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仇恨與憤怒


    清晨。


    太陽已升起,林中並沒有薄霧,花草上更沒有露珠。


    因為這是一片枯萎的森林。


    周圍一片死寂。


    本應該溫柔明亮的陽光,卻顯得有些迷茫而陰沉。


    兩道歪歪扭扭的人影,被長長的映照在枯萎的地麵,扭曲而詭異。


    啟化彪沒有動,隻是喃喃的說道:“天亮了。”


    “你該走了。”有氣無力的聲音中怒氣未消。


    “我該走了,你該醒了。”


    “為什麽站在我的對立麵,為什麽救了他。”


    “族人從來不反對,爭奪聖山,也從不反對,幫助朝廷。”


    “你為什麽要救他。”


    “可是絕對不能以出賣自己的方式幫助朝廷,也不想以毀滅聖山的方式爭奪聖山。”


    “你為什麽要救他。”同樣的一句話,語氣越來越強烈。


    “是啊,我為什麽要救他?”


    啟化彪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卻不能回答。


    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回答。


    他可以和啟化虎聯手,殺死巫巴氏任何一個人,卻不允許朝廷的人,傷害任何一個巫族族人。


    巴化嗣,也是巫族族人。


    他們本就是同本同源。


    這個想法代表了絕大多數的巫啟氏族人。


    可偏偏啟化虎不能接受。


    “你走吧。”


    每次兩個人的交談,都是以啟化虎的這三個字結束的。


    可每次啟化彪都不會真的離開。


    可是這次,他想,他應該真的離開了。


    “我真的該走了。”


    他遠遠的望著巡防營的繡旗飄揚、鐵戈長矛,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眼神中充滿了無限的淒涼和無奈。


    “我可以獨自回去,即便死在戒律堂,也是祝融的子孫,可是你將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有些恨本來是因愛而生成,可有些愛卻是從仇恨中而來。


    啟化彪分不清,他對這個人的感情到底有多複雜。


    從小長大的兄弟,偷走聖物的叛徒,族人緝拿的罪魁。


    可是,他既不能帶聖物回去,又不能拿人回去。


    恨得要死,卻不忍心看他真的死,尤其在外麵死。


    但他所做的事,正在一步步向死亡走去。


    尤其是當他看到官軍手中的槍時,他也已經感覺到,時代即將終結。


    因為這支長長的木托鐵管的東西,已經拉近了人和之間的距離。


    即便拿在普通人的手中,同樣的威力驚人,可殺。


    而啟化虎卻仍然沉浸在,虛妄的朝廷供奉之中,試圖恢複巫族曾經的輝煌。甚至不惜出賣自己,出賣先祖,出賣聖山。


    而他,竟然束手無策。


    迷霧森林曾經承載著族人幾世的記憶,現在已經枯萎。


    枯萎的不僅僅是樹木,還有守護聖山的精靈。


    枯萎樹木的陰影,映射在枯萎的草地上,長長的陰影,越來越短也越來越黑白分明。


    兩個相背的身影,開始慢慢的拉開距離,誰也沒有再回頭。


    啟化彪的眼淚,已經流了出來,隻是這眼淚,沒有形成環繞他的淚鏈,而是任由著滴在了枯萎的地麵上。


    可是眼淚,也已經不能讓這裏的一花一草複活過來。


    死去的怎麽可能複活。


    毀掉的也不可能複原。


    巴化嗣忍受著肩頭的傷痛,看著被毀掉的聖殿和追思祠,台階下就是被挑揀出來的部分族人的屍體。


    聖山結界已經滿目瘡痍,屍橫遍野,四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原來了無生機的族人,看著地上可以擊殺的現代化武器,頓時燃起仇恨的勇氣。


    巴化嗣帶著十三一夜的辛苦,本就是為了這個。


    他看著所有依然活著的族人,大多數人的眼淚已經流幹。


    一夜,可以流幹很多眼淚;一夜,可以看淡很多事情。


    唯有仇恨越來越深。


    太陽來自黑暗,才愈加珍惜陽光的溫柔和明亮。


    “我們剛剛經曆死亡,才更加珍惜生命的可貴。


    我巴化嗣,以之血,祭司之尊,向先祖起誓。從今天起,死亡必將遠離我們,眼淚也隻留給我們的敵人。”


    他咬破自己的食指,把鮮血一滴滴的流到麵前所有的酒碗之中。


    幺叔用力的邁出左腿,用右手用力拉起了自己的右腿,同樣也把鮮血滴到每個酒碗之中。


    所有男性族人,依次都把自己的食指咬破,把鮮血流到所有的酒碗之中。


    巫族男兒,各個是血脈,他們手中的酒也同樣的濃烈而黏稠。


    濃烈的是酒,黏稠的是血。


    而眼中卻滿是仇恨和憤怒。


    巴化嗣端起酒碗,用中指蘸酒,向上揮彈,祭天。再蘸滿中指,向下揮彈,祭地。


    再用中指和食指沾滿,用力的塗抹到自己的額頭,算是祭奠自己心中所有的仇恨和哀痛。


    黏稠的酒在所有人的額頭,都留下一道寬寬的血痕,讓所有活著的族人,都不能忘記,死去族人的仇恨。


    “這碗酒是鮮紅的,因為那裏麵融入了所有族人的鮮血。我們今天的仇恨,不會忘記,躺在我們身邊的親人,也將永遠激勵我們前行。


    我們現在也有了槍,是山下官軍的槍。我們殺了他們的人,也搶了他們的槍,這就夠了嗎?不,遠遠不夠!我們還要讓他們更多的人,為我們死去的親人殉葬。


    我們搞死了一個王二愣,就報仇了嗎?不,遠遠沒有!還有聶興善、潘正明、許四多,更多更多的人。也還包括巫啟氏。


    他們不死,我們族人永世難安!”


    巴化嗣說完,族人齊聲呐喊,“殺!殺!殺!”


    飲盡碗中的血酒,所有酒碗摔的粉碎,碎的決絕而義無反顧。


    酒是清亮的,可是融入了鮮血的酒,則讓人熱血沸騰。


    因為,沒有進行大祭司的傳度儀式,巴化嗣也並沒有掌握大祭司曆代相守的秘密和功法。


    可並不能影響,他作為大祭司的信心和族人們對他的肯定認可。


    他手執火把,輕輕的挨次序點燃了死去族人身下的幹柴。騰騰的烈焰,如同族人的仇恨,可這仇恨中夾帶著更多的哀傷。


    所有老人,婦女和孩子,開始圍在火堆旁痛哭,哭聲直達上天。整個聖山,籠罩在一片仇恨與哀痛之中。


    此時,聖山巫巴氏族人,男女老幼共剩80餘人。


    能參加戰鬥的,也不過僅僅30餘人。


    巴化嗣本來就善於調配和調動,把槍支分發給所有男性族人,剩餘的交給幺叔二次分配。


    “在山腰埋伏的兄弟族人,有危險開槍預警。大嫂帶領族人收集全部能帶走的物資。七叔整理藏經閣所有書籍。老九,老十,想辦法下山搞幾輛馬車。”


    巴化嗣吩咐完,果然族人開始緊張有序的行動。


    他叫上幺叔和十三,開始商議晚上撤出聖山的詳細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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