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上,白山隱隱,寒波迢迢,行人飛鳥皆不見蹤跡。


    一艘十幾米長的渡船橫於湖麵之上,站在船上一眼望去,水麵白茫茫一片,隻能望見湖心處隱隱約約的幾點輪廓,組合在一起,恍若一幅信意為之的潑墨山水畫。


    話說衛辰略施小計,總算是讓自己和盛家兄弟登上了渡船,可那老艄公也不是好糊弄的。


    衛辰一上船,老艄公就心癢難耐,問起了衛辰所作之詩。


    一旁的盛長柏暗暗發急,在他眼裏,先前衛辰說已經作出了詩,不過是為了哄艄公載他們上船的權宜之計,衛辰又哪有什麽詩來應付這老艄公?


    七言絕句不難,詩中有十個一字也不難,難的是要讓這老艄公心服口服。


    恰此時,一陣高歌之聲傳來,渡船上眾人紛紛循聲望去。


    隻見不遠處的湖麵上緩緩飄來一葉輕舟,一位身披蓑衣的老叟正坐在船頭,身邊擱著一支釣竿,一手劃著槳,一手舉著酒壺,俯仰之間,怡然自得。


    “浮光掠影水雲間,細數滄桑幾萬年,此真神仙中人也!”


    渡船上,一眾士子望見那劃槳而來的漁叟漸行漸遠,皆是悠然神往。


    衛辰望著此情此景,突然福至心靈,想出一首詩來,當即脫口而出。


    一蓑一笠一扁舟,


    一丈絲綸一寸鉤。


    一俯一仰一場笑,


    一翁獨釣一江秋。


    “好!”


    衛辰話音剛落,盛長楓就忙不迭拍手叫好,船上的十幾名士子沉默片刻之後,也都大聲叫起好來。


    衛辰此詩有景有情,有聲有色,短短幾句,就令人回味無窮,絕對是難得的佳作。


    最妙的是,老艄公要求的十個一字,一個不少,衛辰在這樣的條條框框之下,還能作出好詩來,可見其才情了得。


    一時間,船上的士子們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向同伴打探起了眼前這位少年才子的身份。


    盛長楓看見周圍人的反應,對衛辰的信心愈發充足,他用下巴看向一旁的老艄公,得意得好像這首詩是他自己做出來的一般:“老頭,這下你總該沒話說了吧?”


    盛長楓話語中的帶著譏諷,老艄公卻並沒有開口反駁,而是怔在原地,久久無言。


    他本是個老童生,自負文采不凡,結果卻屢試不第,落了個窮困潦倒的下場,最終為了謀生,隻得在這瘦西湖上以擺渡來往遊人為生。


    他見衛辰與盛長柏年紀輕輕,皆是一身生員打扮,尤其是衛辰,隻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居然也是一身襴衫。


    想到自己此生考了九次院試,卻是一次未中,老艄公觸景生情,不免心生悲涼之感,所以才起意刁難。


    他也是讀書人,自然知道要完成自己的要求有多難,事實上,他壓根沒覺得衛辰能做到。


    他本已打算好了,若是衛辰作不出詩來,就對衛辰三人挖苦奚落一番,一抒胸中鬱氣,然後再渡他們入湖心。


    隻不過,老艄公沒想到,衛辰竟然隻是思索片刻,就作出了合乎條件的詩作。


    詩中不僅有十個一字,而且每個一都有鮮明的形象,寫人狀物,描情繪景,皆是活靈活現,讓他無話可說。


    無言良久之後,老艄公突然站直了身子,而後向衛辰深深一揖,歉然道:“小人無狀,冒犯了小相公,還望小相公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這無知淺薄的老朽計較。”


    “賢翁言重了。”


    衛辰連忙將老艄公扶起,目光溫和,輕聲道:“天寒風大,還請賢翁快些渡我們入湖,以免錯過了詩會。”


    “小相公說得是。”


    見衛辰似乎並沒有怪罪之意,老艄公暗鬆了一口氣。


    他起身走到船頭,撿起那根長篙,回頭高喊一聲:“諸位,站穩了!”


    而後,長篙在岸邊輕輕一點,待渡船離了岸邊,老艄公又匆匆幾步從船頭跑到船尾,劃起了船槳。


    “二哥,這老潑才是害怕了。”


    盛長楓湊到盛長柏身邊,興奮地低聲說道:“衛家哥哥如此大才,在詩會上定不會籍籍無名,屆時若是讓詩會主人知道這老潑才刁難他的事,定有他好看的!幸好衛家哥哥寬容雅量,這老潑才也算是躲過一劫。哼,真是便宜他了!”


    “你啊你啊,好歹也是世家子弟,何必與一老邁艄公斤斤計較?”


    盛長柏看著仍自氣鼓鼓的三弟,笑著搖了搖頭,他轉頭看了眼正在船尾賣力劃槳的老艄公,不由輕輕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呐……”


    船行得不疾不徐,不多時到了湖心島嶼附近,便見一艘艘精美的畫舫在湖麵上緩緩遊弋,有的極盡奢華,有的樸素淡雅,但皆是出處可見匠心。


    畫舫上,嫵媚柔弱的抱琴歌女唱著流麗悠遠的曲調,峨冠博帶的讀書人跟著輕聲哼唱。


    這些人中,有退休的鄉紳,有丁憂在籍的官員,有山林隱士,也有衛辰盛長柏這樣的青年英才,個個倚紅偎翠,推杯換盞,在船上開懷暢飲。


    “好一幅盛世遊湖圖啊!”盛長楓遠遠望見這歡歌飲宴的場景,不由開口讚歎。


    盛長柏卻是麵沉似水:“哪裏來的什麽盛世,不過是紙醉金迷罷了。”


    衛辰微微閉目,好似睡著了一般,又似在欣賞船外傳來的曲調。


    他聽見盛長柏的話,不由睜開了眼睛,心中頗覺有趣。


    少年時期的盛長柏,還是很些書生意氣的嘛!


    衛辰當然明白盛長柏心中所想,從他書房中掛著的那幅邊疆堪輿圖便不難知曉,當下安撫道:“則誠兄,既來之,則安之。”


    “放心,我省的。”


    盛長柏點了點頭,他素來是知道輕重之人,方才也隻是情不自禁,覺得心頭鬱鬱,這才忍不住在弟弟和好友麵前發了句牢騷,等真正到了詩會上,眾目睽睽之下,盛長柏照樣還是會合群的。


    “哐!”


    一聲船體碰撞的輕響後,渡船穩穩停在了畫舫邊上,上麵放下來一具梯子。


    老艄公上前將梯子固定好,回過頭來,朝著衛辰略帶諂媚地笑道:“小相公先請吧。”


    船上其餘士子也紛紛附和,他們都被衛辰先前那首一字詩的才情給折服了,對衛辰也是敬佩不已。


    一旁的盛長楓看到這一幕,樂得合不攏嘴,和盛長柏說道:“二哥,你看,這就是眾望所歸啊!”


    盛長柏同樣抿嘴微笑,衛辰無論在哪裏,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諸位款款盛情,在下實在不恭,既如此,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衛辰深深看了那老艄公一眼,老艄公連忙低下頭行禮,衛辰笑著搖了搖頭,而後朝眾人作了個團揖,便撩起衣袍,當先攀梯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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