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不是衛辰,而是盛維。


    他將盛氏族學改為盛氏義學,麵向全宥陽招收學子,還免費供應貧寒學子食宿,每年真金白銀地往義學裏砸,自有他的深遠考量。


    甚至此次王學政能夠到盛氏義學來,也有盛維在暗中使勁。


    盛維撒出去足足一百兩銀子,才喂飽了王學政身邊的一位師爺,讓他在王學政耳邊吹了吹風。


    盛維心知,要是今日任由學政大人就這麽走了,盛氏義學的名聲就徹底砸了,他的百般籌謀也都成了白費功夫。


    因此盛維也隻能硬著頭皮站出來,請王學政和馮知縣留步。


    隻不過,盛維此刻的心情太過急切,倉促之間舉止難免有些失度,單說這阻攔兩位上官的動作,就十分冒失,尤其他還隻是個商賈,那就更加不該了。


    若是遇上個刻薄蠻橫的上官,指不定就要當場治他的罪。


    馮知縣轉過頭來,看向盛維時,臉色大為不快。


    這個盛維,平日裏也算知情識趣,出手頗為豪爽,今日怎的這般不知進退!


    馮知縣正要開口斥退盛維之時,卻見又有一人上前,正是義學中的坐館童生,石楷。


    石楷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義學之中並非沒有弟子可以造就,請學政大人再試之!”


    王學政側過身打量了石楷一眼,見他未戴四方平定巾,便知他沒有功名在身,當下問道:“你是何人?”


    石楷道:“晚生石楷,三年前僥幸過了府試,現在義學中忝列坐館之職。”


    王學政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因為石楷隻是個童生而小覷於他,而是溫言道:“每臨大事有靜氣,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你身為坐館,當仔細教導學生這個道理。”


    石楷知道王學政是在說方才陳俊臨場膽怯之事,登時一臉羞愧,陳俊是他選出來的代表,出了這種事,他也是難辭其咎。


    石楷一咬牙,上前一步,朗聲道:“學政大人在上,晚生懇請大人再試最後一人。”


    王學政笑了笑,不置可否。


    石楷當下心中一喜,知道王學政這是默許了,連忙對身後的衛辰道:“衛辰,你四書背得不錯,何不讓學政大人考一考?”


    背四書?


    聽石楷這麽說,在場眾人都是暗自搖頭。


    四書五經中,五經可以選修,但四書卻是必修課,但凡有誌科考之人,哪個不是將四書背得滾瓜爛熟?


    如今石楷居然讓學政大人考校學子背四書,豈不可笑?


    不過也有人順著石楷的目光看去,看見一個年幼的蒙童站了出來,正是方才與陳俊並列的衛辰。


    看到衛辰的年紀後,眾人倒是有些理解石楷了。


    尋常這個年紀,能讀三百千千之類已是不錯,若能背四書這等經書,確實頗為難得。


    衛辰見石楷向自己點頭,當即振奮精神,向前邁出一大步,朝著王學政深深施了一禮道:“學生衛辰,請學政大人出題考校!”


    王學政先前就已經見過衛辰,但當時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考校陳俊上,對這個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的蒙童並沒有太過在意。


    此時重新定睛打量了衛辰一番,這才發現這蒙童行止從容,少年老成,單論氣度竟比先前的陳俊強出不止一籌。


    王學政不禁眼前一亮,讚道:“小小年紀,就有這等端重氣度!”


    聽到王學政這句讚歎,盛維、石楷都是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連先前一心要走的馮知縣也打量起衛辰來。


    王學政微笑著問道:“方才你先生說你學了四書,都背得如何了?”


    衛辰答道:“回學政大人,學生於《孟子》用功最久,可以說倒背如流。”


    衛辰話音未落,就聽見人群中的孫誌高一聲冷笑:“倒背如流?你倒是倒背一個給我看看?”


    孫誌高自從聽說衛辰將束脩交給了石楷,心中就對衛辰頗為不滿,覺得衛辰是在故意下他臉麵,因此一直不待見衛辰。


    平日裏也就算了,此時見衛辰在王學政麵前露臉出風頭,孫誌高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不由自主地就出言譏諷了一句。


    在場其餘眾人聽到孫誌高說出這話來,都有些發愣,不知道孫誌高到底是何用意。


    你們不是一家的麽,怎麽還拆起台來了?


    盛維聞聲望去,見說話的是自己的好女婿,更是氣得差點心肌梗塞,恨不得走過去狠狠抽孫誌高一個大嘴巴子。


    如今是什麽局麵?


    衛辰代表的盛氏義學,與盛氏義學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孫誌高身為義學塾師、盛家的女婿,居然當眾拆自己人的台,簡直就是愚蠢到了極點!


    不過盛維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婿是什麽德行,他隻在乎自己,恐怕壓根沒把盛家的榮辱放在心上。


    此時盛維也隻能寄希望於衛辰能爭氣些,在學政大人麵前應對得體了。


    衛辰麵色古井無波,回頭一拱手,高聲道:“多謝孫先生提點!”接著又麵朝王學政,恭聲問道:“敢問學政大人,學生可以倒背《孟子》了嗎?”


    王學政見到衛辰這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也不由地愣了愣,旋即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開始吧!”


    “爾乎有無亦則,爾乎有無而然,也甚其此若,居之人聖近……”


    衛辰雙手負後,邁著讀書人背書時的矩步緩緩開口,吐字清晰,沒有絲毫滯塞停頓之處。


    “也征相不國敵,也下伐上,者征。矣之有則,此於善彼……”


    當衛辰一字不錯地背完一篇《孟子盡心下》時,在場之人都聽得張大了嘴巴,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小子,真的是在倒背《孟子》啊!


    孫誌高猶自不信,當下找來一本《孟子》,與衛辰所背的一字一字地對照,結果卻是全對。


    “……乎國吾利以有將亦,來而裏千遠不叟:曰王。王惠梁見子孟。”


    最後一個字落下,滿堂皆靜,眾人都滿臉震撼地盯著衛辰,有心之人則悄悄去看王學政的臉色,屏息等待著他的評價。


    王學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少年人,可有趁手的卷子在身邊,拿來與本官一觀。”


    石楷和盛維聞言俱是大喜,知道學政大人已經認可了衛辰的才學,這是要對衛辰進行更深一步的考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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