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弋槐是吧?我是不是該誇誇你,這次終於堅持了一個月才回來?”黑熊走到教務處,怒氣已經消了大半,可能對於江弋槐這種屢教不改的,罵也是橡皮臉,又不能用打的,到最後能語重心長地把這尊大佛給請出校門去就阿彌陀佛了。


    “那倒也不用。”江弋槐看著黑熊這個熊樣確實於心不忍了,“要不我幫您洗個頭?”


    “少來!”黑熊似乎在腦子裏盤算著什麽,江弋槐識趣地提點道,“您要是實在想不到怎麽罰我的話,不然就放我回去吧,我肯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別跟我這兒油嘴滑舌!”黑熊翻了翻儲物架上的檢討,自言自語道,“我也不讓你寫檢討了,這裏至少一半是你寫的,管什麽用啊?到時候該犯錯還是犯錯。”


    “對對,您說的對,寫檢討不管事,淨瞎耽誤功夫。”


    “我隻說對你!不要偷換概念!”


    “對我對我。”江弋槐的目光落在牆角的清潔工具上,靈機一動,“不如我給您打掃衛生吧,反正我又不學習,不如幹點有益他人的事對吧?”說白了就是生套語文老師的箴言唄,這也算得上是師夷長技以製夷應用於現實生活中的典範了。


    她見黑熊還沒回過神來,挑起一側嘴角,立即勤快地拿著掃帚開始掃地,處罰這種事就要先發製人,你看他還蒙著的時候,趕緊把衛生搞完,到時候他就不好意思再罰你別的什麽了。


    她提著水桶去走廊的衛生間裏接水,辦公樓遙遙相對的便是教學樓,站在這裏更能將對麵的全景盡收眼底。她能聽見整棟樓傳出的讀書聲,某些教室外站著遲到被罰站的同學,她忽然心裏難受。原本學習對她來說就很難了,費九牛二虎之力搞懂一道題,換一道題又是一臉懵。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即便痛苦也忍著,她告訴自己哪怕是裝著愛學至少也要堅持到期中,卻又事事不順心,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同學這麽想,老師也這麽看。


    她用猛勁兒將水桶從水池裏提出來,誰知拉手忽然斷開,整一桶水順著她的腿傾瀉而下,她即一腳將水桶踢開,鑽進衛生間的格擋裏抱著膝蓋無聲地大哭起來。


    她的腦海裏浮現出語文老師諷刺一笑的表情,想起關攸攸那句“畢了業就能找到工作”,想起明希失望地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的樣子……這些她從前不會放在心上的東西,此刻竟覺得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她忽然覺得自己可悲,卑微到連一個玩笑都開不起。


    “icaneptfailure,buticannoteptgivingup.”她一遍遍在嘴裏念叨著這一句話,眼淚流出來就擦幹,再流出來就再擦幹,不斷流出來就反複擦幹,直到止住為止,隨後推門出來,還能自嘲一句,“這就是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吧?”


    她又去重新提水,隻見水桶裏又是滿滿一桶水,台子上還放著一本六十四篇。她本來是想偷走的,左右確認了沒人,於是翻開看看,隻見裏麵還用紅筆做了詳細的批注。“讀書人的事,能算偷嗎?”她壞笑一下,用手指沾了水在台子上寫下“高三一班江弋槐借去一閱”,心想,等水漬幹透了至少得十分鍾,書主要是十分鍾還不來,那就不怪她了。


    孟濤那句“想學習的人,在哪都能學”本來是挖苦的話,她卻似乎受到了啟發,憋著這股勁一邊拖地一邊背起現成的六十四篇。


    早讀有時會安排默寫,之後同桌交換批改再上交老師。於是楚江川成了第一個發現江弋槐變化的人。


    “你能不能寫快點,等你判完,我還能再默一遍呢。”


    “真就那麽快嗎?”楚江川因吃驚而抽了抽嘴角。


    江弋槐才沒功夫搭理他,趕著背起下一篇來,說來這本六十四篇也是暗藏玄機,除了紅筆批注的注釋和詩文背景,熒光筆勾了易錯字,還有綠筆標注了考頻,甚至詳細到哪篇哪句背幾遍。她也不願費腦子,那就按圖索驥地背吧,先把重點的幾句背過,考前全靠它突擊,之後返回來背全文竟變得容易了許多。


    她沒幾日就給自己的校服縫了個內兜,反正六十四篇也不大,隨身揣著有空背兩句,沒空全當沾沾靈氣。電視劇裏不常演胸口的鐵質酒壺、護身符之類關鍵時刻可以防子彈嗎?她尋思等下回再遇見跟人打架的緊急時刻,把這秘密武器掏出來,當即念上一段,既能震場子還顯得自己有文化。


    一日,江弋槐嘴裏念念有詞地來到教室,先是日常地從抽屜裏摸一把,掏出幾個精致的信封來,看也不看一眼,隻是扔在楚江川桌上:“記得跟你那些無腦迷妹們說你座位在外麵啊!我又不是你們的郵遞員,下次再放在我這兒,我見一個收一個,全交給吳雨月,讓她全校廣播。”


    關攸攸原本在玩手機,卻耳聽八方,插嘴道:“那我敢保證下回就不止三五個了。”他用手指指指腦袋,露出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關攸攸,79。”趙長煦正在發語文周考卷子,從關攸攸身邊經過,見他沒正形,於是刻意提點一句。


    “就不要念出來了吧!”關攸攸的目光直往江弋槐身上瞟,“那你念我的,待會也得念她的。不過90的通通有賞,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沒了,”趙長煦特地把手裏那遝卷子給關攸攸看了一眼,“從低到高排的,就你一個沒及格。”


    “別客氣,賞全歸你,我輩無福消受啊。”江弋槐正說著話,隻聽前麵小胖子又在叫她,於是放下手中的東西叮囑楚江川“幫我盯著卷子啊,”然後第一時間衝過去,一臉堆笑,“小胖……祖宗,這次又有何吩咐呀?”


    “又?你不耐煩了嗎?”


    “完全沒有呢,隻是起到跟之前區別的作用而已,那麽您現在可以吩咐了嗎?”


    “我要吃豆漿菜夾饃,豆漿多加糖……”


    江弋槐即續著說:“餅子考到外皮黃而不焦,蘿卜、海帶、土豆絲一比一比一、一塊花幹、半顆鹵蛋,三根黃瓜絲調色,放心小祖宗的事就是我的事,都寫在心裏了!”她伸出手比一個ok的手勢便風風火火去了。


    老實說,一開始她是滿心的不樂意,人活十八年,從來隻有別人給她跑腿的份,那受過這氣。跑過一半次後,她忽然不那麽抵觸了。如果沒有小胖子,她可能從來都不會見過清晨被擠爆的食堂,隨著上課鈴響趕著回教室,又是一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風景。排隊的時候,自己的秘密武器就有了現世的機會。此外,因為互相墊付早餐錢,她還認得了幾個早餐友,他們聽了她要的菜夾饃,都對她另眼相看,以之為會吃、懂行,一來二去,她在早餐圈裏頗有了些地位。


    她還會給自己計時,反正沒時間打球,運動量全靠早晨這一趟湊,等一路狂奔到教室,身體微微發汗時,困意也就不複存在了。


    小胖子都忍不住發自內心地給她一個五星好評,這下不止能搞保潔,看來她又解鎖了外賣餐飲業技能。小胖子雖然幹過缺德事,不過倒還算說話算話,明希的事一直給她兜著,也沒再聽過什麽風言風語。


    “江弋槐。”關攸攸的目光隨著她而移動。


    “咋了?突然這麽鄭重其事?”


    “你要是給人脅迫了就眨眨眼。”


    “沒給人脅迫我照樣得眨眼,大清早的,說點陽間的話可以嗎?”


    關攸攸轉身將她的卷子拿起來:“我們這個圈子已經容不下你了,你終歸要單飛了嗎?”


    江弋槐定睛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出乎意料卻又似在情理中:“乍一看還當是滿分呢,一琢磨發現才考了三分之二。”


    “夠虛偽!”關攸攸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古詩文默寫滿分這就離譜,陸鹿還錯了一個字呢。”


    “這得多虧我撿到這本寶典,”江弋槐從內兜裏掏出那本六十四篇,隨便翻開一頁給他們開眼,“自從看了這本書,那叫一個醍醐灌頂!要嗎?借你拿去複印。”


    “免了,密密麻麻的看了不會頭疼嗎?”關攸攸連連拒絕。


    陸鹿卻仔細看完了一整頁:“這個人很厲害啊,雖然文字精簡平實,卻不難看出其文學修養,對考試重點的把握也像是身經百戰的樣子,一本六十四篇的注解能寫成這樣,自己的語文恐怕能上一百三吧?”


    “一百三!可惜偷了他的寶貝,我才考了一百,真是委屈了這本寶典。”江弋槐不小心將心聲吐露出來,關攸攸即大驚道,“你偷的?反正是犯法,你也偷點值錢的東西啊!”


    陸鹿卻將小冊子翻到第一頁,隻見上麵隻寫著江弋槐的名字:“是你寫的嗎?”


    “我可從不在書上寫名字的,況且這也不是我的字。哪就有這麽缺德啊?偷了人的書,還把名字寫上裝自己的?”


    “那就很明顯了。”陸鹿隻笑看著她,又翻開裏麵一頁與她比對,“字體一樣哦,看來是有人……”


    江弋槐忙打斷:“沒人沒人,我可是要坐在那的人,學習啦各位!”她心中已有了一個名字,於是連忙伸手指指第一排,不再和他們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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