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芒碭山。


    整個獵場,天子的周圍,所有人嘩然一片。


    因為…出現在天子麵前,皇甫嵩的獵物沒有別的,唯獨一頭熊。


    這是…


    怎麽會…又一頭熊?


    而幾乎獵場的所有人都知曉的是,陛下隻投放到這邊一頭熊…那頭熊被張溫給射了去,那麽…問題來了,這第二頭熊是什麽意思?是怎麽回事?


    此刻,天子劉宏的臉色冰冷,就連一雙眉毛也幾乎倒數而起,他的表情像是在不斷的積蓄著憤怒,就要噴湧而出。


    「陛下…」


    皇甫嵩拱手道:「臣不是不拿出獵獲,而是臣的獵獲唯獨這一頭熊!這熊可不好對付,臣帶著隨從四人與之斡旋,足足三個時辰才將之拖跨,利用刀劍斧鉞箭矢的配合,將它射殺…就這還傷了一個隨從!」


    說出這一番話時,皇甫嵩抬眼瞟了下那麵色鐵青的張溫。


    意思…再明白不過。


    丫的,你從哪射來一百七十多隻獵物?還包括一頭熊?


    怎麽可能?


    就算這麽些獵物站著不動當靶子讓你射,可熊會站著當靶子讓你射麽?


    熊何等凶猛?


    移動速度可不慢,在他憤怒進攻你的時候,你躲閃還來不及,哪有可能一箭必殺?


    除非關進籠子裏,讓你射!


    嗬嗬…


    當真把所有人當傻子了不成?


    張溫能明顯的感受到皇甫嵩的嘲諷。


    當然,皇甫嵩是有資本嘲諷的,哪怕是就射殺一頭熊,放眼哪個朝代…也是最卓絕的勇士!


    而他的話,也讓天子劉宏的臉色進一步的鐵青。


    「踏…踏…」


    連續的邁出兩步,劉宏轉過身冷眼環視眾人,環視著眼前的獵物,「好啊…這芒碭山竟有兩隻胸,這就有趣了!」


    言及此處,劉宏長袖一甩,「蹇碩何在?」


    「末將在!」蹇碩從人群中小跑著趕來…當即跪在了劉宏的麵前。


    「給朕查…」劉宏坐在胡凳上,目光炯炯,「朕就坐在這兒,你帶西園軍去查,到底這獵獲中有多少水分?有多少人欺君?朕今日要查個清清楚楚!」


    這…


    蹇碩頓了一下,旋即拱手留下一個「喏」字,旋即…點兵去徹查此事。


    局勢的翻轉與變化,讓所有人應接不暇。


    特別是張讓、楊賜與袁紹、袁術等人…


    楊賜還好,他做的不算太過分,可袁紹、袁術…特別是張讓,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滑落下來。


    這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麽?


    調查的過程很順利…因為這件事兒,本就是天子劉宏設下的埋伏,哪些獵場的侍衛、官員與哪些家族有勾結,早就一一備案,且證據確鑿…如今,一個個拎出來,簡直不要太輕鬆!


    ——「跪下…」


    ——「天子在上,你招還是不招?」


    ——「哼,從實招來!」


    一道道西園校尉軍的聲音響徹而起,一個個「犯人」被押解到天子劉宏的麵前,證據確鑿…他們沒辦法隱瞞。


    一時間,無論是朱儁、盧植還是張溫…


    他們暗中做手腳之事昭然於眾。


    當然,這種直接的探查,不會查到弘農楊氏、汝南袁氏乃至於張讓的頭上,誰也不會傻到親自去布置這種事兒!


    倒是天子劉宏,他的眼神中除了冷厲外,漸漸的多出了許多意味深長。


    「好啊,不過是一場狩獵,朕的這些將軍們就都學會弄虛作假…若非出現這兩頭熊


    ,那是不是朕與百官都要被爾等蒙蔽?」


    劉宏的語氣輕微…


    可聽在盧植、朱儁、張溫的耳中,卻格外的諷刺。


    「啪嗒…」


    「啪嗒…」


    連續的「啪嗒」聲,三人直接跪了。


    「陛下,臣有罪!」


    「陛下,臣有罪!」


    幾乎是異口同聲…


    呼…劉宏長長的喘出一口粗氣,望向三人的眼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既視感。


    「朕聽聞,作為一方將軍想要立功簡直太容易不過了,哪怕是平叛的過程中,打一場敗一場,可隻要為將者心狠手辣,隻需要帶幾個人去村子裏殺百姓,割了首級冒功…那一樣能封侯拜相,封妻蔭子…嗬嗬,以前朕不信,可今日…朕看重的幾位將軍都敢如此騙朕?那未來在戰場上又豈不會騙朝廷?騙天下人呢?」


    這話脫口…


    「咚」的一聲,盧植、朱儁、張溫三人的腦袋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嘭」的聲響。


    陛下這話…足夠誅他們九族了。


    「可悲呀,可悲呀!欺上瞞下,讓朕心寒哪!」劉宏繼續道…


    他餘光瞟了眼眼前跪著的三人,又抬眼望向依舊挺拔佇立著的皇甫嵩。


    劉宏派有暗哨,這十天,皇甫嵩並沒有去過玉林觀,也沒有與玉林觀中人接觸,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兒。


    這也算是,讓劉宏在悲鳴中,尋找到了一絲絲的安慰。


    而劉宏瞟向皇甫嵩的眼神,被敏銳的楊賜、張讓注意到了…


    「陛下…」


    楊賜第一個站出,拱手道:「陛下息怒,三位將軍也是求勝心切,又或許是太渴望在陛下麵前露上一手,昨日下朝後三位將軍還均提及,無異爭搶這大將軍之位…」


    唔…


    劉宏眼眸微眯,「還有此事?」


    「千真萬確。」楊賜回頭,「昨日下朝是,張常侍與袁校尉也在,陛下也可以問問他們!」


    這話脫口…


    不用天子劉宏去問,張讓與袁紹趕忙站出。


    「回稟陛下,昨日下朝時,三位將軍的確議論到此事…他們本就無異於爭搶這大將軍之位,今日如此,隻是為了讓陛下高看一眼,從而為大漢效力!」


    楊賜開了個頭…


    可對於朱儁、盧植、張溫而言,卻宛若一支救命的稻草。


    「末將請陛下拜皇甫義真為大將軍!」


    盧植最先張口…


    張溫與朱儁連忙道:「末將從未有過非分之想,請陛下拜皇甫義真為大將軍…主持平定黃巾事宜!」


    呼…


    這一道道聲音傳出,劉宏顯得既興奮又驚訝。


    興奮的是…


    那一夜,他與羽兒對話。


    他猶記得,羽兒提出,「有的人做大將軍是為自己好,有的人則是為百姓好,則是能讓世道變得好一點,比如皇甫嵩,雖然他性格執拗、一根筋…但是換作心思活絡的,還不知道會殺多少平民冒功,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百姓被當做黃巾賊,換取那些將軍的功名利祿,誠然…皇甫嵩未必是最好的,可至少,在他身上能看到這世道變好的指望!」


    這些話…尤自在天子劉宏的耳畔邊回蕩!


    現在再品品——沁人心脾!


    而羽兒提出的這個計略,竟然真的成了!


    他劉宏如願選取到了最沒有背景,不會被氏族裹挾,且頗有才幹、為人執拗卻頗為正直的皇甫嵩為大將軍…


    驚訝的則是,這也太…太輕鬆了吧?


    究是天子劉宏,有那麽


    一刻,他感覺…不真實,極不真實!


    而當他抬眸再望回皇甫嵩時…


    皇甫嵩也懵逼了,不隻是天子劉宏感覺不真實,他也感覺不真實,這…啥…啥情況?


    橋玄在一旁一捋胡須,「皇甫將軍還真是眾望所歸呀!」


    劉備與荀彧彼此互視…眼中無盡的話語匯聚成了一個字——「高」!


    柳羽這番運籌帷幄,簡直高明!


    其它的官員見狀,也紛紛拱手請天子拜皇甫嵩為大將軍。


    說起來也諷刺…


    獵獲一百二十多頭獵物的,一百七十多頭獵物的…都沒當上大將軍,反倒是唯獨獵得一頭熊的當上了這大將軍…諷刺,多少有那麽點兒諷刺了。


    「陛下…我…」


    皇甫嵩張口,卻發現喉嚨哽咽住了,當此之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皇甫將軍做好準備…」劉宏拍拍他的肩膀,「這叛亂四起的大漢需要將軍這樣的人才去平定!」


    一言畢…


    劉宏轉身上轎,一場轟轟烈烈的狩獵…進入了終章!


    唯獨天子身旁的蹇碩察覺到了,陛下那就要呼之欲出的笑容,陛下之所以走這麽快…那是快要崩不住了!


    哈哈…


    哈哈哈哈!


    …


    …


    那邊廂,曹操已經驚掉了下巴,因為距離天子的車駕比較遠,他得知皇甫嵩成為大將軍…多少有些意外。


    可意外過後,他的眼眸中露出狂喜…


    「三弟,是皇甫嵩,是皇甫嵩成為了天下兵馬大將軍!」


    曹操自然知曉,皇甫嵩與柳羽是一起下過南陽抗擊過瘟疫,也受三弟調遣,北上幽州…擊退烏桓,立下戰功!


    更別說,皇甫嵩當年從洛陽北寺獄能出來,更是與三弟息息相關!


    當然,現在看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曹操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能上戰場了!


    就在曹操心情澎湃之際…


    柳羽的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大哥,當初不是告訴過你,你與二哥不同,你要上戰場的話,需要找一位可靠的師傅麽?如今,這師傅就來了…」


    唔…


    從柳羽的話,曹操體會到了許多深意。


    他扭過頭,踮起腳…隔過重重的人群,眺望向那尤自呆若木雞一般立在遠處的皇甫嵩…


    再品味柳羽的話,這…


    「咕咚」一聲,曹操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識的問道:「三弟為我找的師傅…就是…就是皇甫嵩?」


    「現在可不能這麽稱呼了。」柳羽的麵色嚴肅了一分,「皇甫將軍現在可是大漢的天下兵馬大將軍,統籌調度一切大漢兵馬!」


    柳羽這話說得堅決…


    曹操聽得卻是心情無限的激蕩!


    …


    …


    翌日,天子劉宏正式拜皇甫嵩為大將軍。


    曹操也參加了這場莊嚴隆重的授大將軍禮…


    洛陽南門大壇四周,旌旗林立,萬馬齊整,壇上建十二重五彩華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複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兵、騎士數萬人,結營為陣,天子親出臨軍,駐大華蓋傘下,進小華蓋!


    旋即…


    天子帶上將軍頭盔,以「無上將軍」的頭銜,繞大壇走三圈,下詔讓皇甫嵩聽封。


    皇甫嵩跪地…接受天子劉宏贈予的弓箭。


    劉宏又贈予其斧鉞,意思是特賜給皇甫嵩生殺大權,再賜給皇甫嵩圭瓚,這是玉製酒器,形狀如勺,以圭


    為柄,用於祭祀…


    待得皇甫嵩跪祭上天時,天子劉宏又賜給他最後的進鬯,完成最後的禮儀!


    皇甫嵩領了大將軍的印綬,三軍歡呼——吾皇萬歲,大將軍全勝!


    突如其來的富貴榮華和顯赫榮耀,如山呼海嘯般向皇甫嵩襲來…


    哪怕已經過了一天,皇甫嵩都感覺自己是在夢遊…


    回去之後,他是又掐大腿,又擰胳膊,想檢驗…究竟是夢還是醒?


    整個天子拜大將軍的儀式搞得轟轟烈烈,當此帝國處於危難關頭之際,最是需要用強大的儀式來籠絡人心,提振士氣!


    當然…


    劉宏未必有多了解皇甫嵩。


    他的能力如何,能否擔當此平叛重任,按理說…君不知臣,委之以國,將會帶來嚴重後果,可劉宏卻絲毫不怕,因為…在他看來,羽兒舉薦的人才還從未出現過絲毫的紕漏!


    …


    …


    玉林觀中。


    曹操在奮筆疾書…柳羽饒有興致的站在他的身後。


    曹操是寫給皇甫嵩的,算是獻計獻策…而內容,其實頗受柳羽的影響,他提出。


    ——黃巾軍屬於農民***,不能像對待外敵那樣血腥鎮壓,關鍵要製定對於無可奈何被迫起義的農民的安置意見。


    ——首先不能采取連坐,這會逼反更多無心反抗的民心…並且要公布天下,隻要不反抗,就可以獲得田地和減租免稅的政策!


    這些內容,柳羽看在眼裏…卻是不置可否。


    這也是為何,他堅持要為曹操選皇甫嵩為師傅的原因!


    這個時期的曹操,乃是少年階段,叛逆…想當然,從小養尊處優,經曆的事兒太少,不足以讓他能夠係統的、全麵的理解這個世道!


    而皇甫嵩的性格剛毅、執拗,恰恰最能磨煉出曹操的心性。


    這就像是很多後世的大學生,一張口就是畢業五年…年入百萬…


    可事實是,哪怕是畢業十年,你兜裏都掏不出五萬塊錢,這就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醒醒吧,大哥曹操…


    ——去接受社會的毒打吧,在社會的毒打中,漸漸變強吧!


    果然…


    曹操寫給皇甫嵩的一連幾封提議,迅速的就得到了反饋!


    皇甫嵩對這些建議隻有四個字——狗屁不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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