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風無清的通風報信,風無痕微感愕然之餘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盡管他早已知道此事,但話從風無清口中吐出卻是不同尋常。皇族子弟中,往往隻有鉤心鬥角而無半點溫情,他起先答應了這位六哥的投靠也不過是為了擴充自己的實力,心中還是防範的意識居多。如今相處多日,他倒是對風無清有了頗多好感,同是喜好女色風流的皇子,風無清比風無候就多了幾分儒雅,少了幾分陰狠,自然而然便是可以交心的人。


    然而眼下情況未明,他也不敢貿然透露隱情,因此隻是好生感謝了風無清一番,隨即便建議他不要太招搖。待到送人出門後,風無痕才再度皺起了眉頭。風無言等人如今的動作愈發張狂,瞞得了皇帝卻瞞不了暗地窺伺的人,自己也絕對不能置之不理。儲位未定的時候,一方水漲船高就意味著另一方勢力漸消,更何況父皇的身子還沒個準信。


    他一邊尋思著又把主意打到了那個小金筒身上,這麽多天下來,也不知密訪了多少能工巧匠,居然就是找不出一點辦法。那金筒乃是純金鑄成,通體別無瑕疵,口上的封泥又是特製,再加上玉璽蓋印,要不露一點痕跡地將其打開,談何容易。所幸郎哥和翠娘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人手,至今沒有一點風聲外瀉,否則此事還不知要鬧出多少風波。


    還沒踏進書房,風無痕眼角餘光就瞥到小方子的人影,不由停下了腳步。這幾日也虧了小方子在外頭奔波,居中聯絡著兩頭的人,若非他隨郎哥和陳令誠習練過功夫,恐怕也熬不下來,這可是一等一的辛苦差事。


    “殿下,那兩位找到了一個不同凡響的人物,隻是此人身份關礙太大,因此不敢貿然弄進府來,因此您是否得設法見他一次,或是幹脆將東西帶過去?”小方子先行了一禮,隨即附耳輕聲道。


    風無痕眼前一亮,隨即又沉吟起來,半晌才吩咐道:“你去將冥絕找來,這事還是由他去辦,若是沒有一個身手高絕又忠心耿耿的人經手,我實在不放心。”他深深看了小方子一眼,“小方子,你現在身份不同以往,行事須得更加小心,切勿落人口實。”


    小方子身子一顫,連忙垂首應是。盡管跟了這個主兒多年,但他早覺得風無痕和以前大不一樣,行止間的威勢氣度較從前多了不止三分。如今他竟是連玩笑都不敢再開,一向是規規矩矩地行事。“殿下放心,奴才省得,這些事本就瑣碎,謹慎小心是應當的。”主仆倆一時無話,小方子便匆匆去找冥絕。如今風無痕用他次數日多,因此在王府中時,這個冷人兒也不再時時跟在風無痕身邊。


    南宮凜一臉凝重地看著眼前這個非凡的物事,眉頭已是皺成了一個大疙瘩。自打見了這玩意起,他便深悔自己過於好奇,眼下便是想脫身都難了。頂著一個天下第一名匠頭銜,南宮凜的行跡一向是飄忽不定,此次進京更是沒人知曉,不想最後竟被人家尋上門來。對方幾句花言巧語連帶著激將,他便動了心前來一探究竟,誰想惹上了皇家的事情。


    不過一番細查下來,他卻是嘖嘖稱羨不已。“真正是巧奪天工的東西,僅是這做工就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嚴絲合縫的隻留了頂端一個封口,偏偏用的還是最是珍惜的玉泥,上頭這玉璽也不是普通人敢仿製的,怪不得無人敢打開。”一股憨勁上來,南宮凜便忘了麻煩,隻顧自己琢磨起來。


    他也不覺身上目光有多刺眼,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雖然沒有十足把握,但給我半個月,應該可以找出法子。”斬釘截鐵的話語讓其他人都吃了一驚,若非別人知道他的名聲,還以為那是江湖騙子,須知這等皇家之物豈能離開身邊半月之久,就連冥絕和小方子也全都變了臉色。


    雖然郎哥對風無痕屢次托他尋訪巧匠的內情也很好奇,但他明白這等宮闈密辛,自己還是不要插手過多的好,因此對小方子要求將南宮凜弄進王府的要求也沒有多問,仔細考慮一番便滿口答應了下來。他也是神通廣大,不費什麽功夫便將南宮凜改頭換麵了一番,隨後便將其藏在王府送菜的車裏蒙混了過去。


    對於自己府上進來這樣一個名噪天下的人物,風無痕別說有多頭疼了,但現在是無可奈何的時候,隻能任其嚐試。所幸父皇賜下的這等重要之物他自然得收藏好,因此不帶在身上也沒有什麽大的關礙。


    既然有人解答金筒的謎團,風無痕也就不再將心思全放在這上頭。想著左煥章在吏部的勾當,風無痕就感到有如吃了一顆蒼蠅那般膩味。蕭雲朝不在京城,風無惜顯然也不是可以壓住陣腳的角色,母妃居於深宮,也沒有直接插手外間事務的道理,因此他便將戶部的事情暫且撂開了手,橫豎越千繁是個鎮得住手下的角色,賀莫彬也還老實,不用他過分操心。這樣一來,他來往吏部的時候便多了起來。


    越千繁現在對這個便宜女婿是愈看愈滿意,夫人邢氏也是時常去王府和越起煙話家常,就是為了維持住兩家熱絡的關係。他能夠在賀甫榮出山後穩穩地坐著戶部尚書的位子,風無痕的明保暗扶占著很大的因素,所以不管從哪一方麵考慮,他都可以算得上是和這位皇子同坐一條船的人,跟著掌舵者是最省力的。


    這一日,皇帝召見戶部堂官,由於風無痕正巧去了吏部,因此越千繁便和左侍郎賀莫彬一同前去麵聖。戶部乃是掌管天下錢糧之地,因此無論哪個達官顯貴都想往裏頭塞人,到頭來人事之複雜成了六部之首。不過眼下戶部的三位堂官中,越千繁在明麵上屬於蕭氏一黨,賀莫彬乃是賀甫榮之子,剩下的那個右侍郎便分不到什麽實權,隻是作個樣子而已。往常皇帝宣召,一向是越千繁和賀莫彬奏對,而風無痕則是在背地裏托一把,倒也很少出什麽紕漏。


    皇帝一邊翻閱著風無痕近日送上來的奏折,一邊似乎不經意地問著其中內情,言語間每每切中要害,令兩個位高權重的堂官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覺。所幸越千繁在戶部浸淫多年,如今又是早有準備,對答之間自然無礙。而賀莫彬雖然經曆尚淺,但父親時時提點之餘更是讓他分外用心,因此幾年的高官作下來,雖然略有些慌亂,但奏對卻是比以前流利得多了。


    “戶部這幾年虧空漸少,行事也比從前有條理得多,你們兩個也算功不可沒。”皇帝的這句讚語讓兩人臉泛喜色,六部之中如今確屬戶部成績斐然,能夠支撐朝廷日漸龐大的開支,並且節餘下來大筆銀錢,這不得不歸功於風無痕的謹慎和賀甫榮的私心。一個是想在皇帝麵前大力表現,一個是想為兒子爭取最好的前程,因此也算是相安無事。


    “不過,眼下西北雖然沒有大的戰事,不過那些異族是不會甘心蟄伏的,用錢的時候還在後麵,就是西南雲貴那邊也同樣不太平,因此你們兩人還是輕忽不得。”皇帝此話說完,越千繁和賀莫彬同時起身應是,狀極恭謹。“無痕在戶部也費了不少心思,這些朕也看在眼裏。兼著一個天大的肥差而不中飽私囊者,無論是不願還是不敢,朕都還是嘉許的。”皇帝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倒是讓麵前的兩個臣子為之一愣。


    趁著兩人還在低頭品味剛才幾句話的真意時,皇帝又突然站起身來,似是教訓臣子似是自言自語道:“如今朝堂之上,群臣攻譾愈演愈烈,大大僭越了人臣的本分,朕看在眼裏,不得不痛心疾首。為臣子者不知為君父分憂,不知為社稷盡責,一心一意隻知謀一己之私,即便眼下能居高位,朕也絕對饒不得他們!”皇帝倏地轉過身來,雙目中精芒大盛,“你們兩個都是能員,朕願你們謹守臣道,為一純臣,切勿仿效那些隻知鉤心鬥角之輩!”


    皇帝這話來得實在蹊蹺,但越千繁和賀莫彬來不及多想,雙雙跪地答應。兩人的目光不經意地碰在一起,又同時將頭轉開,不管如何,皇帝的言語非常重要,甚至可以關係到兩人的未來。越千繁還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賀莫彬更是年輕,即便以前分屬不同的勢力,此刻卻被皇帝歸到了一條船上,不得不分外謹慎。


    出宮的時候,賀莫彬借口有事,匆匆先上了轎,神態間是迷惑居多,顯然他在高位上時間不長,此刻應是向別人討主意去了。越千繁則是換了一身便裝,身後隻跟了兩個小廝,不緊不慢地在大街上踱著。他是習慣了這樣的休息方式,仿佛隻要在市井上逛一圈,頭腦就分外清醒。


    他想到了賀莫彬的緊張幼稚,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同樣是兩黨的首腦被遣出京城,蕭氏一黨是絲毫不亂,賀氏一黨卻仿若亂了方寸,此消彼長間,勝負自然不言而喻。不過今日皇帝言語中頗有暗示之意,恐怕將來一定會留著賀莫彬這個人。一路行來,越千繁感到心裏愈發有底,神色中也是平和了許多,見吏部衙門已在眼前,他也不猶豫,迎門就跨了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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