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伍德先生始終是不緊不慢的謙和性子,此刻卻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平靜,他焦急地問道:“你見到她了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她沒來我這裏!”


    伍德搓著手:“那她能到哪裏去呢?”


    “伍德先生,盧娜怎麽會不見了,你不要著急,慢慢說。”


    “我和盧娜吵了一架,她負氣自己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我找不到她了。”伍德的神情很是沮喪。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三天前,昨天古德院長告訴我,盧娜已經三天沒有去醫院了,我才知道盧娜她失蹤了。”伍德懊惱地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想著去英國尋找珍妮,盧娜見我在收拾行李,很是生氣,她質問我,既然愛著珍妮,為什麽還要娶了她的媽媽,生了她。然後就跑掉了,再也沒有回來。”


    我聽安妮講過珍妮的事情,也知道珍妮和伍德之間的感情,安妮直到再次見到伍德先生才知道,二十五年來,伍德先生一直沒有忘記珍妮。


    安妮在陪著父親回國之前,還告訴我如果有可能就陪著伍德去一趟英國找一找珍妮。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慚愧,當初父親和工匠們入獄,我為了救他們,騙了伍德先生,說珍妮還活著。伍德當時很激動,立刻便去警局保釋安妮。是我的謊言再次激起伍德對珍妮的愛,他要去英國了。


    而珍妮恰恰又是他們父女不和的引線,是我點燃了這根引線,卻從沒有想著會有什麽樣的結果。


    “伍德先生,盧娜可能去哪裏呢?”


    伍德痛心地搖了搖頭:“能找過的地方,我都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盧娜。我覺得她可能會來你這裏,但卻沒有。我真擔心她想不開,她如果要是有個一差二錯,我……我……怎麽對得起她的媽媽。”


    “是不是可以讓你的士兵們一起去找找?”


    “我為了去英國,已經辭職了。”伍德麵如死灰。


    這時,皮優從小木屋裏走出來,“伍德先生,你怎麽來了?”


    “他來找盧娜!盧娜失蹤了。”我替伍德先生回答。


    皮優吃了一驚,“盧娜失蹤了,我前天還見到過她呢!”


    我一把抓住皮優,“你見到過盧娜,在哪裏見到的!”


    皮優有些忸怩:“蟲子,是我不好,沒能及時告訴你。前天盧娜來到菜園,她帶著槍,說是想邀請你一起去找獵,我告訴她你要山上,正建小木屋,她便走了。這幾天,事情太多,我沒來得及告訴你。”


    聽完皮優的話,我的心簡直提到嗓子眼了,“哎呀,皮優,你耽誤大事了,盧娜如果一個人去荒原,基本上有去無回,那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荒原上不光是可愛的考拉、袋鼠,還有毒蛇猛獸,還有土著人。”


    皮優撅著嘴,“蟲子,你是不是擔心土著人把盧娜抓去做老婆?”


    皮優大開的腦洞一直在線,我歎了口氣,“如果是抓去做老婆,她還能活著。澳洲有五百多個土著部落,有的部落現在都還是茹毛飲血……”,說到這裏,我不敢再說下去,我擔心伍德先生撐不住,沒錯,澳洲的這些土著部落裏,有的部落是食人族,即使我的話沒能說完,伍德已經心膽俱裂,“比利,你是說食人族?盧娜會不會被食人族吃掉?”


    我握著伍德的手,“伍德先生,你先別急,這隻是最壞的情況?我覺得盧娜還不至於運氣那麽差,出來找獵便遇到食人族吧。但我們現在要盡快找到她,多一刻便是一刻的危險。”


    卡爾這時從木屋跑了出來,他興奮的大叫:“蟲子哥,誰在說食人族,我們是不是要去狩獵了?”等看到伍德先生,卡爾立刻便是一個軍禮:“伍德先生,您好,澳洲特種作戰單元澳龍小隊卡爾向您報道,請指示。”


    伍德苦笑著搖了搖頭:“卡爾,我是來找比利的,我的女兒走失了,我再尋求他的幫助。另外,我現在也不是你的長官了,我辭職了。”


    卡爾問道:“伍德先生,您的女兒怎麽了?她在哪兒?你們剛才說食人族,她是不是被食人族抓去了,那就更需要我們澳龍小隊了,是不是,蟲子哥。”


    我被卡爾吵得心煩意亂,“卡爾,你別吵了,我正和伍德先生商量怎麽辦?”


    “那還怎麽辦,當然是我們澳龍小隊出擊,進入那些食人族的老巢,將那些光屁股的猴子一網打盡,保護人類了。”卡爾一直認為澳洲土著不屬於人類,直到今天,他還是這樣認為。


    即便他看到我被關在籠子裏,當成另一個小蠻時,他也隻是驚怒於總督和約翰市長不應該把人類當成猴子,一再強調我和小蠻不一樣。


    我和卡爾平時聊天時,我也曾問過他,我和小蠻有什麽不一樣,卡爾想了半天,最後的回答是“小蠻是猴子,你是人類!”可見他受他的那個總督叔叔影響有多深。


    我問他:“那你說,小蘑菇是威克族人,那你說他是人還是猴子?”


    卡爾想了想說:“小蘑菇是人。”


    我不解地問:“同樣都是土著,為什麽你認為小蘑菇是人呢?”


    卡爾回答:“小蘑菇母親是土著,但父親卻是白人,而且她生活在現代社會,當然要算做人了。”


    我哭笑不得,放棄了和卡爾進一步溝通的打算。


    卡爾隻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大男孩,還沒有他的總督叔叔的心機。這個澳洲政客可以出於自己的政治需要,把我說成猴子,最後逼得我為了維護自己人的尊嚴選擇自盡。


    哈米德雖然是王子,但也同樣是政客,他前腳可以和我們劍拔弩張,後腳也可以因為達到了目的在皇冠酒店和我兄弟相稱。


    卡爾和他們不一樣。


    我沒有時間和卡爾囉嗦,對他說:“我和伍德先生要去找盧娜,你在園子裏呆著吧!”


    卡爾連連搖頭:“那怎麽可以,你有作戰任務,怎麽可以沒有我,我們是最佳拍檔——及時雨和智多星,澳龍小隊需要同舟共濟……”


    卡爾還想說,我打斷了他的話,“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大狼山,更不是布萊登城,是澳洲荒原,你從未涉足過那裏,那裏你去不得。”


    卡爾執拗地說:“你去得了,我就去得了?”


    我心急如焚,哪裏有時間再說服卡爾:“你肯定不能去,你的媽媽告訴我要保證你的安全,我絕對不能把你帶進荒原,你再不聽話,我就讓人把你送回總督府。”


    卡爾氣鼓鼓地看著我,大聲地說:“蟲子哥,我們是不是兄弟,是不是澳龍小隊,你當我說著玩嗎?”說完轉身跟進小木屋。


    智子和小蘑菇聽到爭吵之聲,跑出了小木屋。我對皮優說:“皮優,你看好卡爾,如果他不聽話,就通知總督夫人,讓她把卡爾帶回府邸。”


    皮優從沒有見過我如此生氣,弱弱地說:“我……我也想去的!”


    我一個頭簡直有兩個大,“姑奶奶,火燒眉毛了,別添亂了。你更不能去,荒原上有許多地方是人類還沒能涉足的地方,剛才你沒聽明白嗎,那裏有狼蟲虎豹,有食人族,還有許多我們人類都沒有見過的獸類。”


    皮優嘟嚷著說:“我是擔心你嘛!”


    皮優的一句話觸碰到了我心中最柔軟的部分,我拍了拍她的頭:“你是我們家的財神爺,總裁大人,怎麽可以跑到荒原上去,我不一樣,我從小便去荒原,對那裏很熟悉,還沒有哪隻不開眼的野獸敢惹他蟲子大爺,你放心吧!”


    皮優終於點了點頭。小蘑菇沒有說什麽,她把自己的香囊拿了出來,塞到我的手裏,“蟲子哥,你拿著這個!”


    我知道這個香囊是小蘑菇的母親臨終前給她的,可以驅散周邊十步以內的毒蛇,她平時很少拿出來,今天卻給了我。


    我對小蘑菇點了點頭,“小蘑菇,在家好好呆著吧,我和伍德先生把盧娜找回來,順便給你帶隻羊回來。”


    我跑進小木屋,把自己平時去荒原的東西都裝進一個包裏,背在肩上,對伍德先生說:“伍德先生,我們走吧!”


    伍德先生早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見我終於可以出發,拔腿便走。


    智子叫道:“等一下!”我和伍德轉身看著智子。


    智子說:“蟲子哥,你們這一次要多長時間?我們需要約定一個準確的時間,如果到時候,你和伍德先生沒有回來,我們便需要糾集能夠糾集的人去找你們。”


    我想了想:“七天吧!也許都用不了七天,我們就回來了。”


    “好,那我們就等你們七天,七天之後,你們還不回來,我們就去找你。”


    我點了點頭,“好吧!”


    隨後便跟伍德下了山,皮優她們三個女孩一直送我們到菜園門口。


    伍德騎來了是一匹駱駝。我想了想,也需要找一匹駱駝,這不是去打獵,速度很重要。於是我對伍德說:“伍德先生,我們先去找一匹駱駝,這樣要快一些。”


    伍德表示同意,於是我們一起向鎮上走去。


    路過尼莫家的時候,我想,如果尼莫在家裏,最好也叫上他一起去荒原,畢竟是找人,人多一些還是好的,隻不過不能是卡爾、皮優他們,他們去了隻會添亂。


    還好,達淑在家,她在準備修補家裏的房子。


    我問達淑:“達淑,尼莫在家嗎?”


    達淑搖了搖頭:“沒有,一個女孩子來找他,說是要去狩獵,他便走一起去了,怎麽你沒有他們一起嗎?”


    我心中一喜,倘若是尼莫和盧娜一道去打獵,那便安全許多了。


    和伍德對視了一眼,我問道:“達淑,你看到來找尼莫的那個女孩了嗎?”


    達叔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尼莫說那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我還奇怪,你們怎麽沒有和他們一起呢!”


    因為伍德在身邊,我有些臉紅,急忙叉開話題:“他們去了幾天了。”


    “已經三天了。”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裏了嗎?”


    達淑搖了搖頭,“尼莫走的時候,沒有跟我說。”


    我有些頭大,荒原那麽大,如果沒有目標一頭紮進去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伍德說道:“比利,你和尼莫平時會去哪裏?”


    我苦笑,“我們兩個很多時候出發時也沒有確定要到哪裏,荒原上的獵物是流動的,我們發現獵物便會悄然跟蹤,所以要看遇到什麽獵物了。”


    我轉頭問達淑:“尼莫最近帶回來哪些獵物?”


    達叔說:“兩隻袋鼠、一頭野豬,土狼是帶回來最多的,我還想讓尼莫給你送去一些呢。”


    我擺了擺手,“那倒不用。”


    於是從尼莫家裏離開,到了鎮上租借了一匹駱駝,便和伍德向荒原進發。


    我推想,既然最近尼莫帶回的土狼居多,那便到土狼出沒的地方找一找吧。我把這個想法跟伍德一說,伍德也表示同意。


    澳洲大陸恐怕是世界上最幹旱的大陸,東部是山脈,西部是高原,中間是平原,不要以為平原便能夠耕作,實際上那裏甚至可以稱之為生命的禁區,雲雨極少,太陽的暴曬之下,蒸發量卻是驚人的,往往一場大雨之後,便雨過天晴,烈日會在一小時之內將所有的地表水蒸發到天空,於是便在內陸形成了一片翰海。隻有一些耐旱的動植物,能夠在這裏生存。


    所以動物們和人類不約而同將目光瞄準了周邊的山地,澳洲的山普遍不高,最高峰也隻有兩千多米,在澳洲的東部一道連綿的大分水嶺由北向前蜿蜒,分水嶺以東,地勢越來越低直到海濱形成可供耕作的平原,於是最先到達的殖民者們便競相開墾著這裏的土地,而拿到土地的前提是掠奪,清理生活在這裏的土著和野獸。對於野獸,直接開槍便可以了,對於土著,首先是留下來做農田裏的勞動力,不肯答應的,把女人和孩子留下,剩下的便也可以直接開槍了。留下女人和孩子並非因為人道主義,留下女人是為了解決男人們的饑渴,而那些孩子在融入現代社會後會自然而然剪斷和部落的臍帶。


    布朗便是掠奪者之一,他為了開墾一處礦山,便組織了一幫人端著槍清理了一個土著部落,而小蘑菇的威克族則是被清理掉的許多土著部落之一。可悲的是那些掠奪者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在掠奪,因為上至總督,下到那些當初踏足這片土地的囚犯,都認為那些土著人根本便不應該歸到人類的行列,就像卡爾剛剛所說的,隻不過是一些光屁股的猴子罷了。


    於是,土著人和野獸便不得不離開東部,翻過大分水嶺,在分水嶺的西麵留下來,分水嶺在人們眼中也成了文明與野蠻的分界線。從分水嶺一路向西,便到達翰海沙漠,那個地方我去過,得出的結論便是能不去就別去,除非不想活了。


    我和伍德騎著駱駝,在荒原上尋找,我不時發出金鍾鳥的叫聲,聯絡尼莫,隻是沒有得到回應。有時,我會跳下駱駝查看那些土狼的糞便,根據這些糞便的新鮮程度,我便可以判斷在此之前大約多長時間,有土狼經過這裏。


    我也不斷寬慰伍德,告訴他,盧娜跟尼莫在一起會很安全,一是尼莫從小便跟著我在荒原狩獵,有著足夠豐富的經驗;二是這一段時間我的獵槍一直在他那裏,有了槍,人在荒原上便有了生存的底氣。


    伍德雖然仍是擔心盧娜,但明顯已經平複了緊張的心情。


    突然,一隻鴯鶓從草叢中竄了出來,把我們的騎得駱駝嚇了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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