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真誠與謊言


    “你現在需要做的也許是變得更強大些……我會和你一起去找那個人。”


    牟十三低頭不語。


    他在需要回想和捋順剛才他和聶興善的所有對話。


    因為,他已經開始變得似乎不那麽痛恨這個讓他家破人亡的人了,而且內心似乎,又有些同情起來。


    他,聶興善就是族人口中的“黑魔手”。這些年,巫族所有的坎坷磨難飛來橫禍無不是拜他所賜。


    而這一切的根源,卻是因為200年前自己這一支的先人,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而他,也無非是想討回自己這一支先人的公道而已。


    自己的父親和他是莫逆之交。他知道聶興善並沒有騙他,因為,這件事二哥都是知道的。隻是,這世界沒有人再記得“虎天王”牟化忠了而已。


    而自己此時明明已經是他的“階下囚”,依然苦口婆心拉攏他,這其中也一定有著自己尚未想明白的背後道理。


    “不對!”


    突然牟十三,問道:“你早就應該知道我是一指清風的兒子,可在山下仍然不遺餘力的抓捕我,還要做成‘血引’,看來真的沒有絲毫顧念故人情誼的意思。”


    聶興善沒有絲毫反駁,“血引是打開聖山結界的唯一辦法,而隻有打開聖山結界,才可以找到另一半密匙,隻有找到密匙,才可以‘改天換命’,隻有改天換命才能使我變得更加強大,隻有我變得強大,才可以繼續你父親未了的事業,也才可以讓我們巫族真正的重回輝煌巔峰。到那時,我自然可以讓你複生。”


    “那為什麽你有改變了注意?”


    “因為,我發現了你的‘天選者’身份,還何必再苦苦尋找‘密匙’”


    “利用我的死亡重置,使你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不,是讓你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我?”


    “你代表天道,我又如何能強大過天道呢。”


    “你好像,還沒有說出讓我答應你的那件事呢。”


    聶興善忽然笑了起來,“不錯,孺子可教。不過我已經說出了我的願望了。你也一定能夠想到的。”


    “重建三界契約?”


    “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長江後浪催前浪,看到你,我也真的替他感到高興。”


    聶興善一邊說著,從黑暗中竟慢慢的走了出來。此時他已經褪去補服,一身白綢長袍,在聖火的照耀下,也盡顯文雅風骨。


    牟十三驀然看到聶興善,不禁一怔,身體竟不受控製的迅速站了起來,透甲錐瞬時已在手中。


    聶興善好像沒有看到一樣,慢慢踱到聖火旁邊。當他看到聖火的一刹那,眼中突然滿是肅穆和淒涼。


    一個人用嘴巴說話,用耳朵聽話。


    可是無論是嘴巴還是耳朵,都可能被騙或者騙人。


    人的眼睛不能說話,可奇怪的是,眼睛卻從來不會騙人。


    騙人的並不是話,而是心。


    可是心,卻騙不了眼睛。


    牟十三看他慢慢的跪拜在聖火前麵,口中發出一陣陣嗚嗚的聲音,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匍匐在地上,頭深深的埋在雙臂中間,似乎在祈禱,也好似在懺悔。


    可是這兩者,有區別嗎?


    你祈禱的話也許終有一天,會變成懺悔的話。


    而懺悔的同時,豈不是也正在祈禱。


    許久,聶興善已經平複了下來。


    他靜靜的看著牟十三,眼中除了憐愛,並沒有其他任何的表情。


    “我半生漂泊,目的也隻有那一個,即便此時立斃與你的麵前,隻要你能克靖未完的事業,也算得償所願了。”


    牟十三從來沒有像此時這麽矛盾過,他的心如同沸騰的開水般翻江倒海。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用什麽的態度來對待眼前的這個人。


    他是族人的仇敵。


    卻也曾經是,亡父的摯友。


    他是攻伐聖山的首惡,卻有一顆為了祖巫再次繁榮的心。


    他曾經恨透了這個人,而此時,卻有幾分的憐憫。


    恰在此時,一縷清香,一個輕盈如水般的女人走了過來。


    手中朱漆的托盤,翠綠的酒壺,翠綠的酒杯,月白的紗裙,如白玉般的手。


    潔白剔透的手,端起翠綠的酒壺,斟了兩杯酒。


    酒香醇而濃烈,卻絲毫壓抑不住,那一縷的體香。


    即便她正在做著最平易最粗俗的事情,也絲毫掩飾不住她的魅惑和嬌豔。


    有種女人的美,讓男人不敢直視。


    牟十三雖在年少,卻也是個男人。


    他想起了阿蘇和小妹,他們都很精致都很嬌美,可她們的美,僅僅是精致。


    而這個女人的美,卻可以讓天下任何一個男人,為了她而甘願犯罪。


    兩杯清冽的酒已斟滿,人也已經不再。


    沒有說一句話,她難道還需要說話?


    隻要一個眼神,天下哪個男人會不舍得為了她,做任何的事。


    可十三並沒有看他的眼睛,他不敢看。


    除了那份誘惑,更多的還是心中的恐懼。


    因為她就是奢比屍,十二中的奢比屍。


    一個比天下任何女人都可怕的女人。


    當他把酒杯放到,唇邊的一刹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會喝酒。他不自然的坐了下去,黑霧中雖然有沒有涼風,卻有陰寒。


    他原來討厭陰寒,而現在卻又想陰寒讓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帝江還是燭九陰,從來沒有讓他這樣膽怯,可是她明明沒有說一句話。也許這無邊黑霧,就是她想要說的全部了。


    他不喝酒,可聶興善卻自顧自的斟了兩杯,每一杯都會發出那種“吱吱”的聲音。


    “她說,你們之間有契約。”


    十三猛的驚了一下,才慢慢的讓自己返回了現實,他們的確有過契約,確切說是她和天選者之間的契約,可這契約卻也有條件。


    “對於天選者,我知道的也並不比她多,我相信她也會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你。”


    聶興善並沒有反駁,男人難以掩飾的自豪已經完全承認。


    “不過我會遵守我的承諾,除了,在這世間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你‘天選者’的身份。”


    “你哪裏是遵守你的承諾,分明是在提醒我也應該隱藏你的身份。”


    兩人眼光相對,互相莞爾一笑,眼角的那一絲狡黠又是何其的相似。也許,這才是巫族喜歡雪狼的原因。


    笑,人與生俱來的表情。卻也是最難做到的一個表情。


    他往往代表著,放下和認同。


    牟十三知道自己代表不了所有的族人,也許在他的努力下起碼可以感動部分族人。


    他知道,巫族在這200多年中經曆的實在太多了。


    無論是聶興善的這一支分裂的族人,還是巫啟氏那一支分裂的族人,總歸都是血脈。


    與其這樣無休止的內耗爭鬥下去,何苦不能再此聯合起來,再次繁榮。


    不是早就有人說過: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嗎、


    “如果,天下人都能如此,還要溝通三界做什麽。”


    聶興善問道:“如此?怎般如此?”


    “沒有恩怨情仇,天下祥和平順。”


    聶興善朗聲大笑起來,似乎眼角都笑出了眼淚。


    牟十三不解的看著他,眼中似乎看到了什麽不詳。


    “你還是年輕。天下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情仇,如何做得了祥和平順。”


    牟十三不置可否的問道:“難道,我們200多年的恩怨可以放下,天下人的眼前紛爭都不能放下嗎?”


    聶興善搖頭道:“孩子,天下人皆逃不開一個利字。你雖然聰慧,卻少了人世的走動,心性依然單純,尚且不能看透人心。我勸你還是要遊曆江湖,世事通達,才能真正的參悟人性。”


    牟十三臉上的笑容開始慢慢的收攏,滿臉尷尬的笑道:“你既然想找我聯合,當然也一定不會再難為我的族人了吧。”


    聶興善笑容驟斂,“我和你,又與我和他們,有什麽關係。”


    “這,此話怎麽講。”


    “我和你父親既又情,又和你有利。而我和你們那些族人,有何情利?要說有,也隻有仇怨。”


    聶興善說著,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開始冷漠。


    “難道。你依然沒有放過我的族人?”


    “我為何要放過他們?”


    “你!”


    牟十三突然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他不但看錯了聶興善的人,也想錯了這個事情的結局。


    牟十三身體突然一震,甩臉看向聶興善,身形一動透甲錐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


    “你可以騙我,卻不能傷害我的族人。”


    聶興善沒有任何的掙紮,甚至酒杯中的酒都沒有灑出半滴。他隻是用力的盯著喉嚨下的透甲錐,沙啞著嗓子說道:“稍微用一點力,就可以為你現在正在死去的族人報仇。”


    牟十三手上和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動,他再一次被迫成長,事實也再一次給他上了殘酷的一課。


    聶興善並沒有放過自己的族人,而他所謂聯合和解也隻是自己一個人的想法而已。


    他和聶興善之間,隻有相互的利用。


    他甚至在一瞬間已經不能分清,真誠與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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