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很晚才回到別墅,躺在床上,我回味著智子的話。


    是的,也許皮優骨子裏便有著對自由的向往,我也曾試著問過她的過往,她隻是一帶而過。


    直到現在,我僅僅知道她來自奧斯曼,她住在一處豪華的別墅,有一個吝嗇的叔叔和兩個身手不錯的仆人阿貓阿狗,她出手闊綽,做事情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有許多天真的想法,有些想法甚至天馬行空,要不然也不回幹出收我做小弟、收佐佐木為徒、跑到武館砸場子、在市長公子的臉上畫烏龜、深夜踏一隻竹舟到月光下漂蕩的事情。


    我從沒有仔細想過她的過往,今天智子告訴我,她在英國留學後獨自跑掉。她為什麽沒有回國,沒有回家,難道她不喜歡她的家嗎?


    錢眼是她的叔叔,這個吝嗇鬼明顯對她很好的,讓她住在豪華的別墅、穿著漂亮的衣服、安排了保鏢、還讓熟悉她的老爸爸伺候她,想來她的家庭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想起老爸爸,這個慈祥和善的老人,曾提醒我不要和她走的太近,這是為什麽,皮優雖然胡鬧,但卻很有正義感,她看不起有錢的富家公子小布,也從沒有看不起我這個身無分文的菜農的兒子。


    她究竟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我猜想不到。


    在這胡思亂想中,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次日起床,皮優張羅大家吃早餐,然後佐佐木開車送我前往軍營。


    伍德的軍營在布萊登的郊外的一片山地,平時裏隻能聽到裏麵的隊伍號令之聲和訓練的槍聲,隻是到了周末,這裏的大兵們便一擁而出,走進布萊登的鬧市擁著年輕漂亮的女郎們消遣娛樂。澳洲實行的雇傭兵製,這些大兵大多是因為錢才拿起槍。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拿槍的,比如在澳洲的中國人。


    軍營值班室的大兵聽我們說明來意,拿起值班電話通知了伍德。


    不久,伍德便帶著兩名士兵來到軍營門口。


    伍德和大家打過招呼,讓士兵幫我拿行李,他對父親和安妮略帶歉意地說:“軍營不允許參觀,沈先生、安妮,你們隻能送到此處了。”


    父親點了點頭,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這是提醒我,不要忘記他跟我說的事情。


    安妮卻是十分的不舍,她對伍德說:“伍德先生,請多多關照比利。”


    伍德應允,看著安妮,終於還是問道:“你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嗎?如果知道請務必告訴我。”


    安妮默默地搖了搖頭,留給伍德的是滿臉的失望。


    送走父親他們,伍德拍了拍我肩膀,“走吧,我先安排你的宿舍。”


    說著,帶著我走進軍營,兩名士兵替我抱著被褥和其他的生活用品。


    營房整齊的排列,前後足足有五排,然後伍德並沒有把我帶進裏麵的任何一間,反而向山上走去。


    最後,我們停在一座梧桐樹掩映下的幾座木屋前麵,這座木屋用樹皮包裹,屋頂爬滿了藤蘿,那藤蘿又將藤蔓從屋簷垂下來,如果不是走近,竟是無法發現這裏。


    兩個士兵把我的東西安放到了屋子裏便離去了。


    我走進屋子,屋子裏隻有一張床,很明顯這間屋子是專給我一個人用的。


    屋子提前是已經整理過,生活用品也一應俱全,看來安妮和皮優她們給我買的東西根本用不上。


    這間屋子我很喜歡,在荒原狩獵的時候,我就常常想倘若在叢林中有這麽一間木屋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沒想到在這裏實現了。


    伍德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也招呼我坐下,“這間屋子怎麽樣?”


    “很幽靜,我很喜歡。不過,怎麽我不安排我和那些士兵住在一起呢?”


    “你是我的幽靈射手,我想你應該有獨立的生活空間,以後和你配合的也隻會是和你一樣的幽靈射手而不是普通士兵。”


    我點頭認同伍德的話,“那我可以到軍營外麵去嗎?”剛剛問完,自己覺得有些幼稚,這個問題很明顯,從沒有哪個士兵能未經允許到外麵去溜達。


    伍德微笑地看著我,“如果不被發現是可以的。”


    我沒想到伍德會給出我這樣的答案,他說:“我要的幽靈射手是關鍵時刻一擊致命的,不是馬路上的行道樹一樣做做樣子,隻要你能出色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其它都是細枝末節。”


    伍德的話極是對我的胃口,我迫不及待的問道:“伍德先生,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抓那些偷渡者。”


    伍德苦笑了一聲,“哎!去不了了。”


    我吃了一驚,“為什麽?”


    “任務取消了。”


    “怎麽會說取消就取消呢?偷渡者抓到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任務由別人執行了。布萊登新上任的市長覺得抓捕這些偷渡者是警局的事情,所以跟總督說,要派布萊登警局的人去抓捕。其實,我本來是想通過這個任務看一看培養幽靈射手的想法是否可行呢?”


    我心中暗暗著急,我跑到軍營就是為了去營救那些偷渡者,結果這下反倒被困在軍營裏,這可真天大的笑話。


    “既然是幽靈射手,那自然是神出鬼沒,這和我在荒原狩獵好像也沒有區別,獵人和獵食者一樣,都是潛蹤獨行,所有的等待隻為了最後一擊。我可以潛入大山和荒原,尋找那些偷渡者,然後伺機而動的。”


    伍德搖了搖頭,“我們還別有任務。”


    “什麽任務?”


    “打獵!”


    我差點笑出聲,“伍德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們放著正事不幹,跑到荒原上逍遙自在嗎?”


    伍德也笑出聲,“要是那樣倒好了,我們是陪人打獵去。澳洲總督威廉?瓦德的公子要去打獵,總督夫人不放心,讓我們出動軍隊保護。”


    “伍德先生,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吧,放著偷渡者不去抓,去陪少爺打獵,總督腦瓜讓驢踢了嗎?”


    “嗬嗬,沒有,相反總督的算盤打得還是很劃算的,這個任務是布萊登市長要過去的,他剛剛上任,想要提升自己的威望,澳洲雖然不是民選政府,但基本的樣子也需要做做嘛!”


    “他一個市長怎麽能把該軍隊執行的任務說拿過去就拿過去呢?”


    “新任布萊登市長是約翰瓦德是總督的弟弟!”


    我啞然,“你這麽說就通了,當哥哥的總得幫襯弟弟一把,不拉一把怎麽可以,要不說英語中兄弟叫b


    othe


    ,就是不拉怎可的意思吧。”


    伍德嗬嗬一笑,“中國話裏的諧音梗都是很幽默。”正說著,那兩個士兵去而複返,手中卻已經多了一把槍和許多子彈。


    這支步槍是一支英國的李-恩菲爾德步槍,它是李氏步槍的升級版,因為采用雙排彈匣供彈,所以彈容量高達10發,比大部分槍械多了足足一倍,以射速快、火力猛而聞名。伍德打獵時便是扛著這種槍的,我曾試射過,用起來很是順手。


    伍德把槍掂了掂,然後把槍扔給我,“你今天上午試試這把槍吧,我們中午一起用餐。”說著,又把一袋子子彈扔給我,“這是一百五十發子彈,一上午射完。”


    說完,伍德便帶著兩名士兵離去。


    我獨坐在小木屋前擦拭著槍械,犯了愁,現在可怎麽辦,市警局要出動人馬抓捕父親請來的那些中國工匠,而我又如今隻能抱著槍呆在軍營裏使不出勁。


    思前想後,我還是決定晚上偷偷跑出去,杜新武告訴父親那些人藏在大狼山附近,我必須盡快把他們帶走,還要把那些警局的人調開。否則,澳洲的警局處理偷渡者大多會開槍射殺,那這些工匠們就要危險了。


    打定主意,我開始調試槍械,然後獨自到靶場練習射擊,我需要更加熟悉槍械,當我答應父親帶回那些工匠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有智商的人類而非動物,雖然他們肉身的擊殺能力遠不及猛獸,但是他們有智慧,有熱武器,也有格鬥技擊之術,而不是蠢乎乎的土狼或袋鼠,當我持槍在手,它會不會給我造成任何危脅,但人可以,而且是致命的。


    靶場上也有一些士兵正在練習,他們看到我一個新兵到來,天生的新鮮感驅使他們和我打招呼,我同樣報之以微笑。


    他們湊了過來,像觀看一隻新奇的動物看著我這個黃皮膚的人種。


    一個黑人湊了過來,他胖胖的,嘴唇特別厚,“喂,兄弟,日本人?”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中國人。”


    這些人聽到我的回答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中國人,還能扛槍打仗?”


    “哈哈,怎麽不能,人家什麽敗仗沒打過?”


    “喂,中國人不是天天躺在家裏抽煙嗎?”


    “你打槍時要是煙癮犯了怎麽辦?”


    “小子,會打槍嗎,用不用我教你?”


    我的心髒仿佛被重重地擊打著,看著他們嘻笑的樣子,我忽然感覺極度的不適。


    我似乎漸漸明白父親為什麽放著平平安安的菜農不當,冒險把中國工匠帶來,為什麽放著錢自己不要也要為革命黨籌集資金,他自年輕時便遊走世界各地,怕是見慣了這種嘲笑和恥辱吧?


    唯有身後有一個強大的國家,這個國家的子民才配有尊嚴的活著。這是父親以及和父親一樣的中國人用恥辱換回來的真理。


    對待這種挑釁,我和父親的辦法是一樣的,那就是懟回去,毫不留情。


    沒錯,人類其實和那些獸群沒什麽兩樣?所有的雄性都是天生好鬥的,唯有把他們擊敗,讓他們知道你的強大,他們才會臣服。


    我冷冷地說:“我很希望有位高手能教我打槍。”


    一個大個子走到我麵前,他低著頭看著我,像是審視一隻螞蟻。


    “小子,我來教你打槍,讓你知道為什麽你們總是打敗仗。”


    說著,他接過一把槍,拉開槍栓檢查著子彈是否裝滿,然後推槍上膛,然後把槍抱在懷中,對我說:“小子,記住了,這個玩意叫槍,不是你的鳥。”


    周圍的士兵哄堂大笑,我的臉色陰雲密布。


    伍德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聽到大個子的話,皺起了眉頭。


    發現他的士兵正準備敬禮,卻被他製止了。


    我明白,伍德是決定旁觀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需要客氣,看著這個自大的家夥,“開你的槍吧。”


    大個子趴伏在掩體的後麵,向遠處的靶心瞄準,瞄準前還不忘回頭看我,“小子,看到沒有,開槍要趴著,扣動扳機才能發射子彈,不要把它當煙槍,吸是不管用的。”


    士兵們又是一陣大笑。


    大個子似乎很享受這種圍觀,他趴在那裏,還把屁股撅起來,“喂,傻蛋,打仗時屁股不能這樣翹著,子彈會在你的屁股上多鑽一個眼兒的。”


    人們笑得前仰後合,我冷冷地說:“你是屬豬的嗎,如果給你披一張皮,你一定會把豬表演的惟妙惟肖。”


    大個子被嗆,臉被憋得通紅,“小子,你知道麵前的是誰嗎?”


    那個黑人小夥悄悄地說:“大白是這裏最厲害的射手,身手也不錯。忍忍吧。”


    我沒有理會這個黑人小夥善意提醒,他不懂,這不是忍一時風平浪靜,這是尊嚴之爭。


    我對著大白笑了笑,“我當然知道麵前的是誰,一隻大——白——豬!”


    眾人哈哈大笑,他們也樂得看到大白被叫做大白豬的窘樣。


    大白豬腦羞成怒,他跳了起來罵道:“媽的,你找死。”


    我也很為自己突然冒出的靈感感到過癮:“怎麽趴在那裏一槍也不開呢,拱地呢?哦,這倒是你的成名絕技,人類是學不來的。”


    大白知道我又在罵他,他的臉孔已經扭曲,我笑著說:“怎麽害羞了,你放心,我不跑,你所有的招我都接著,今天就讓你知道人和豬的差別。先開槍吧,你槍裏的子彈都快生鏽了。”


    大白惡狠狠地看著我,“媽的,一會兒要你好看。”說著,重新趴在那裏,瞄準靶心擊發子彈,他努力穩住心神,射擊的節奏放得很慢,十發子彈射完,對麵的士兵報靶聲傳來,十發十中,其中有五發是十環,已經很不錯的戰績了。


    大白跳起來,得意洋洋地說:“該你了,打不中,你像隻豬一樣趴在地上轉三圈。”


    我看了看大白,搖了搖頭,“我不能像你這樣趴著射擊。”


    “為什麽?”


    “我隻有兩條腿。”


    大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我又是在罵他是隻豬。


    我雙腳叉立站到了大白剛才趴著的地方,在場的每個士兵都清楚,站立射擊要遠比趴著難許多。


    我轉過頭看著大白,“知道豬和人的區別了嗎?這隻是身體上的區別,接下來你就會知道智商上也是有區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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