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糖醋酒棗


    任何一個人的成長都是不可逆的。


    成長路上允許有很多的岔路,卻絕沒有回頭路。


    即使牟十三擁有了死亡回歸,卻也無法真正的從頭開始。


    隻能不停的走,邊走邊成長,即便做錯了也無法回頭。


    “一指清風和我也是老相識、老朋友,並且關係莫逆,看到他的兒子遇事如此暴躁,我很痛心。”


    仍是如虛空中傳來的聲音,卻由閑情逸致變得像父輩般的諄諄教誨,“你一定猜出了我是誰,你可以恨我,卻不能不認真的聽我說完接下來的故事。”


    牟十三的確已經猜到,說話的人是誰。在他經曆過的幾條時間線中,從來沒有和聶興善有過正麵的接觸,但是絲毫不影響他對於這個人的“熟悉感”。


    尤其是他聽聶興善說是自己父親的朋友時,心裏也多了一層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來自於對自己父親的尊重。


    沒有一個孩子不是崇拜自己父親的,尤其是被人口中稱讚的父親,可是他卻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所有的俠義和風流倜儻,僅僅是停留在別人的口中。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並不是那麽完美的,他肯定也曾經麵臨過像自己現在一樣的痛苦、孤獨或者焦慮。


    他需要靜下來,想一想,如果是父親麵臨自己的這種情形,應該怎麽辦?


    因為他知道,焦慮和暴躁也無法使自己走出黑霧。


    “我的確恨你,也想殺了你,也的確不得不聽你把故事說完,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走出你的黑霧。”


    這是牟十三心裏的話,他的狡黠有時候也來自於坦誠,即便是麵對自己的仇敵。


    確切說,是他們整個巫族的仇敵。


    在仇敵麵前,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似乎能讓雙方都更坦然一些。


    “反正聽故事也應該舒坦點的聽。”


    他用意念內視,在自己胸中除了自己的那團火焰之外,還有一團聖火在熊熊燃燒。這是在聖山,他放進自己胸膛的那團聖火,既然能放進去,就應該也能取出來。


    果然,他意念所至,聖火出現在他的腳下。這團火億萬年來,從未熄滅過,而此時也燃燒的正旺。


    牟十三此時已經坐了下來,火焰瞬間驅散了他周圍的陰寒和黑暗,熊熊的火焰把他的臉照的通紅,此刻他的眼中安靜而祥和。不但驅散了陰寒,也讓他的心看到了光明,原來的暴躁、恐慌和焦慮,已經慢慢的散去,露出他本來的樣子。


    “有了火,我就舒服多了,你講吧。”


    他好似在自言自語,因為在這片黑暗當中,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存在。但是他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那人也會認真的聽著。


    黑霧之外聶興善似乎帶著驚恐和不可思議的,問道“這……是聖火?”


    牟十三聽到這句話,不禁一怔,心裏瞬間想到了什麽,“既然能認出聖火,你也一定在聖山生活過。莫非你也是巫族的外姓?”


    聶興善輕輕的噓了一聲,道“我本來就是要給你講巫族往事的,不過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麽外姓。”


    他好似輕啜了一杯酒,發出那種嘴唇和酒杯摩擦的‘吱吱’的聲。


    “200多年前,巫族還是‘天庭的神差’,依然還在享受著朝廷的供奉。那一代族人,也正是巫族的最後繁榮。”


    牟十三完全能聽得出來,聶興善此時心中的自豪和驕傲。可是他心裏卻是一緊,因為他已經承認了自己的猜測——聶興善是巫族的人。


    但是提到200多年前,那肯定也已經不是他們這一代的近支了,起碼是要比巫啟氏還要遙遠的族人。


    那他到底是如何和巫啟氏勾結,找到結界法門的呢?


    牟十三問道:“你和巫啟氏的同盟,難道不僅僅是為了爭奪聖山?”


    聶興善道:“聖山隻是一塊世界之外的土地,我得到又能怎麽樣。”


    “那就是為了族中的‘密匙’聖物嘍。”


    “巫族密匙的確有‘改天換命’的傳說。但僅僅是傳說,具體的使用方法,卻並沒有人知道的。何況……你們的那另一半不是已經丟失了嗎。”


    牟十三聽他說話遲疑,突然冷笑起來,道:“你有‘天算’的能力,聖山有沒有密匙,想必你也有自己的主張。不然巫啟氏把另一半密匙雙手奉上,你也不會愛若珍寶了。”


    想到革命黨和潘正明爭奪密匙時的嘴臉,也不禁感到厭惡。


    “隻是你為了哪一件未必存在的密匙,屠戮了聖山的同宗族人,注定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同宗族人?”聶興善又飲了一杯酒,忽然狂笑了起來,他有些戲謔的說道:“也許你聽完我講完這段巫族往事,自己就會有了答案。”


    牟十三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聖火熊熊的火焰。


    “巫族,從滿清入關便已經不再受朝廷的待見了。雖然依然在享受著‘天子供奉’卻並沒有和我族焚表明誓。”


    “鑒於我族的勢力和影響,基本選擇了任族人自生自滅的態度。直到有些人涉足了朝廷的黨爭。”


    說道黨證牟十三不禁皺眉道:“族規向來不允許族人涉及朝政,難道沒有人製止?”


    聶興善歎了口氣道:“有,可是選擇黨爭的人,勢力太過強大,反對和製止是無效的。而且當時的巫族,遠比現在要強大的多,大多數族人也根本經受不住,朝廷勢力的拉攏。”


    牟十三喃喃道:“被蒙蔽雙眼的智者是最可怕的。”


    ”你的確聰慧。隻可惜,晚生了200多年。當時,也同樣有一位年輕人提出了這個觀點,也同時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但是,他們的聲音實在太小了,很快就被族人孤立了起來。因為大多數族人,也想盡快擺脫不被人皇天子重視的境遇。


    最終,以大祭司為首的激進派,占領了上峰,他們使用巫法私自調整了天心柱,讓一個虎狼之心蛇蠍心腸的人,最終成為了天子。


    很快族人便自食其果。在他繼位的那天夜裏,天降大雪。悄然埋伏的血滴子,開始滅口。頃刻間,巫族麵臨滅頂之災。


    京城中300族人被一路誅殺,鮮血從京城一直流到了聖山腳下,僅剩23人逃到聖山腳下。”


    “那,那位年輕人呢?”牟十三不禁追問道。


    “那位可憐的年輕人……”聶興善又喝了一口酒,情緒略有激動的說道:“被打成了告密者,並且要求他殺光所有追兵,自證自己的清白。否則,將被永遠放逐出聖山。”


    “那麽多的追兵,他怎麽能殺光呢?”


    “是啊,可是已經接近癲狂的大祭司,那還聽得了這些。就帶著自己的八名親信,進入結界,而單獨餘下14人麵對茫茫的朝廷官兵。”


    牟十三追問道:“那後來呢?”


    聶興善的情緒越來越低沉,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蒼涼,歎氣道:“全部戰死,無一人生還。”


    “可是……可是你,依然還活著啊。”


    聶興善突然笑道:“已經過去了200多年,我又怎麽能是那14人中的一個。不過等我知道了這個故事,卻是很多年以後了。


    那個時期的聖山,是巫族史上最黑暗的時期,逃回聖山的大祭司,也成了巫族史上最暴烈的人。為了掩蓋他的失誤,連同逃回聖山的其他7人,也都莫名的死去,而活下來的都是這個大祭司的子孫。


    直到100多年前,巫啟氏發現了這件事,才有了你們之間的再次分裂。”


    牟十三聽得已經入神,這些和他印象當中的聖山,完全是兩個樣子,可這本是死無對證的往事,雖然唏噓,也隻能當做一個故事聽著。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對人說起過這件事了。因為,每次想起我的先人,給我講述這段故事時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就恨透了這座聖山。


    直到,現在有了能力和機會,我怎麽能放棄呢。”


    過了很久,牟十三抬頭說道:“我也有個故事,想講給你聽。”


    “那太好了,我一定洗耳恭聽。“


    牟十三道:“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八嬸的糖醋酒棗,可是她老人家看的很嚴,偏偏老十是個貪嘴好吃的家夥。於是他鼓動著其他兄弟,一起溜進八嬸的房裏去偷。


    隻有老十知道八嬸醃糖醋酒棗的壇子放在什麽地方,那是個青白瓷的燈籠瓶,密封的泥用的是聖山腳下的橙黃膠泥。


    你不知道,當我們剛看到這個壇子的時候,所有人口水已經流了好幾口。


    正當我們剛剛掀開泥封的時候,八嬸卻急衝衝的回來了,而且邊走邊罵我們這幫兔崽子小王八蛋,我們那裏還顧得糖醋酒棗,早嚇得撒丫子跑出了寨子。


    可是當我們晚點偷偷的遛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老十,竟獨自一個人悄悄的在吃糖醋酒棗。兄弟們一看到他,就咬牙切齒起來,摁住他一頓胖揍。


    嗬嗬,提督大人,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聶興善一時也聽得津津有味,好似也因為糖醋酒棗勾起了他的回憶,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笑道:“因為是你那老十,給告了密。”


    牟十三道:“沒錯,慫恿者反而成了受益者,而其他人卻成了他換糖醋酒棗的資本,你說該不該恨,該不該揍。”


    沒等聶興善說話,牟十三接著說道:“大祭司本是事情的慫恿者,事情敗露800族人都為之而殉葬,可他卻安安穩穩的逃回了聖山。”


    聶興善仍然沒有說話,隻是聽見連著“吱吱”的兩聲。


    牟十三卻突然大聲的怒責道:“大祭司的確是慫恿者,也是族人遇難的罪魁,他有罪,他愧對先祖,他應該跪死在聖殿,他應該死後不得入追思詞。可族人何罪!聖山何罪!先祖何罪!”


    怒氣過後他的聲音開始悲涼起來,“你知道我們回去以後,八嬸一邊大罵著我們這群兔崽子小王八蛋,一邊每人又給我們分了一把糖醋酸棗。可是現在……”


    他的聲音幾近哽咽,眼睛卻怒視著黑霧的虛空,“他隻不過騙你提前吃到了糖醋酒棗,可你卻砸爛了那個青白瓷的燈籠瓶……你還有臉來給我說那幾百年前的陳年舊賬,還有臉來給我說什麽‘痛不欲生’……你枉為巫族子孫!你枉為血脈!”


    牟十三注視著熊熊的聖火,豔麗火紅的火焰映在他的眼中,怒火早已將他的淚水耗幹,口中喃喃的說道:


    “聖火有靈,為了慘死在你炮火下八嬸,聶興善!我終有一天也要取了你這條命!”


    聶興善好似早已在等著他的情緒,也在等著這句話,輕輕說道:“隻要你能答應我一件事,現在我就可以死在你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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