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拴好門,在黑暗中躺在床上靜靜等著,過了一會兒,窗戶外頭就傳來奇怪的兩聲鳥叫。


    她翻身起來打開窗戶,放何遠進來,“怎麽這麽早?”


    “你怎麽知道我要來?”何遠跳下來,險些跌了一跤,扶著林緣的手臂,笑嘻嘻地說:“沒事沒事,差點兒沒站穩。”


    林緣鬆開他坐回去,歪頭道:“你走得時候捏我的手,就知道你會來。”


    何遠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挨著林緣站著,也不坐,就是看著她笑,過了一會兒滿是歉意地開口:“小緣你還疼嗎?我帶了藥來,給你抹一點。”


    林緣抿抿嘴,“不疼了,用熱雞蛋滾過了,你吃嗎?”


    何遠咽了咽口水,“吃。”


    林緣見他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問:“你沒吃飯啊?”


    何遠搖搖頭,“一想到要來見你,我就忘了吃飯了。”


    明知道他貧嘴,林緣還是忍不住笑,就看著他吃,心裏暖暖的,很是滿足。


    她之前一直害怕事情敗露會怎麽樣,尤其是第一次跟他在一起,險些以為自己活不成了。可是今天亂糟糟地過來,挨打的時候何遠護在她的前麵,甚至跟她娘下跪,她突然就不怕了。


    何遠嘴裏的甜言蜜語層出不窮,她從來沒有全部信過,他擋在麵前的那一刻,林緣那層一直用來保護自己、隔絕外界的殼悄無聲息便裂開了。


    他的承諾,並非用來哄她玩的,他曾經說過,遊手好閑的壞痞子也有認真的時候,林緣當時不肯聽,現在有點懂了。


    他是認真的,認真想跟她處對象,認真想跟她一起度過下半輩子。她所有來自未知的害怕恐懼,在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一個鍥而不舍溫暖她的人,她又有什麽理由一直拒人千裏之外。


    林緣想通了,不管發生什麽事,何遠都願意護著她,用他的話說“死在她前麵”,那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她想給他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靠近陽光,讓自己也變得溫暖。


    “夠不夠?我再給你偷兩個來。”林緣抱著膝蓋,軟乎乎的樣子。


    何遠湊上去就親她一口,“我還有罪在身呢,哪裏敢再犯事?悠著點兒吧。”給他爹知道了,老何家就真不要何遠這號人了。


    林緣猶豫了一下,“沒關係,我不供出你,就說我自己嘴饞。”


    何遠終於發現了林緣的變化,那是很微妙的改變,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就像之前他們那樣親密無間,也總覺得有隔閡,一種無形的距離感,好像林緣隨時準備抽身斷掉這段關係,所以他總是兢兢戰戰,想盡辦法纏著她,讓她丟不開。


    可是今天不一樣,他有種終於被她拉到身邊的感覺,他們不再是獨立的兩個人,他們徹底糾纏在了一起。


    那種若有若無的親昵,讓他明白,她終於肯從心裏接納他了。


    何遠抱住林緣就滾進床裏,聲音有點低啞,就像許久不說話突然開口,嗓子沒有準備好:“小緣,我今天是在做夢嗎?這個夢真好,一直不要醒好不好?”


    “不要,打挨一頓就夠了,丟人死了,我十歲就不挨打了。”林緣心思敏銳細膩,人又勤快聰敏,姐弟幾個中數她挨打最少。


    何遠摸到她背上,力道放得很輕,似乎怕弄疼她,“對不起。”


    林緣嗯了一聲,臉在他懷裏蹭了蹭,“小遠哥,我就這樣交給你了,你會一直對我好嗎?”將她放在心上,不管什麽事都護著她。


    “會。”這話的分量太重也太輕,林緣像是一個從未擁有過布娃娃的孩子有了獨屬於自己的小熊,將何遠纏得緊緊的。


    他突然嘶了一聲,林緣忙鬆開手,看他弓著腰,撈起衣裳看了一眼,愣在原地。


    傷得比她還重,竹條子抽在身上,會火辣辣地疼一陣子,但不傷筋不動骨,可他身上像是棍子抽出來的硬傷,烏黑的一條杠,橫在腰上,血浸浸的顏色,看著都疼。


    林緣隻看一眼就心疼了,眼眶不受控製地熱起來,“嬸兒回去打你了?怎麽也不曉得跑,傻不傻,得多疼啊。”


    何遠撇撇嘴,雖然身上疼,但看林緣都快哭了,知道她心疼自己,就美滋滋的。


    他滿不在乎道:“我娘哪有這力氣,我爹揍我的,說我不學好,帶累你清清白白的名聲。小緣,你要是不嫁給我,我爹不會饒了我的,以後都不準我在家吃飯了。”


    “所以你今天就沒吃晚飯?”難怪餓成那樣。


    何遠向來厚臉皮,難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尖,“你嫁不嫁啊?”


    他一遍一遍催促,她隻點頭還不成,非要說出來才滿意,林緣隻能說了,聲若蚊蚋,何遠再撒潑打滾裝可憐都不管用。


    何林兩家的親事定下來快得像一陣風,這邊剛起了點邊邊角角的閑言碎語,沒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兩家親戚就坐在一起給兩個孩子訂了婚。


    不過不看好的人一大堆,主要何遠給人的混混形象太根深蒂固,人是聰明,可沒多少時候用在正道上。


    不像其他人家的男娃,本本分分踏踏實實,麵朝黃土背朝天掙工分,他也沒幹過什麽太過德行有失的混賬事,可如今提倡的就是腳踏實地,老實安穩地走社會主義道路。


    何遠這樣太活泛的、腦瓜子靈的,總給人一種不穩定感,俗話說,靠不住。


    夏寡婦也聽說了這事,瓜子殼一吐,嘴角往下一拉,活生生的惡虔婆樣子,“指不定有了,肚子藏不住了,所以急著定親呢,誰還不知道那檔子事。”


    大家都覺得她過分了,你說你跟周桂香不合,是你倆的事,關人小姑娘啥事,這要人命的舌根嚼一次不夠還嚼兩次,沒個長輩樣兒。


    這話經過鐵牛傳到何遠耳裏,氣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鐵牛也道:“這惡婆娘有毛病吧,逮著林緣咬啊,要不是她亂說,你也不至於就被訂了親。”


    鐵牛總覺得定親就好像牲口被套上了籠子,跟自由說拜拜了,他替何遠虧得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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