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惡鬼


    房間裏安靜的仿佛落針可聞,李績則用盡量小的幅度轉過身子,在確保對方的腳步不會突然急促地朝自己衝來之前,他覺得現在有必要收起自己的惡意。


    當他緩緩地將頭轉向到門口,女人也由客廳進入臥室,這一舉動也讓李績則不由自主地把刀握的更緊。


    最終女人的臉在明亮的燈光下纖毫畢現,是一張很普通的臉,帶著本地女子獨有的溫婉的氣質,李績則心中沒來由地泛起一陣失望,這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你是誰?”


    當李績則左手的恐怖模樣暴露在女人麵前,她眼裏閃過一陣慌亂,但是不一會兒居然鎮靜了下來。


    “租客,兩個月前剛搬到這邊,您就是房東吧。”


    沒有回答。


    氣氛在沉默中持續了好一會兒,女人仿佛有些尷尬,她似乎是想打破眼下的僵局。


    “我租房是和物業的魏先生商量的,他說他會和您協調好,按照條例,您現在不能隨意進入這間屋子。李先生您看......”


    這個女人在趕他走。


    魏先生?印象裏好像是有這樣一個人,五短身材,相貌平凡,經常梳著油頭的偏分,看上去有些憨態,卻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李績則還記得他是他們公司業績第一的中介。但......


    電光火石之間李績則拔出帶血的短刀,在女人驚恐的眼神中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說謊。”


    “如果你發出任何聲音,我會立刻把刀伸進你的脖子,我已經背了四條人命,你不相信的話大可一試。”


    女人的尖叫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也下不來,臉憋得通紅,看上去極為難受。


    “你到底是誰。”


    女人通過大口的深呼吸使自己聲音趨於平靜,這個動作讓李績則心裏的警惕提高到了閾值,這個女人的鎮定和臨場反應讓李績則覺得她十分不簡單。


    “我叫劉毓秀,本地人,兩個月前搬到這間屋子,我沒有說謊,魏先生辦理的手續,你不信可以到隔壁房間看合同,至於你要殺便殺吧,反正我也沒多久可活了。”


    李績則其實心中有自己的判斷,首先他確實不知道房子被租出去的消息,但是那個姓魏的可就說不準了,他知道李績則家裏不缺錢,這間房子純粹就是李績則家的投資,他們也不會回來住,很有可能姓魏的借著自己的名義將這間房租了出去,最後中介費和房租都落到他手裏。這個女人說的話,實際上非常可信。


    “什麽病。”


    “癌。”


    到現在為止這個女人一切的表現都很符合一個大限將至的人該有的言行舉止。除了......


    李績則慢慢收回短刀,在快要滑下劉毓秀脖子的時候,忽然又把刀提上去,這個舉動讓明明已經很鎮靜的女人慌亂了一瞬,就像往平靜的湖麵丟入了一顆不起眼的石子,不論如何不起眼,掀起波瀾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我姓李?”


    “魏先生說的。”


    平靜,鎮定,條理清晰,這是這個女人給李績則最大的印象。


    他聞言收起了刀,慢慢朝曾經的客房,也就是現如今劉毓秀的房間走去,仿佛對這個女人已經不設防了。然而就在背對著劉毓秀的一瞬間,李績則嘴角橫生了一抹笑意,眼神中透露出駭人的凶光。這個女人在騙他!他是單親家庭,從小跟著媽媽過日子,媽媽姓蘇,由於當時改名手續複雜,他的母親也懶得計較這些事情,於是他就繼續姓李了。這件房子的購置已經是二十年前了,當時才六七歲的李績則如何能夠置辦購買房產,所以直到現在房產證上寫的也是他母親的名字,簽訂合同的房東一方,不可能是他的名字,姓魏的也根本沒和他說過話,一切交流都是同李績則的母親一手操辦。


    李績則的母親是個很有手段的女人,在七十年代那段動蕩的日子,硬生生靠自己一個人挨了下來,還積攢了一筆可觀的財富,等到改革開放了,又迅速利用手中的財富成為了對外經商的第一批受益者。但事物的兩麵總是好壞相伴,童年的李績則缺少了媽媽的陪伴,又因為常被嘲笑沒有爸爸而導致從小性格孤僻,幾裏外的林子便是他最好的玩伴,他對那片林子的熟悉,如手足之於人,河流之於魚。


    但現在的李績則已經沒有閑心管了,不管這個女人是什麽目的,至少看來不是警方的人,而他也需要盡快處理傷口,先不說保安很有可能認識他這個業主,車牌號什麽的也被許多人看到了,那警方就一定會查到自己頭上來,查到他媽媽購置的房產也隻是時間早晚問題,這個地方不能久待,他必須馬上進行止血包紮,思考下一步對策,至於這個女人,李績則的眼神漸漸隱沒在黑暗中......


    在李績則包紮傷口的時候,劉毓秀就站在一旁看著他,眼神中居然透著幾分戲謔,仿佛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逃犯,而隻是一個還很頑劣的孩童一樣。李績則察覺到這個眼神的時候,衝她做了個凶狠的表情,沒想到她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麽?”


    李績則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深沉而凶狠,至少要讓這個女人明白他現在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這樣至少可以讓她保持害怕,能省很多事端。


    “你真的殺了人嗎?你看上去平時連雞都沒有殺過呢。”


    李績則第一時間掀起的情緒就是憤怒,她在挑釁他!在挑釁一個殺人犯!忽然,他愣住了。對啊,自己本來就沒有殺人,他又是一陣失神。


    “怎麽不敢反駁?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是不是平時就喜歡裝裝殺人犯嚇唬嚇唬人?你這種小孩把戲我見得多了,還殺人犯呢,嗬嗬。”


    女人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尖酸刻薄。


    然而李績則沒有理會她,他們兩個都是極為冷靜的人,他大概已經猜到了這個女人想做什麽。於是繼續處理傷口,繃帶的纏繞已經快要結束了,必須馬上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長達五分鍾的沉默,劉毓秀似乎也覺得有些無趣了,她撇了撇嘴,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之間又好像想到了什麽。


    “救命啊!這裏有人殺人啦!”


    尖銳高昂的女聲在突然在狹小的房間響起,隱隱似乎有些回音。


    李績則無法保持冷靜了......


    十分鍾後。


    劉毓秀被綁在了客廳的椅子上,嘴上被塞了毛巾,發出嗚嗚的聲音,眼神卻還在挑釁著李績則。


    看到女人的這副模樣,李績則輕聲笑了起來。


    “沒用的,我知道你一心求死,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會殺你的,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殺人,隻是當時的場景我基本上是證據確鑿,我不得不跑。哦對了,你還猜對了,我確實連雞都沒有殺過。”


    劉毓琇的眼神從凶狠的挑釁弱了下去,慢慢失去了光彩。


    兩分鍾後她扭了扭腦袋,示意他將毛巾取下來。李績則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相信她,隻覺得這樣做似乎也沒什麽問題,很自然地取下了毛巾。劉毓秀也沒有再大聲呼喊,或許他們都是聰明人,不會再做這樣無意義的舉動。


    又是長達十分鍾的沉默,女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活不了了,肺癌晚期,不想拖累家裏人,治療的花銷太大了,也根本不可能治好,這是沒有意義的。後來我自己一個人躲到這邊來住,換了所有聯係方式,姓魏的在做黑生意,我也需要一個查不到的身份信息來確保家裏人不會找到我,於是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劉毓秀頓了頓,接著道。


    “沒錯,你出現後我第一反應是驚慌,但是冷靜下來想想反正我早晚都要死。我不敢自殺,癌症每天都會有那麽一小段時間讓我特別折磨,死在你的手裏也許是最好的解脫方式,所以當我求你,可以幫幫我嗎?”


    李績則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行。我沒有殺人,我沒必要為了你搭上我自己。”


    劉毓秀眼中希冀的神采馬上又暗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這個冷靜聰明的女人好像是認命了,身子無力地軟了下去。


    “有煙嗎?”


    “沒有。”


    李績則頓了頓。


    “肺癌了還抽什麽煙?”


    女人不屑的嗤笑傳入李績則的耳朵。


    “就是因為肺癌了才抽。”


    劉毓秀繼續補充道:“我以為你挺聰明的,沒想到也和那些腦殘一樣愚蠢。”


    李績則默然,卻隱隱臉頰有些發燙。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他勸她戒煙,這件事確實做的有些弱智。


    “在哪兒?”李績則相信她應該有。


    女人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總算有些腦子,客房床底下右側。”


    李績則不理會她的陰陽怪氣,自顧自去拿煙,沒必要和一個將死之人逞一時口舌之利。


    盡管早有準備,李績則從床底下拖出慢慢一箱的煙還是有些發愣。這個女人,究竟有多想死。


    “呼——”


    劉毓秀滿足地吐出煙霧,像是飲著世上最美味的甘釀。


    “鬆了吧,難不成你一直拿著我抽一口你遞一口?”


    李績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鬆開繩子。


    劉毓秀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接著似乎是覺得椅子不太舒服,又起身走到沙發,接著把身子陷入沙發裏麵,看上去像隻慵懶的家貓。李績則忽然覺得,劉毓秀其實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人。


    “說說吧。”


    女人的聲音似乎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魔力,像是最惡的鬼在對一個搖尾乞憐的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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