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衛剿匪成功的消息傳到夏葳耳中時,她正在侯府的後花園曬太陽。


    貴妃榻撐在柳樹下,她仰麵躺在上麵,綠絛擺動,初夏斑駁的陽光曬得她昏昏欲睡。


    身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裏麵幾尾橘紅鯉魚正悠閑的四處遊弋。


    小葵從不遠處的遊廊處奔過來,嘴裏頭念念有詞。


    待奔到柳樹下還喘著粗氣。


    “小姐,昨日裏護送我們回京的竟是環王的人,叫什麽烏衣衛,我今早出門去,聽見外麵都在傳烏衣衛剿匪成功,真是白叫他門撿了便宜,那夥賊分明是小姐你殺的”。


    她一口氣說完,臉上紅撲撲的。


    心裏頭想要是京中百姓知曉那些悍匪其實是她家小姐剿殺的,必然欽佩萬分。


    又想怪不得她詢問那兩名護送的侍衛在何處當差,那二人神色古怪。


    夏葳不知道自己在小葵心中已經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從榻上懶懶的翻了個身。


    表示自己知道了。


    環王?倒是不曾聽過這號人。


    烏衣衛,更是不曾聽過。


    這重活一世的世界好似同她上一輩子的世界有諸多出入。


    她有些自閉。


    從早上醒來,那種陌生感就一直縈繞著她。


    陌生的侯府,陌生的老父親,陌生的京城。


    “夏侯......,爹爹呢,爹爹去哪兒”。


    她從塌上翻坐起來,腦子裏浮現出一張英武不凡的中年男人的臉。


    古銅麵,劍眉朗目,蓄短須。


    她那早上匆匆謀了一麵的老父親,夏千關。


    “侯爺一早看過小姐之後,就被召進宮了”。


    “哦”夏葳重新躺會貴妃榻。


    關於如今這個繁京城,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卻不知問誰。


    思來想去隻能問她“爹”。


    小葵在貴妃榻邊的小凳上坐下。


    “小姐你怎麽一點都不好奇環王和他那群烏衣衛,京中百姓將他門傳的神秘,可昨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專門撿漏,當中還有個幼稚鬼。


    夏葳擺擺手,表示自己對勞什子環王和烏衣衛不敢興趣。


    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小葵已在她醒來之後盡數告知。


    幸虧小葵機敏,沒叫人發現她殺了山匪之事。


    否則她光是解釋自己的功夫就得費些功夫。


    “小姐你身子剛好,這湖邊風涼,不如我扶你回房吧”。


    湖麵起了一縷涼風,小葵揉了揉眼睛,有些擔心夏葳昏迷剛醒的身子。


    “你家小姐我身子壯實的很,吹些風無妨,再曬會兒,你去找些糕點來,我有些餓了”塌上的少女連眼皮都不抬。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衫,像早春的白玉蘭,柔和恬靜。


    可偏身子像貓兒一般懶洋洋癱在榻上,一點沒有嬌小姐的架子。


    語氣也是軟綿綿的慵懶,像同大人撒嬌的孩子。


    小葵恍然間生出了一種她們尚在南地族家之感。


    她家小姐在南地時便時常一邊在花園中曬太陽,一邊吃零嘴,若是起了興致還要拉著她滿院子捉蛐蛐。


    旁的小姐團扇撲蝶,她捉蛐蛐草蟲。


    然後藏在罐子裏,拿出去專門嚇唬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


    她往周圍看去,確定自己是在侯府的後花園,不是南地宅子後院,心裏頭有些詫異。


    “人的性子會變來變去嗎”她小聲咕噥。


    前幾天她覺得她家小姐忽然變得清冷寡言,講話周正疏離,沒有之前跳脫活躍,還有些擔憂。


    那時應該是生病的緣故。


    小葵暗自點頭,又鬆了一口氣“想必是恢複了”。


    “你說什麽”夏葳自塌上翻過身來撐著胳膊看向小葵。


    眼中藏著一抹狡黠。


    “沒事沒事”小葵急忙搖頭。


    “昨日小姐忽然暈倒,委實將我嚇壞了,幸好大夫說小姐隻是舟車勞頓受了累,往後在侯府安頓下來好好休養便無大礙”。


    夏葳重新躺了下去,拿起一旁府內婢女為她準備的遮光的團扇蓋在臉上。


    懶懶嗯了一聲。


    這一世小夏葳性子尚也算得可愛,姑且可以接受。


    她剛躺下,腦子裏忽然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


    沒有多餘的情感。


    她嚇的肩膀一抖,呼吸都慢了。


    可等了一會兒,那聲音並未再出現。


    原來這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第一次以旁人的身份聽到自己講話的夏葳,覺得神奇。


    “有趣”。


    不過,她上輩子講話這個冰冰冷冷的調調,真是有點不討喜。


    自清晨昏迷醒來,她就發現自像是變了一個人。


    是她又不是她。


    她還是重生的夏葳,可從語氣到舉手投足間的形態,甚至是眼中所見都變得不一樣了。


    活潑,幼態,外物在她眼中皆是歡快美好有趣的。


    她自馬車上醒來時看小葵陌生,稚嫩如孩童。


    如今再看,卻是親切,心心相惜如玩伴。


    而這種改變似乎不由她控製。


    她似乎變成了令一個人,可又還是她自己。


    當夏葳腦海中那道清冷的聲音徹底隱匿下去,她的眼神變得明亮靈動,一如深林中朝日的小鹿。


    “小姐在說什麽有趣”。


    “這侯府真大,適才差人將這塌搬過來好不容易”。


    夏葳嘴唇一動,團扇從她臉上滑落下去,小葵眼疾手快的接住,又替她蓋上去。


    “沒錯沒錯,我適才尋到這裏,險些迷了路,幸虧得了府中下人指引”。


    說起侯府下人她麵上多了幾分自豪。


    “侯爺待小姐極好,這才半日,府裏的下人都在傳侯爺的親閨女接回來了,囑咐他門往後要盡心伺候,不能怠慢,想必是侯爺吩咐過的”


    連帶著對她這個小姐的貼身婢女都很是恭敬。


    夏葳想起來早晨她昏迷醒來時守在她床邊滿臉急切的夏千關。


    見她醒來,麵色威嚴的男人竟激動的紅了眼。


    然後笨拙的問她可有什麽想吃的,他派人去做。


    許是對這個自小養在外麵的女兒感到虧欠。


    至於夏葳的身世,她問過小葵,夏千關早年戍邊時救過一個當地女子。


    後來同那女子相戀結合,誕下一女便是夏葳。


    再後來,邊關起過一場瘟疫,那女子在救人的時候不幸感染疫病去世了。


    那時夏葳還小,夏千關怕她也感染疫病,便差人將尚不會言語的她送往南地老家,交給族人養護。


    因為常年征戰,夏葳在南地一待便到了現在。


    夏千關封侯,安定下來,將她接入京城團聚。


    這麽多年,他也未曾再取過妻。


    “我的乖女兒身子還未好透,怎在此處吹起了冷風”。


    正想著,遊廊下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想曹操曹操到。


    夏葳拿下團扇從塌上坐起來,甜甜的喊了一聲爹爹。


    夏千關被那一聲爹爹喊得當即紅了眼,他疾步走過去在塌前站定。


    想張口,卻有些哽咽。


    夏葳都看在眼裏,主動拉起了麵前人的手。


    仰起頭笑道“爹爹可算回來了,我有許多話想同爹爹講”。


    小葵趕忙將屁股下的凳子讓出來,轉身去沏茶,麵上笑得開心。


    她原還害怕夏葳認生,父女之間有隔閡,如今看來是她多想。


    夏千關在小凳下坐下,眼神溫柔,示意她說。


    夏葳頓了頓,有些遲疑。


    ”爹爹可知道衛懷”。


    問出口後,心髒突兀的跳了幾下。


    她微微垂眸,隱下其中複雜的情感。


    餘光卻看見她爹爹變了臉色。


    “女兒打聽懷王作何,難道是因為昨日他差人送你回來的緣故”。


    懷王?昨日送她回來?


    環王?昨日送她回來?


    她忽然想將小葵揪出來打一頓。


    可他上一世不是太子嗎,怎麽如今成了懷王。


    夏千關見她忽然低頭不語,以為自己語氣重了,立即柔和道


    “昨日聽了下人的稟告,中午已經差人去懷王府道過謝了”。


    “他可還好”夏葳忽然抬頭。


    “侯府官家去道謝,卻被告之懷王身子有恙,不便待客”。


    夏千關以為她問的是懷王剿匪的事。


    “昨日還帶兵剿匪,怎麽今日就身子有恙了”。


    夏葳語氣有點急躁。


    他這女兒似乎有些關心那位王爺。


    “懷王自幼身子弱,想必是昨日進山剿匪淋了雨,不必擔憂,自有禦醫替他診治”。


    他說完發現夏葳麵色更差了。


    剛才還眉開眼笑的小姑娘,皺起了眉頭。


    自幼身子弱?


    那人上輩子身子可康健的很。


    還有烏衣衛,上輩子可沒聽說那人有支命喚烏衣衛的府兵。


    全都亂套了。


    夏葳決定夜探懷王府。


    夏千關看著麵前小姑娘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裏頭直打鼓。


    這閨女難不成是看上懷王那小子了吧。


    “懷王雖麵貌俊美,可他脾氣古怪,身子也弱”他慢悠悠開口。


    夏葳詫異。


    他爹怎麽忽然說起旁人壞話了。


    “哦”


    她繼續琢磨晚上夜探懷王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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