回來,我到處去找,最後在爸爸的墳前媽媽已經上吊自殺了。”


    “家裏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明白唯有自己強大才能被人尊重,於是我賣掉了家產,安葬了媽媽,然後帶著剩下的錢到處拜師學藝,為的就是讓自己強大起來。終於有一天,我覺得自己足夠強大了,便偷偷潛回家鄉,用了幾天的時間跟蹤那個逼死媽媽的男人,在一個夜晚將那個男人殺死在他的必經之路上。”


    “後來北海道武館的田中太郎先生見我有些資質,也刻意栽培,田中先生在新加坡開了分館,現在又帶我來到澳洲開分館,所以我就來到了澳洲。”


    “我昨天見您的身形,那一定是最上乘的功夫,這是我在日本學了許多年學不到的,所以才誠心拜師,請師父成全。”


    我聽完佐佐木的過往,點了點頭,“佐佐木,你做得對,換成我也會那麽幹。中國有句古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便是這個意思。你流落多年,心誌卻沒有頹廢,也是難得了。就衝這個,我可以勉強收你為實習徒弟吧。”


    佐佐木喜道:“師父,你說的是真的嗎?天哪,我的夢想實現了,師父,我一定在您的教導下好好習武,光大本門,對了師父,咱們是哪一門哪一派?”


    “管他哪一門哪一派,別他媽的囉嗦了,快讓我上車。”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了車,正準備關門,卻見佐佐木立在原地沒有動,他又一次雙膝跪倒,拜了下去:“師父”。


    我心裏暗讚,這個佐佐木雖然人蠢了一些,但奉師之禮卻也周到,“嗯,起來吧”。


    佐佐木站起身,眉開眼笑地對我說:”師父,告訴你一件不幸的消息”。


    “什麽事?”


    “我磕頭時看見您的那個……嗬嗬,就是那個東西了。”


    我差點暈過去,這個佐佐木也真他媽是個怪胎,提到武功好像傻得要命,其他的事情根本就不傻,一句話就能玩死人,難道他得了皮優的真傳?如果不是我的兩隻手要抓著毛巾,真想一巴掌呼死他。


    上車之後,我前前後後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一件衣服。


    “這是你的車?”我問道。


    佐佐木搖了搖頭,“汽車這玩意,整個澳洲加起來了不會超過二十輛,這是小布的。師娘說這是師父你從小布那裏贏來的。我送師娘回家,師娘就把這輛車借我開了。我開著車在城裏轉了轉,就碰到了你。師父,你的家在哪兒?”


    我摸了摸鼻子,“別天天師娘、師娘的喊著,他不是你師娘。先別說這事,佐佐木,你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佐佐木嚇了一跳,“師父,你還有這種嗜好?”


    “放屁,你沒看見我光著嗎?你這當徒弟的難道就不懂尊師重道嗎?”


    “哈哈,這沒什麽!別人看見,我就告訴他們師父您在練功。對了,師父您練的這種功夫叫什麽?”


    “這種功夫叫……少扯淡,你就說行不行?”


    佐佐木搖了搖頭,“師父,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們可以到商店買一件呀。”


    我一拍腦門,“對呀,我怎麽沒想起來,快快,找個商店買衣服。”


    “好的。”佐佐木答應了一聲,開著車在布萊登城裏轉了起來。


    半小時之後,我有些傻眼,此時接近子夜,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別說衣服,一根線也沒得買,而我在汽車裏吹著夜晚的涼風,鼻涕都快被凍出來了。


    佐佐木又給我出主意,“師父,咱不用買了,我直接把你送回家就行了。”


    “放屁,我家在溫哲小鎮,離這裏一個小時的車程,不等回去,我就得凍死。”另外我沒有告訴佐佐木,我怕父親和安妮見到我這個樣子。


    “那就去我那裏吧!”佐佐木說


    “這還行,你住哪裏?”


    “哦,我剛來布萊登不久,和北海道的學徒住在一起。你要確定要住到我那裏嗎?”


    “不去,我要是光屁股跑到日本武館,不得讓你們武館那些小日本兒笑尿了。”


    “最後一個辦法!”佐佐木說。


    “快說”。


    “去師娘家!”


    我連連搖頭,“更不行了,我這個樣子讓皮優見到,我這一輩子就毀了。”


    佐佐木停下車,“那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想了半天,眼下也隻有去皮優那裏是最好的辦法了,終於咬著牙點了點頭,“去皮優那裏吧!”


    佐佐木高興起來,“師父,我就覺得你和師娘是天生一對,緣分天注定,你看,我們繞了這麽半天,最終師娘那裏是你的歸宿。”


    我臉色鐵青,“閉嘴”。


    車停在皮優的門前,這是一棟漂亮的別墅,地中海風格,雖然時近子夜,客廳中依舊燈火通明。


    佐佐木在門口按響了喇叭,皮優的身影從二樓的窗前出現,她已經換下那身兔子裝,隻是穿了一身花格的睡衣,正向下觀望。佐佐木大聲的說:“師娘,我把師父帶來了。”


    “這麽晚了,他怎麽沒回家。”


    “他……他想你了啦!”,佐佐木喊道。我踢了他一腳,他隻是嗬嗬笑。


    皮優格格的一笑,“哦,你等一下,”說著,皮優轉身下樓。


    當別墅的大門打開,皮優走了出來。


    阿貓阿狗也從門房裏走出來,頭上還頂著大包。


    我的頭發已經理過,也換上了新衣服,阿貓阿狗愣是沒有認出我來。他們看到我光著膀子很是詫異。


    佐佐木對我說:“師父,下車吧。”


    我沒有理會佐佐木,對皮優說:“你先讓他們兩個先回去吧。”說完指了指阿貓阿狗。


    皮優有些疑惑,但還是轉身對阿貓阿狗說:“沒事了,你們休息去吧。”


    阿貓阿狗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大門。


    “這回可以了。”佐佐木小聲地說。


    我仿佛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扭扭捏捏地下推開車門。


    看到我的樣子,皮優“啊”地一聲尖叫,我暗叫不好,想製止她已經來不及了,阿貓阿狗聽到皮優的喊聲,已經噌噌地竄了出來,當看到我赤條條的站在皮優麵前時,不禁呆住了,他們可能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種情景。


    皮優趕緊對他們說:“沒事了,你們趕緊走。”


    阿貓阿狗以極大的耐力憋著氣,一步步退了回去,剛走到門後,兩個人再也忍不住,笑出了狼叫。皮優也哈哈大笑起來。


    佐佐木坐上汽車準備回去,我叫過他來,讓他明天一早去伍德家把我的衣服取回來,佐佐木點頭答應,隨即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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