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民眾,隻殺反抗的黃巾軍將士!


    曹操的話驚到了皇甫嵩,也驚到了皇甫嵩身旁的兒子皇甫堅壽…


    不過…


    皇甫嵩很快的回過神來。


    而曹操的話還在繼續,「回主帥,在下發現曲陽戰場被屠殺者中,大多數都是婦女、小孩和老人,在下以為,他們不該被殺,他們有活下去的權利!」


    皇甫嵩心中的怒火已經燃起,但表麵依舊很平靜。


    「那你說,誰該殺?」


    曹操能聽出皇甫嵩的怒意,小心的回答:「那些…那些黃巾軍中的精壯男人!」


    「哈哈哈…」


    皇甫嵩大笑,「哪些是黃巾軍中的精壯男人呢?你口中的那些婦孺,那些老人,他們舉起刀,那就是叛軍,他們會追隨著他們的兒子、丈夫,一刀刀的朝我們捅來,怎麽?他們放下刀…就成無辜平民了?就不能殺了?」


    曹操並未被皇甫嵩的話震住,他依舊堅持己見,「至少,老人與小孩兒…還有婦女,不該被殺,他們是被牽連的!」


    曹操的話音剛來…


    伴隨著「踏踏」兩聲,皇甫嵩大踏步走到了曹操的麵前,他居高臨下的凝視著曹操。


    曹操都能聞到他鎧甲上的鐵鏽味兒…


    說起來,皇甫嵩要高曹操整整班頭,如今又是挺直了胸,居高臨下看著曹操,此間的壓迫感…讓曹操感覺窒息!


    「戰場上的事情,究竟是這騎都尉清楚?還是本將軍清楚?」皇甫嵩質問道:「不消滅這些蛾賊的有生力量,那麽…他們就會給朝廷持續不斷的找麻煩,大漢朝廷也將永無寧日…」


    「你以為這些造反的老百姓?他們是善茬,嗬嗬…他們最懂得什麽叫欺軟怕硬,不殺到他們怕,不讓他們見識到殘忍,他們絕不會屈服!」


    這…


    曹操痛心疾首。「黃巾賊之所以被稱之為蛾賊,是…是因為它們飛蛾撲火,這看似沒有理智,可其實…大多數人都是被蒙蔽的,他們都是無辜的!」


    「哈哈!」


    皇甫嵩笑了,他依舊振振有詞,用自己豐富的閱曆駁斥著曹操那天真的想法。


    「既然是飛蛾撲火,那火又會生出慈悲之心麽?理智點兒吧,曹騎都尉…對於戰場力量的較量,隻有當了主帥,對整個戰局勝負負責的人,才會明白…孰重孰輕!不過…你今日成功讓本將軍意識到了一點…讓本將軍意識到,我真是做了一項無比正確的決定!」


    「決…決定?」儼然,曹操已經被皇甫嵩的氣場給壓下…


    他用目光詢問皇甫嵩…


    皇甫嵩輕蔑的朝他冷然一笑,「就是讓你管理後勤!你的確不適合做一個衝鋒陷陣的將軍!」


    此言一出…


    曹操沉默…他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他依然感覺自己的想法沒有錯…


    「嗬嗬…」皇甫嵩那冷笑聲再起,他目視曹操,顯得輕蔑而神秘的說:「你跟你父親不同,你不是一筆糊塗賬!」


    曹操正在揣摩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時。


    皇甫嵩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次的聲調愈發的高昂!


    「雖然直接的殺伐不能代表戰爭的勝負,但是殺伐能造成氣勢,造成威懾力,而我們身居前線,能給朝廷和皇帝帶回去的結論就是——一共殺了多少敵人!你懂不懂?」


    曹操尤自一根筋的據理力爭…「敵人?可他們是百姓,是手無寸鐵、顛沛流離、隻求多活幾天的百姓!是你、我的同胞,是我們的兄弟父老!不是入侵的外敵啊!」


    這句話,曹操幾乎是一口氣吟出去的…


    而這一句話脫口,他喘著粗


    氣,麵紅耳赤…一副憂心如焚的模樣。


    看著父親與這曹操又一次針鋒相對…


    皇甫堅壽的後背都激起了冷汗…


    似乎,曹操有他站得住腳的地方,父親的做法也沒錯…


    而皇甫堅壽震驚的是,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出身宦門者心懷慈悲,有如此安心後勤、踏實肯幹者每每與主帥抬杠…有如此當過地方長官,見識過這個時代黑暗麵的人,卻依舊能愛民如子…


    嗬嗬…還有,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熟讀兵書,卻又如此異想天開、無知的人!


    他感覺曹操就是一個複雜的矛盾綜合體…可偏偏,也隻有這樣的人能立下大功。


    「嗬嗬…」


    皇甫嵩依舊在冷笑,他從帳篷中的袋子裏取出一封信箋,猛地摔到曹操的腳下。


    曹操覺得這信箋眼熟,拾起一看…這不是他曲陽大捷後,寫給天子的奏書麽?


    他還沒來及送出去…怎生,這奏書出現在了皇甫嵩的手裏?


    曹操還在疑惑,皇甫嵩大喊道:「看看你這奏書中都寫了些什麽狗屁東西!你要陛下下詔安撫天下流民,要陛下加強各地方官府的武裝力量,要陛下推出免稅新政修養生息…嗬嗬,若是能做到這些?還會有黃巾造反?這世道…還能亂成這副模樣麽?」


    皇甫嵩的話宛若連珠炮一般…


    「曹騎都尉,我且問你,那些流民殺戮地方長官,搶奪帝國財產,挖掘官家墳塋,目的為了泄憤尋財…他們都是無罪的麽?哼…別說那些老弱病殘百姓是被戰場上誤殺,即使不在戰場,依照我朝連坐之律法,同族犯罪也該滿門抄斬!你還是少在這裏假慈悲,戰場不需要虛偽的同情,更不需要渙散軍心的言論!」


    皇甫嵩將曹操要上奏天子的諫言全部說了出來…


    還遭受一大通數落。


    曹操的臉紅到耳根,憤恨加納悶…為何他的想法就不能得到支持呢?


    皇甫嵩那無情的抨擊與責罵…讓好不容易立功的曹操,再一次感覺到…軍旅生涯的殘酷,他好像與這裏格格不入,好像…總是無法討得主帥的歡心。


    當然…


    這一路走來,曹操看在眼裏,皇甫嵩的確在打仗上有幾把刷子!


    但確實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把自己的同胞當作入侵的敵人…


    或許是因為他在監獄裏關得太久,腦子關得死板了,心腸冷硬如鐵,又或許是…這就是他的為人處世之道!


    但這一份「道」,他曹操實在不敢苟同!


    一時間,曹操站著不動,怒視著皇甫嵩。


    皇甫嵩感受到了曹操的憤怒,當即對曹操大喝:「你竟然敢這樣瞪我?快滾到你的後勤部去!要不是看在你工作勤懇,本將軍早一劍結果了你!」


    「嗬嗬…」曹操笑了。「那大將軍就殺了我吧!」


    皇甫嵩抽出隨身寶劍,「哐當」一聲:「你還以為我不敢!?」


    「父親…」


    皇甫堅壽連忙攔住了皇甫嵩,連帶著拚命給侍衛使眼色,侍衛將曹操給推了出去…


    曹操含怒退下,負氣在帳篷外站著…


    大帳內卻傳來皇甫嵩的咆哮:「過北部尉和頓丘令的人,卻不懂得大漢的法律,還想告我的禦狀!左右聽令,從此以後不許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踏入我大營半步!」


    而第三次公然頂撞主帥…


    曹操引來了所有人的矚目。


    ——「看,那個就是曲陽一戰,立下首功的曹騎都尉…」


    ——「明明立了這麽大的功,卻為何還在後勤任職呢?」


    ——「唉…這已經是他第


    三次頂撞大將軍了!」


    ——「可惜…可惜…」


    周圍一道道聲音傳入曹操的耳畔,這讓他的心境五味雜陳…


    他低著頭,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跪坐在床榻上許久,曹操的心情都無法平複。


    「筆…墨…」


    他下意識的取過筆墨來,宛若胸腔中有無數的苦,盡數的揮灑於這竹簡之上。


    而一切的一切,以這麽一句——「三弟…近來可好?」開場…


    …


    …


    皇甫嵩的軍帳。


    今夜的軍事會議,沒有人去通知曹操,儼然…因為皇甫嵩的吩咐,曹操兩千石的官位,已經被剔出了「決策層」。


    皇甫嵩似乎也尤自氣氛,三碗水下肚,開始大放厥詞。


    「從太學畢業的學生,就沒有一個不倔的,一個個自命不凡、自以為是、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簡直愚蠢至極!大漢要交到他們手上,早晚要亡!」


    將士們知道…


    皇甫嵩是因為「如何處置蛾賊中的老弱婦孺」這件事兒生曹操的氣。


    而大將軍皇甫嵩是用大漢的律法、連坐之法搪塞了他的濫殺無辜…而戰場之上攸關生死,更是不可能留有餘地!


    「將軍…」


    有副將稟報道:「如今曲陽大捷,盧植中郎將的援軍也在路上,局勢大好…是否繼續進攻廣宗,還請將軍示下。」


    「能急行軍的有多少人?」皇甫嵩詢問道。


    「兩萬!」副將不假思索的開口。


    皇甫嵩又問:「糧草輜重充足麽?」


    這…


    問到糧草,這算是問到所有人的知識盲區了,除了騎都尉曹操外…誰能解答呢?


    驟然大帳內出現冷場,皇甫嵩「唉」的一聲,歎出口氣…


    旋即,他的脾氣又上來了。


    「散會…散會!」


    眾人剛想散去…


    「等等…」皇甫嵩宛若精神分裂一般,又召回了諸人,「這次生擒了多少蛾賊的家眷?」


    「還有一萬多人…」副將連忙稟報道。


    「都放了吧!」皇甫嵩擺擺手…


    啊…啊…


    皇甫嵩的話讓所有人大驚。


    「怎麽?」皇甫嵩冷問道:「這一萬多張嘴,每天得吃多少糧食?你們沒算過麽?哼…若是殺了,那廣宗城同仇敵愾,反倒是不易攻陷!」


    留下這麽兩句,皇甫嵩長袖一甩…


    「放了,統統都放了!」


    呃…


    這下,滿座寂然。


    似乎,大將軍皇甫嵩雖然與曹騎都尉針鋒相對,但最終…至少是這一次,他采納了曹騎都尉的提議,放了這些老弱婦孺…


    …這一次將帥之間的對抗,竟…竟是曹操全勝!


    …


    …


    皇宮內,一處廂房內。


    十一名宦官分別跪坐在兩旁,望眼欲穿的看著門外,不多時…大門敞開,張讓緩緩從外麵走了進來。


    他環視了周圍一邊,十常侍十二人全到齊了。


    張讓跪坐到主位上,「諸位都聽到消息了吧,皇甫嵩曲陽大捷…大漢的這江山算是穩住了!」


    言及此處…


    此間依舊是異常的沉默。


    似乎,沒有一個宦官因為這事兒而高興。


    說起來也奇怪,皇甫嵩兵敗,他們惶恐不已,生怕…黃巾軍打到洛陽來,讓他們無家可歸…


    可皇甫嵩打贏了,十常侍也高興不起來。


    說到底,昔日的第二次黨錮之禍,就是他們十常侍一手操持的,皇甫嵩在北寺獄關了三年,這當中,又豈會沒有十常侍的「苦心」!


    如今…


    皇甫嵩立功,自然…十常侍心裏犯怵啊!


    果然,趙忠緩緩張口道:「諸位是隻知道皇甫嵩大捷,還不知道…皇甫嵩上了一封奏疏吧?」


    「什麽奏疏?」


    一時間十常侍諸人議論了起來。


    趙忠「唉」的一聲歎出口氣,款款道:「咱家怎麽做到如今這位置的,諸位同僚應該都知道吧!」


    「咱家入宮割掉那陽物之前,本是個木匠,在咱老家甚是有名,咱家能上位,是因為陛下戀舊,要在老家河間大興土木,建造豪宅…而當年,咱家為陛下置辦豪宅時,也給自己在河間置辦了一套!」


    話說到這兒…


    一幹宦官猜到了什麽。


    趙忠接著講,「皇甫嵩也是忒不給咱家麵子,這才打了勝仗,就上書狀告咱家,說咱家逾製,在冀州建的房子超了規格,嗬嗬…他皇甫嵩這是告咱家麽?他這是公然給咱們十常侍作對,一場小勝,都能讓他嘚瑟成這副模樣,未來他正滅了蛾賊,那…他的尾巴還不撬到天上去了?」


    「咱家今天把諸位召集過來,不是說咱家怕了他皇甫嵩,而是咱們弟兄們都得留個心眼兒…這皇甫嵩可不是個善茬!」


    趙忠的一大番話講完…


    張讓似乎早有準備,他翹起那蘭花指。「嗬嗬…看把咱們的趙常侍氣成了什麽模樣?嗬嗬…趙常侍…就連陛下都呼你一聲「阿母」啊…可不能這麽沉不住氣!」


    張讓笑吟吟的,完全沒有趙忠的緊張。


    而他的話…也讓趙忠聽出了幾分耐人尋味。「張常侍可有妙計?」


    「嗬嗬…」張讓笑著說道:「怎麽,隻需他皇甫嵩告咱們十常侍,咱們十常侍就不能告他皇甫嵩麽?你們可知…這一次立功的曹操?在皇甫嵩軍中擔任什麽官銜?」


    「他不是騎都尉麽?」


    「狗屁的騎都尉,他就是個後勤官,兩百石俸祿的後勤官!」


    這…


    張讓的話,讓十常侍具是一驚。


    而他的話還沒有結束,「你們猜猜?為何這曹阿瞞立下大功,可皇甫嵩依舊隻讓他做個後勤官呢?咱家…可打聽出了什麽!」


    太監嘛…雖然沒有卵子,可特喵的…架不住耳目靈通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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