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冠酒店,父親帶我來到格洛湖邊。


    我有些苦笑,我大約和格洛湖結緣了,兩天三次來到這裏,每次都有故事發生。


    不知道,這次會怎麽樣。


    四下無人,我想父親該跟我說實話了。


    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凝望著湖麵,良久,終於收回目光,看著我。


    “兒子,明天你就要進軍營了。”


    “爹,我不想去,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我去。”


    父親歎了口氣,“不去不行呀,你明天就去軍營,記得必須跟伍德去荒原。”


    “去抓那些偷渡者嗎?”


    “不是抓,是放!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幫那些偷渡者逃過追捕。如果有可能,你還要救救他們。”


    “爹,我有些不明白。”


    “我慢慢跟你說,你記得今天在街上遇到的那個漁夫帽的人嗎?”


    “當然,你不說我也要問的,他是誰,用的什麽功夫。”


    “他姓杜,名慎,字新武,在我所接觸的武術名家裏算得上獨樹一幟,和半步崩拳的郭玉生一樣,也是個武癡,他十三歲由老道於虎開蒙,僅僅一年就把於老道的本式都學了過來。於老道沒東西再教他,離開時告訴他,若要更上一層樓,則需牢記“見賢思齊”四字。在十三歲那年,他別出心裁的在四處掛牌求師:“小子不才,誠心求師。惟須比試,能勝餘者,千金禮聘,決不食言。”


    “後來有朋友給他來信薦舉一位不世出的前輩高人,聽到他的做法很是感興趣,不日前來任教,特別叮囑他務必恭敬。”


    “杜新武喜不自勝,每日期盼這位高人,忽然有一天,人終於來了,卻不是高人,反倒是個矮子,站在那裏隻比桌子高出一頭。杜新武哭笑不得看著這位自稱高人的矮子,拿些銀兩便想打發了。”


    “那矮子卻說自己是來當師父的,你不是說隻要比武能打贏你,你就千金禮聘嗎?”


    “杜新武對那人說你身材矮小,如武大一般,能有什麽驚人的藝業,況且,我若拜一個矮子為師豈不為江湖中人恥笑。”


    “那矮子大怒,我千裏迢迢來這裏傳藝授徒,卻不承想,你求師之心非但不誠,還以貌取人,看不起你,氣死我了,你不讓我教也可以,但千金之數,一分也不能少!”


    “杜新武年少氣盛,也翻了臉,我雖然年少,但並非智力障礙,看你非但不是名師,更像個江湖騙子,到這裏來騙取錢財,於是讓下人把這個矮子轟了出去。”


    “哪知,次日杜新武在院中習練的時候,那矮子不知何時爬上牆頭,坐在牆頭上對他的功夫架勢說長道短,杜新武大怒,你說我練的不行,那來試試。那矮子哈哈大笑,你還沒有給我千金,我憑什麽教你?看完你的花架子,你便是求我教,我也不教了,一個煙鬼能成什麽氣候。”


    “原來這杜新武有一不良嗜好那便是抽大煙,聽那矮子說起他並不以為意。”


    “杜新武見沒有武師前來任教,但動了到外麵學習的心思,他學武不廢文,去漁浦書院學習,讀經史,練書法。由於他記心特強,又很勤奮,深得師長器重,便讓他去澧州參加科舉考試,沒想到杜新武考進了前十名。其後,所有人都以為杜新武要去當官了,哪知這家夥卻又癡迷上打虎,這一點倒和你一樣。”


    “杜新武練好了虎叉,興致勃勃的去獵虎,虎沒有獵到,卻獵到一隻野豬,杜新武想把野豬扛回來,卻發現自己力不從心,猛得想那當年那個矮子說的話,一個煙鬼能成什麽氣候,頓時悔恨不已,痛下決心要戒掉煙毒,本來這煙是極難戒掉的,自鴉片戰爭以來,有多少人吸食大煙成癮,他們當然知其危害,但煙癮發作,痛苦難熬,宛若身處阿鼻地獄,唯有再次吸食才能緩解,為此,多少人傾家蕩產、賣兒賣女,實在是令人痛惜。”


    “可是這大煙又豈是輕易能戒掉的,整個世界怕也找不出一個人來,可是這杜新武咬著牙,竟是生生將這一害戒掉了。一時之間,江湖中人無不挑大指。”


    “杜新武戒掉煙毒,卻也大病一場,身體每況愈下。”


    “戒掉之後大病一場,身體卻也每況愈下。想到自己的老師於虎老道是道家,便找到老師來調理身體,於老道用道家的法門給他調整一番身體之後,告訴他可去四川峨眉山,尋訪自然門的徐師父,如果能經他指點,藝業自可大成。”


    “杜新武來到峨眉山自然門,見到那徐師父,驚得是目瞪口呆,那徐師父竟是那當年的矮子,”“杜新武無地自容,拜倒謝罪,那徐矮子見是杜新武更是大怒,大罵他有眼無珠,不識高人,一腳踢翻杜新武,最後把他趕下峨嵋。”


    “杜新武重回於老道那裏,於老道這才知道過往的事情,但修書一封,讓杜新武重上峨嵋。他再見徐矮子,呈上於老道的書信,徐矮子卻連看也不看,一把撕碎,再次把杜新武趕下峨嵋。”


    “杜新武接連遇挫,灰心喪氣,這時一對農人夫婦路過,那婦人正和自家男人生氣,破口大罵,那農夫卻嘻皮笑臉,生生忍受,最終讓婦人沒了脾氣,夫婦兩個相攜回家。這讓杜新武猛醒,於是三上峨嵋,這次他抱定了決心,無論徐矮子拳打腳踢就是賴著不走。”


    “徐矮子依舊不肯收他為徒,杜新武在他練功之時,學當年徐矮子的樣子,騎在牆頭上,對徐矮子的功夫指手畫腳,徐矮子大怒,罵道:你若有本事,便下來試試,輸了我便拜你為師。”


    “杜新武等得便是這句話,當即跳下牆頭,比就比,輸了我拜你為師,揮拳便向徐矮子打去,徐矮子側身躲過,回手一拳打得杜新武鼻血長流,杜新武嘻皮笑臉地說你贏了,我輸了,按約定我拜你為師,說完跪倒磕頭,口稱師父在上,弟子誠心拜師,還請師父收錄門牆。”


    “那徐矮子這才發現上了當,氣得胡子翹胡老高,忽然哈哈大笑,終於是收了杜新武。自此,徐矮子便將自然門的看家本領傾囊教授給杜新武。”


    “這徐矮子是不世出的高人,他自幼年起即習練各種軟硬功夫,翻筋鬥、走軟索等無所不習,內外家、南北派無所不通。因其身材矮小且相貌醜陋,常常不為人看重,也不僅杜新武如此,徐矮子心中不服,便隱居深山大川,潛心研究技藝,綜其所學,對各種門派的武術進行潛心研究,並獨辟蹊徑,融合各派精純之長於一爐,始創獨特武術拳法,並自命名為自然門。”


    “自然門的功夫基礎功法有內圈手、鴉雀步、奪命腳,杜新武曾見徐矮子在一口大鍋上練習鴉雀步,隻見他腳踏鍋沿,圓轉如意,令人驚歎不已。”


    “後來,杜新武在徐矮子所授功法之上,更進一步,化繁為簡,將自然門武功整理成一種由博而約,由約而精的上乘內家功夫,實是技擊格鬥中的精華。練到一定程度,卻完全沒了定式,腳步轉換輕靈,整個身姿、步法、手式渾然灑脫,使自然門武術風格自成一體。”


    “技藝學成,杜新武做過鏢師、當過紫禁城守衛,甚至還川黔邊境擊殺過開黑店的江洋大盜李老大,救出幾名婦女,江湖上俠名遠播。”


    “人們本以為他會開宗立派,卻不想他辭掉皇城守衛之職,閉門苦讀,後經宋得尊介紹,在上海乘日本輪船神戶丸號東渡日本,蹈海求學。他考入東京帝國大學農科,和宋得尊、吳玉章等革命黨人交情深厚,並深受影響。據說,當年老佛爺派人到日本刺殺孫興和宋得尊,便是杜新武料理的。”


    “我當年和安妮逃出中土,輾轉日本期間,曾與杜新武有一麵之緣,當時便是那個齋藤狂妄自大,在東京日比穀公園約戰旅日華人,氣焰極是囂張,當時你年紀還小,我們一家人又是在逃亡期間,隻得忍氣吞生。這時,但見一人跳上擂台,正是杜新武,隻是數個照麵,他一把抓住齋藤的腰帶舉將起來,扔下擂台。後來,我便認識了杜新武,並和他切磋武功。”


    “今日,我見他抓拿齋藤的動作與當年如出一轍,便斷定他是杜新武,不知道他到澳洲何故,索性跟了過去。”


    “見麵交談之後才知道,這杜新武已參加革命黨,打仗幹革命自然需要錢財,杜新武此行便是護送一幫工匠來澳洲,自澳洲發現金礦之後,世界各地的人都跑來淘金,華人從香港也來了不少,隻是做的都是挖礦的苦差事,累死病死的華人怕是已經不盡其數了,卻沒有一個發財的。”


    我問道:“爹,那這幫工匠要去澳洲哪裏呢?”


    父親看著我良久,終於說道:“革命黨起先是想帶這些人來掘金,到了澳洲才發現那座礦山被人買走了。我和杜新武商量後,決定先讓這些人去我們家種菜?”


    我大惑不解,“工匠種菜?搞錯了吧?”


    父親苦苦一笑,“你曾記得我在前些日子,從咱家菜地裏挖出一塊綠色的礦石嗎?我找人鑒定之後,才知道是珍奇的綠鬆石,倘若加工成玉器,便可有不菲的收入。”


    我喜道:“爹,你的意思是我們家要發財了?”


    父親搖頭正色說:“我想把這些錢給革命黨人!”


    我心中撲通撲通直跳,看著父親,“爹,你是不是也參加了革命黨?”


    父親搖了搖頭,“沒有,但你我父子始終都是中國人,當年銷煙的林大人曾說,句利國家生死矣,豈因福禍驅避之,如果這些玉器能給國家多一些幫助,也是好的。”


    我點了點頭,“爹,我明白了。”


    父親抓住我的手,“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事出緊急,我才讓你參軍,你要保守這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說,”頓了頓,他又接著說:“包括安妮!”


    我又是一驚,才知事情重大,父親看著我疑惑的目光,歎了口氣,“這件事情是福是禍不得而知,我們就不要讓安妮擔心了。”


    我心下了然,最終答應了父親。


    父親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啦,我們去找安妮吧。”


    安妮和皮優給我買了許多日常用品,熱情地帶著我們回到家中,還讓安排了晚飯。


    晚飯極是豐盛,滿滿一大桌子。皮優知道父親是中國人,特意讓老爸爸到附近的中餐館請來廚師烹飪。


    皮優還跑出去抱回一壇中國白酒,開壇之後,酒香撲鼻,父親心情大悅。


    這時老爸爸走進來,“小姐,斯坦蒂爾先生來了。”我心裏一樂,錢眼怎麽這麽晚跑了過來。


    皮優皺著眉頭,“他怎麽跑過來了。”隨即走了出去。


    安妮笑眯眯的看著皮優,對我說:“跟媽說,你是怎麽把這小美女騙到手的?”


    我大急,偷偷向安妮解釋:“尼莫跟你說的吧,安妮,你搞錯了,尼莫說的根本不是她?”


    “那就是還有一個女孩子,是嗎?”


    我想起盧娜絕美的麵容,不禁神往,安妮拉起我的手,“比利,另一個我沒有見過,但我覺得還是皮優最合適你。”


    我有些忸怩,“安妮,你別瞎猜。”


    “那可不行,老沈家還是指望你延續香火呢。”


    “安妮,你是英國人,怎麽也講中國那一套呀?”


    “我的丈夫是中國人,兒子也有一半是中國人呀,況且,你怎麽知道英國的父母不催婚呢,天下的父母是一樣的,連英國女王也不例外。”


    “你少說兩句吧,我心裏也說不準,等我想好了,我第一個告訴你好嗎?”


    安妮平日很少有這麽多的話的,今天說得比往日都多,我有些後悔不應該把皮優卷進來,偏偏皮優總跑到前麵,知道父親和安妮後,又極是熱情。


    這時,錢眼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嘮叨,“大小姐呀,你就造吧,有多少錢禁得住你這麽造呀。”


    皮優根本不理會錢眼,“錢眼兒,你要是願意讓我在你這兒,我就在你這兒,你要是不願意,就直說,我立刻走。”


    錢眼一臉委屈,“我倒是願意你走,可你從我這裏走,你能去哪兒?回奧斯曼嗎?”


    皮優立刻叫了起來,“我一輩子也不回奧斯曼,錢眼兒,這事你再提,我跟你急。”然後大踏步走了進來。


    錢眼停在門口,眨巴著眼睛,最終是搖了搖頭,也跟著進了客廳。


    他抬眼看了一眼滿桌子的飯菜,手又不自主的摸了摸心口。


    我暗暗好笑,這個吝嗇鬼是不是因為心疼錢犯心髒病了。


    皮優心向父親和安妮介紹,“叔叔,安妮,這是我的族叔斯坦蒂爾,他滿腦子都是錢,我給他起了大號叫錢眼兒。”


    隨即又對錢眼說:“錢眼,這是蟲子的父親沈先生,母親安妮。”


    錢眼瞪大了眼睛看著父親,忽然滿心歡喜,大叫一聲:“我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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