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的堅守,無疑…鼓舞了幽州其餘各郡。


    原本,烏桓的目標就不是“廣陽”、“漁陽”、“上穀”、“代郡”這些靠近遼東的地方,甚至…


    烏桓對外宣稱已經攻破這些城池。


    實際上…並沒有!


    烏桓隻是與一些漢人裏應外合打開了關卡,從而占據各個要道,分割開幽州諸郡,且讓各郡的情報無法傳出。


    如此。


    就可以造成一種幽州大勢已去的模樣。


    當然,在他們看來,隻要攻破了涿郡,一切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


    幽州就真的大勢已去!


    要知道…一個州郡的治所就相當於後世的省會城市,帶有著一個郡百姓的信仰與精神力量。


    但…


    事實上,烏桓並不能輕易的攻破涿郡,因為…涿郡比他們想象中有韌性的多。


    而因為涿郡的任性,使得幽州一時間也變得極富刃性!


    城下…


    烏桓人結成一個個帳篷,他們穿著各種動物皮革的衣服,懷揣著無限的不可思議眺望向城樓。


    就快半個月了…這城…竟沒有任何進展!


    沒有任何攻下來的希望?


    那麽問題來了…


    糧食如何解決?


    要知道…


    烏桓南下最重要的導因,便是瘟疫之下牲畜大範圍的死亡引發的糧食難題,如今,涿郡拿不下,遼東哪裏有什麽糧食?


    他們被迫隻能去四處尋找…試圖從涿郡周圍的村落中尋覓到糧食。


    可惜的是,什麽都沒有!


    此前抗擊瘟疫,長達一個多月的封城,使得百姓們的糧食早已消耗殆盡,城裏都沒多少吃的,更別說是城外了。


    至於…


    城外的居民?


    當聽說到烏桓南下,這些城外的村民要麽進城,要麽早就逃竄了…留下的隻有空落落的屋子!


    就是毛都沒有。


    起初…


    烏桓人被迫要去打田鼠,這很有效,這也解決了他們幾日的糧食。


    可…幾萬人,幾萬張嘴…


    現在就不是夏季,田鼠也餓呀。


    這些田鼠,吃一隻少一隻,不過幾天…已經再難打到田鼠。


    若是要繼續圍城…那…就必須要殺馬了!


    馬肉並不好吃!


    可胡人別的不多,隻有馬多…


    此前為了第一時間殺至涿郡,許多胡人都騎著一匹,帶著一匹,如此交換騎乘可以縮短長途奔襲的時間。


    哪怕如此…


    胡人也不願意殺馬!


    在他們看來,馬是他們並肩作戰的夥伴…


    可…沒辦法了!


    “殺!”


    隨著烏桓王丘力居的一聲咆哮,第一批一千匹馬已經被屠宰!


    這些馬兒是被蒙上眼睛的,這些烏桓人殺馬時,是流著淚,一刀生生的把馬頭割下…然後去分解。


    不多時肉香飄了出來,饑腸轆轆的烏桓人總算是能吃飽一頓…他們不喜歡在帳篷裏,他們三、五成群的坐在帳篷外,一邊啃著馬肉,一邊將目光望向涿郡那高聳的城樓。


    恨…


    這一刻烏桓人的恨意又添了幾分!


    燈火通明的大帳內,丘力居沒有吃馬肉,他負手而立…他不時的也抬頭眺望著那高聳的城牆!


    “吃飽喝足,明日攻城!”


    終於,丘力居再度下令…


    這已經是五天裏的第四次攻城了,攻城可以消耗守軍的精神,也能一定程度的削減胡騎的數量,這對於糧食短缺的今天…異常重要!


    …


    城樓上,總是會見到一個堅毅的人影。


    劉備帶著張飛又一次巡邏著各處的城牆,幾日前的一次攻城,讓他心有餘悸…


    胡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攻入城內,還好隻是幾個人,張飛以一敵三硬生生的將三個胡人的腦袋給掰下來!


    似乎…連日的投石已經砸出了一些缺口。


    今日…劉備總算發現了這個缺口,正在加緊帶著官兵們修築。


    他不敢有一日的大意!


    因為…似乎…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是涿郡人心中全部的希望。


    城內…有人因為兒子被投石砸中滔滔大哭,有人因為重傷缺乏醫藥…而白色蒼白。


    許多人心裏頭憋著無限苦澀,而劉備總是會到將士們的身邊,與他們攀談,傾聽他們的故事。


    最後…


    細致的聽過,劉備總是會伸出手,在他們的肩膀上拍一拍。


    “堅持下去。”


    “隻要我們還在,就要守護住我們身後的家兒老小。”


    “你要節哀,你兒子死了,但你還有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兒…若是你們也倒下了,那…那這一家子又能有誰照顧呢?堅強…盡管很難,但…還是請你堅持下去。”


    劉備的話永遠富有感染力。


    盡管他的衣服已經滿是灰燼…麵頰更是幾天也沒有洗過,但…偏偏,他的氣場永遠那麽讓人放心。


    “劉縣令…明日…明日就是第十五日了。”


    “我們的援軍會來麽?”


    有兵士倚靠著城牆,蹲坐在地上,他已經疲倦不堪…每日,他所能吃到的幹糧極其有限。


    每日…他還要托著疲倦的身體去抵禦胡虜!


    他不敢退一步…因為身後的便是父老鄉親,便是家兒老小!


    十五日…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而這個兵士的話迅速引起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均是滿懷期待的望向劉備。


    “援軍…援軍終究會來的,可能會晚幾天…但…我還挺得住,你們也一定還能挺得住!”


    “真要挺不下去了…那…那就徹底完了。”


    劉備沒有正麵回答…


    而這時候,那名兵士抿了抿唇,喃喃道:“劉縣令…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從來就…就不會有援軍?是不是…這樣?”


    他的語氣幾近沙啞…


    越是接近那所謂的“十五日”,他們越是清楚,或許…這都是美麗的謊言罷了。


    這…


    劉備一時語塞…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在這是,另一名軍士卻張口道:“問什麽問,劉縣令不是說過了,或許會晚那家麽幾天,援軍…援軍終究會來的!”


    他是在幫劉備解釋…


    似乎,他也是在為自己找一個能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


    這等日子太難熬了,若是眼中再失去了光,那…一切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咳咳…”


    輕咳一聲,劉備突然感覺眼眶濕潤了一些,他慌忙扭過頭,不想讓人看到他這副模樣。


    援軍…


    十五日…嗬嗬,明日期限已到,他又要如何解釋呢?


    這…這美麗的謊言!


    這…這百姓們、軍士們心中的願景…要…如何解釋呢?


    劉備眼眸凝起。


    “玄德…你看…”


    就在這時。


    張飛注意到一隻信鴿…在烏雲密布下的天穹飛到了城樓之上。


    “有信!”


    張飛注意到信鴿腳上綁著的信箋。


    劉備急忙抓住信鴿,取下信箋…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微小的機會,他…他都必須要把握住!


    “是憲和的字!”劉備的眼眸睜大…


    他知道,如果是簡雍寄來的飛鴿,那勢必…他定然已經見到了柳羽,且已經歸來…隻是…隻是因為涿郡被圍,他無法進城。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柳弟那邊,可提出了什麽破局的方法麽?


    心念於此,劉備已經展開書信。


    而這信…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他的瞳孔先是張大,繼而…再度縮進。


    這次信箋上的確有援軍…


    但,這次援軍到來的時日是真真切切的十五日!


    又是十五日,他還能…還能堅持的住麽。


    劉備不由得目光緊凝,去看下麵的小字。


    ——“玄德…柳觀主知你堅守之難處,他提到了三個勢力,這三股勢力若然合力,勢必能力挽狂瀾!”


    劉備趕忙去尋找這三個人的名字。


    其一,他劉備的叔父,同族的劉元起!


    其二,幽州刺史陶謙!


    其三,劉備的好友,涿郡最大的商賈張世平與蘇雙!


    他…他們?


    劉備的眼中多出了幾許光。


    似乎…這一封柳弟授意的信件之下,他劉備讀懂了什麽!


    …


    …


    洛陽,橋府。


    陰雨夜,橋玄在書房內緩緩展開了一封信箋,是柳羽寄來的…


    橋玄連忙展開,看過之後,不由得眉頭一緊。


    口中則輕吟出,“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個七個字!


    一旁來議事的蔡邕聽到這麽七個字,麵露古怪之色…“橋子?這信…”


    “柳羽寄來的!”


    “是有關烏桓南下的?”蔡邕不假思索的問。


    橋玄點了點頭,感慨道:“準確的說,是他預料到朝廷中勢必有‘主戰’與‘主和’兩派…”


    “那柳觀主的意思是?”


    “當然是主戰了!”橋玄一捋胡須,隻不過,眼眸壓低了幾分。“柳觀主可帶來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


    …


    洛陽,何府。


    聽說何進歸來,袁隗與袁紹趁著陰雨天前來拜訪。


    何進一臉愁容…“袁太傅…我…我哪能料到,這…這柳羽竟…竟能讓石頭從土裏麵自己崩出來,還…還什麽‘土葬不寧,遇火則安’,一舉使得…南陽民心歸附,我…我…”


    何進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當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證,要阻止柳羽這道人入朝堂。


    可現在倒好…


    人家瘟疫也平息了,氏族也收拾的服服帖帖,就連民心…也是眾望所歸!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此番大功之下…回到朝廷,自是少不了加官進爵!


    道人入朝堂…


    就是大羅神仙也攔不住了。


    “咳咳…”


    袁紹咳出一聲,抬眼望向叔父袁隗。


    他心裏琢磨著,這何家也就是個屠夫家庭,豬一樣的隊友…這等小事兒都辦不好。


    至於…袁隗卻是連忙扶起何進。


    他依舊是一副下位者的語氣與模樣。


    “主人哪…”


    “當初這柳羽便是以‘天狗食***得我兄長司空袁逢辭官…如今他又施以妖術,先是石碑破土,又是不滅燭火…也怪不得主人落得下風。”


    言及此處…


    袁隗連連搖頭。“如今這道人加官進爵,進入朝堂怕再不是主人與我能夠阻攔得住。”


    “不過,主人也無需自暴自棄…我還有後手!”


    袁隗的語氣又變得堅毅了幾分。


    “可是…”何進像是聽懂了什麽。“袁太傅是打算讓那民間扶持的太平道起義,以此…逼得陛下解除黨錮,也送我等一些功勳?”


    這話脫口…何進變得躍躍欲試。


    上一次袁隗提及過這點後,何進細細的思慮了下。


    若是民間太平道造反,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兒…天子為了避免黨人與道人勾連,勢必會解除黨錮。


    而黨錮雖解除,可兵權…陛下卻不可能交給一個黨人。


    這種時候,暗中由黨人支持的他何進,倒是最合適不過…


    那群太平道都是農民,怎麽可能是官兵的對手,隻要稍稍立下功勳,他何進飛黃騰達,那還不是指日可待…


    故而,袁隗還沒說什麽,何進當先提出…甚至是躍躍欲試。


    隻是…


    這並不是袁隗想說的。


    其實他的後手在董卓那邊…如果朝堂上無法解決掉柳羽,那就必須加緊派遣董卓再度回涼州,在那邊積蓄力量。


    有朝一日,袁隗大可以借這支外部的力量幫他鏟除異己…推汝南袁氏到那權利之巔!


    在袁隗看來…他們汝南袁氏利用了董卓的父親一輩子,再利用董卓一輩子問題不大。


    借他的手,莫說是一個柳羽,任何阻撓袁氏更進一步的,都必須鏟除!


    這便是走向權利巔峰…需要付出的代價。


    “咳咳…”


    想到這兒,袁隗輕咳一聲,“主人稍安勿躁…”


    “如今烏桓南下,大敵當前…這種時候,當先平息胡亂,之後…方才能解決咱們自己的問題!”


    “這點是我汝南袁氏堅守的,也是每一個漢人當堅守的!”


    袁隗借民族大義推脫。


    何進當即低下了頭。“是…我唐突了。”


    等等…


    驟然提及這胡亂,何進猛地又想到了些什麽。


    “方才袁太傅提到胡亂,我在南陽柳羽所在的衙署中有線人,似乎…這柳羽寄給了橋太尉一封信,就是與這胡亂有關?”


    唔…


    袁隗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那你可知,烏桓南下,這柳羽的態度,是戰?是和?”


    “這個…”何進撓撓頭,他還真不知道。


    從他的表情中,袁隗也看出了什麽。


    要知道…


    袁家與烏桓是有聯姻的…且許多代都有聯姻。


    不誇張的說,烏桓也是袁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過程中,一個可靠的盟友!


    故而…


    在袁隗看來,站在汝南袁氏的立場…


    烏桓南下…當以重金、布絹、食物去恩賜,繼續踐行光武皇帝製定…延續至今的“贖買政策”…


    若然真的開戰…


    那無論孰勝孰敗,他汝南袁氏均會失去一個重要的盟友!


    和…


    希望,這柳羽的態度是“和談!”


    這一刻…袁隗眼眸凝起,目光中多出了更多的疑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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